​丨本文首发于皮皮电影

一个月前,导演贾樟柯在社媒发了动态,他呼吁应该考虑影院复工复产,100万院线从业者需要吃饭。

在全民抗疫的大背景下,呼吁影院复工显得十分“不正确”,所以在这之前演艺圈对这件事是集体失声的,但贾樟柯却能振臂一呼,引起无数人的共鸣。

印象里贾樟柯个子不高,其貌不扬,谈吐温文尔雅,书生气十足,但他却常常爆发出侠客的豪气,仗义执言,为弱者发声。

正如贾樟柯电影,画质是粗糙的,情感却是细腻的,故事是冰冷的,人物却是鲜活而有温度的。

今天皮哥就带大家走进贾樟柯,领略他的电影风采和人格魅力。

01、

电影界的庞麦郎

2014年年底,《我的滑板鞋》走红网络。

这首歌极具争议,它的演唱者庞麦郎五音不全,他操着一口土味十足的地方口音,唱歌找不准节奏,据说录音时这首歌他唱了上百遍,每个拍子都卡得不一样,最后依靠强大的调音师东拼西凑才凑成了一首歌。

可另一方面,这首歌旋律简单却传遍网络,歌词直白却直击人心,演唱者业余的唱法却让歌曲更真挚动人,那句“摩擦摩擦,是魔鬼的步伐”更是点睛之笔,许多人听这首歌听得上头,其中就包括贾樟柯。

2015年1月16日,贾樟柯还就此专门发了一条动态,他说:《我的滑板鞋》把我听哭了。时间,时间,会给我答案。多准确的孤独啊。

听完《我的滑板鞋》,再去看贾樟柯的电影,你就会发现两者描写的是同一个人,让人感动的点也是一样的,只不过一个音乐表达,一个用影像抒发。

贾樟柯无非就是把《我的滑板鞋》拍成了电影,当他听到《我的滑板鞋》这首歌时,看到了另一个自己,自然是心有戚戚焉。

有人如此评价庞麦郎:他如果写十首《我的滑板鞋》这样水准的歌曲,那他就是这个时代独特的音乐大师。

可惜《我的滑板鞋》之后,庞麦郎再也没有发表出有力量的作品,热度过去后,他负债累累,又过上了窘迫的生活。

而贾樟柯,他拍出了十部《我的滑板鞋》,成为了第六代导演的领军人物。

有时候艺术就是这么奇妙,贾樟柯和庞麦郎,看似一步之遥,却相隔千里之外。

02、

“讨好西方的投机分子”

2013年,贾樟柯携犯罪题材新作亮相多伦多电影节,在映后交流会上,一位留学生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我们国家是存在这些问题,但是你为什么只拍穷乡僻壤,离开了煤矿你会死吗?”

这样的指责,这些年不绝于耳。

事实上从第五代导演开始,许多导演就被扣上了“为讨好西方而丑化中国人”的帽子,比如拿着《菊豆》去奥斯卡的张艺谋,这种指责到了贾樟柯这里达到了顶点。

一大原因就是贾樟柯电影在国内几乎都是“叫好不叫座”,他大部分的收入都来自于海外版税,有钱有闲的欧美人就爱看中国人纠结拧巴的生活,贾樟柯似乎刚好投其所好,他镜头下的中国是千疮百孔的。

《三峡好人》 里,他关注了移民的生存问题。

《小武》里,他讲述的是一个小偷和舞女的感情。

《站台》里,他描写了县城文工团里一群演员的爱恨挣扎。

《世界》中,一群北漂的农村青年,渴望探索世界,却深陷于现实的泥淖之中。

《任逍遥》里,他讲述了小镇青年的残酷青春物语。

而在现场被骂的这部电影里,他将四个尖锐的新闻事件改编成电影,拼凑出一个光怪陆离的中国。

贾樟柯电影是典型的“乡镇电影”,关键词是愚昧落后和痛苦挣扎,演员清一色的样貌猥琐加面容模糊。

即使请了廖凡这样的影帝,拍摄了《江湖儿女》这样的大戏,用到了“江湖”这样的大词儿,他眼中的江湖还是那个昏暗的城镇,里面的江湖人物还是说着那一口土渣子山西话的城镇男女。

如果像那位留学生说的,贾樟柯也去拍拍商业大片,拍拍主旋律电影,他确实不再“丑化”中国人了,但那还是我们熟悉的贾樟柯吗?

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

贾樟柯,他为什么聚焦偏远地区,关注边缘人物,因为那是沉默的大多数,他们没有话语权,聚光灯下没人关注他们的喜怒哀乐。

贾樟柯要用自己的电影为他们发声,为了这个目的,他必须背负着丑化中国人骂名孤独前行,这是他的幸运,也是他的不幸。

03、

爱写物理论文的宠妻狂魔

如果你因此觉得贾樟柯整天苦大仇深,那就大错特错了,事实上他是个特立独行的主儿。

他的电影虽然是现实主义,但影片中常常出现超自然现象和荒诞处理。

比如《世界》中穿插的FLASH动画,比如《三峡好人》里的升起的火箭,再比如《江湖儿女》里出现在新疆的飞碟。

你能看到他的厚重,你能感受到他的皮。

贾樟柯不满足于只讨论一城一隅的故事,他试图跳脱出来,站在更高的视角上,思考人类和宇宙的关系。

为此他经常进行天马行空的想象,他中学的物理只有17分,却写出了天体物理学论文,建立了自己的“贾樟柯宇宙”。

在《十三邀》里,他甚至饶有兴致地读起了自己的论文,甚至对VR技术“大放厥词”:

