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一棵北方的树

这棵树很冷，顶端最后一片枯黄的叶子历经一番挣扎、纠结，最终倒在了干硬的大地，一阵风吹来，不知卷向何处。

于是这棵冷冷的树，独自在阴沉的冬日下午，寒凉萧瑟的空气中，冷漠僵硬的土地上孤立着。这一孤立便是数月，没有鸟儿鸣奏轻快的歌，没有朝日在八九点钟涂满一身动人的光芒，没有翠叶在枝头招摇沙沙作响，没有年轻的学生驻足仰望你的高大，背靠背留一抹倩影·····没有，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树下一堆枯叶的尸骨，粉碎的，残缺不全的，或完整的，触目惊心。冬魔在天地间狰狞狂笑，更是嘲笑你一片落败的颓唐趋势。

你那么尴尬呢，你无力反抗，光秃秃的枝丫一兵半将全无，曾经的豪言壮语成了冬日最大的笑话。这时候的你不得不认输，忍受飓风暴拳出击，忍受冷雨瑟瑟萧杀。作为一个失败者，这的确是理所当然的回馈，你收下了，在最难熬的漫漫冬夜，在最困顿的无情岁月。

这棵树，就在我办公楼的东旁，校园小径的尽头，二三十米的墙边，一棵笔挺的杨树。

我看着它，它也看着我，彼此无语。是的，我们都很难。难的时候，看不到前方，看不到路途，看不到星光，而这，注定是一段长长的距离，要走很久，久到离谱。树对我说：“你要有足够的耐心，足够的毅力，足够的坚持，足够的信念。”足够有多久，足够有多长，一步步用脚印丈量，为一个不知如何的结局，茫然地坚持着苦苦的滋味。像信乐团在《海阔天空》中所唱：“我曾怀疑我走在沙漠中，从不结果，无论种什么梦；才张开翅膀，风便沉默，习惯伤痛能不能算收获。”我摸摸你坚硬的树干，你望望我，彼此不再许下豪言壮语。虽然人们总说坚持就是胜利，但我常常怀疑，坚持可以，胜利未必。开始变得成熟的你我都知道，世事多磨难，诺言在挫折面前多么无力，豪情在困境里多么容易叛逆，开场千篇一律地豪，结局落地一万种，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局的终场常常令人无语。

天气预报送来了更坏的消息：冬至之后，气温骤降，零下十二度的寒潮即将来袭。我在洒满阳光的窗里看着它，我为它担心。农谚曰：“冬至日出头，过年冻死牛。”今年甚至航拍到东北虎也扛不住哈尔滨的冷而抱团群居。种种非常迹象有如愁云惨雾笼罩在你的上空。

有些贵重的盆栽被移到了室内，有些值钱的花木被罩上了塑料大棚，而你，什么也没有，没有人关注你，除了我无能为力的目光，你没有一点庇护，你只有你自己。

你只有一根笔直的树干和高举向上的枝条。你是一棵北方的树，生于北方长于北方，熟知北方的寒，北方的严，北方的冰冻与数九寒天，注定要承载年复一年的凄风苦雨和周而复始的寒雪冰冻。北方冬天很冷很冷时，狂风呼啸，漫天飞雪，天寒地冻，滴水成冰，莫说南方娇嫩的花草不堪一击，就算是树，也偶有一两棵停在冬眠中不再醒来，枝枝丫丫漆黑干枯，春天到了难复生机，时间一久便成朽木，歪歪斜斜摇摇欲坠，被人伐去，剩下一截黑黢黢的树桩任从践踏。所以北方的树，要和北方人一样粗犷豪放，魁梧高大，练就一身伟岸刚直的风骨和顽强不屈的气节，能在萧瑟寒风中、冷冷冬夜里依旧剑指苍穹。更何况，你还是一棵亭亭玉立的树，曾于校园一角亭亭如盖，如今虽然秃了树枝，却根根都是反骨，在朗朗书声中、在跑操锻炼的响彻云天里，你修长挺拔、静默坚持的样子成就了简约之美，何其凄美的生命乐章啊。

冬至这一天，天气果然晴好，万里无云，无风无雪，阳光一整天卖力地普照大地，随后几日也是寒冷季节难得一见的晴暖。各自安好的平静竟然是狂暴寒潮来临的前奏，一场风起云涌在背后蠢蠢欲动。

所以，面对结局请做一万种打算，却只做一种坚持，朝向目标请做一万种努力，不问明日前程。只要，你做了自己便好，只要一棵北方的树，始终是一棵北方的树，风骨伟岸，气宇轩昂，高风亮节，永不言弃。

有一天，你会对自己说，幸亏没低头，你看，春天一步步来了。

壹点号黄丽文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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