有可能人类世界也是一个虚拟世界,我们今天所做的一切,自生自灭…我们被另一个系统观看,我们可能是别人的AR…

评论完后他还笑着说:我不怕别人笑话,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贾樟柯还是著名的“宠妻狂魔”。

从2000年《站台》开始,他的长片女主角就全是舞蹈老师赵涛,2011年两人结婚后也更“稳固”了这种合作关系,网友调侃“流水的男主角,铁打的赵涛”。

其实影视圈宠妻的导演很多,比如姜文捧老婆周韵,比如王全安捧女友余男,但像贾樟柯这样宠妻的还罕有对手。

因为他的电影人物都是灰头土脸的,老婆赵涛穿梭其中好看是好看,但充满了违和感,许多影迷甚至用“含涛量”来定义贾樟柯电影。

可即便饱受争议,贾樟柯依然将赵涛使用到底,认定了就再也不会接受其他人。

所以说,贾樟柯绝不是普度众生的佛,他是活生生的人。

04、

跳霹雳舞的汾阳小子

山西是个神奇的地方,一方面给人以封闭保守的印象,一方面却输出了各种类型的导演。

中国最好的商业片导演宁浩,来自山西太原。

中国最好的犯罪片导演曹保平,来自山西大同。

而中国最好的文艺片导演贾樟柯,来自山西省吕梁市汾阳县。

说来也巧,皮哥的老家也在山西吕梁,离贾樟柯长大的汾阳只有70多公里,所以贾樟柯的成长环境和我几乎是一样的。

作为县城青年,我也和贾樟柯当过同样的文青,做过同样的电影梦,当我骑着车行驶在县城的街道上,我常常感到无比的孤独,似乎乡村和县城就是梦想的绝缘体。

后来当我看到贾樟柯电影,我感到无比的真实,电影中的人物我在现实中几乎都能找到原型,我看到了这些小人物的挣扎。

过去我在生活中目睹他们只觉得他们是被抽干灵魂的躯壳,现在通过贾樟柯电影,我明白了每个普通人内心都装着丰富的宇宙。

最美的风景不在远方,而就在你家的后花园,我比贾樟柯缺少的只是一双敏锐的眼睛。

贾樟柯在这样的生存环境里,靠着仅有的养料,一步步走出了县城,他开始受第五代导演的影响,张艺谋和陈凯歌的《黄土地》刚好描绘的是他从小生活的黄土高坡,他明白了电影不只是拍摄英雄人物,也可以拍摄普通人的生活。

侯孝贤的《风柜来的人》让他意识到,几个青年兵荒马乱的青春,也可以变成不竭的创作源泉。

他以23岁的高龄考上了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

他拍摄的第一部电影《小山回家》在宿舍放映时睡倒了一大片同学。

拍摄《小武》时,他只有30万的预算和21天的拍摄周期,为了节约成本他使用了快淘汰的16mm工艺,现在回看《小武》依然能看到拍摄的瑕疵。

贾樟柯就是靠着这一步步逼仄的路走到了今天。

贾樟柯喜欢跳霹雳舞,他的电影中也经常有那种癫狂的舞蹈和聒噪的背景音乐,这个跳着霹雳舞的汾阳小子,一步步走出了山西,走向了国际舞台。

05、

青年导演的最佳模板

贾樟柯成功的意义还在于给青年导演提供了现成的模板。

青年导演有才华没钱,出路在哪里?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拍摄农村题材的小人物,然后冲击国际电影节,博得奖项和名声,然后反哺自己的电影事业,一步步做大做强,这是贾樟柯趟出来的路子。

许多青年导演都是这么走出来的,比如《hello!树先生》的导演韩杰,比如聚焦农村题材的导演郝杰。

张艺谋曾经也是这么走出来的,但功成名就之后他玩起了商业大片,和资本越绑越紧,唯有贾樟柯依然深耕于这片土壤之上,誓要守住这份底线。

为此贾樟柯有段时间还特别“看不起”张艺谋,为表心迹甚至把《三峡好人》安排与《满城尽带黄金甲》同日上映,当然最后结果必然也是“以卵击石”,前者票房31万,后者3亿,创下内地院线票房新纪录。

但不管怎么说,贾樟柯这股悲壮的坚持都值得我们起立致敬。

踽踽独行二十二载,作品最高票房仅有6970万,结合8000万成本及分账比例,票房亏损约4200万元。

但即使如此,今日的他也早已是第六代导演里无可争议的领军者。

而且若算上前几代,贾樟柯也是内地六代所有导演中当之无愧的第三人,在硬荣誉上仅次于张艺谋、陈凯歌。

在台湾某重量级电影节评选的华语50大导演中,大陆TOP3就是这三人;

在釜山电影节评选的亚洲十大导演中,贾科长也是内地导演唯一进入榜单的;

而在更具说服力的欧洲三大电影节的入围作品数上,贾樟柯11部,和张艺谋持平,都为内地导演第一,一系列提名及奖项都足以证明其艺术成就。

最后皮哥想说,一个好的时代应该欢迎张艺谋的《英雄》,推崇李安的《卧虎藏龙》,也应该用勇气去接纳贾樟柯的《三峡好人》。

当中国电影高歌猛进的时候,张艺谋和李安是油门键,而贾樟柯就是那个刹车键,他提醒每一个电影人,前进得慢一点,等一等那些四五线城市的人群,他们或许才是中国真正的未来。

但现实中,扣在贾樟柯头上的那顶“帽子”,我们真有勇气给他摘掉吗?

文/皮皮电影编辑部:忍者爱吃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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