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来,每到除夕,人们都会感叹一下:现在的春晚不好看了,小品不好笑了。顺便会怀念一下来自辽宁铁岭莲花沟的本山大叔。
从1990年到2011年,赵本山连续上了21年春晚,留下来太多的经典作品,《红高粱模特队》、《昨天今天明天》《卖拐》《不差钱》……
期待赵本山的节目,成了那些年每个除夕夜观众们的惯例。
如今,赵本山离开春晚已经整整10年了,之后,他似乎也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这十年,以及赵本山人生的许多个十年,有许多故事可以讲。
01
很多人成名之后会卖惨,大讲特讲成名之前多么不易,可是再惨估计都没有赵本山惨。
1957年10月,赵本山出生于辽宁省铁岭市开原县莲花乡莲花村石嘴沟。
那个年代,物质匮乏,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任何一个都可能摧毁一个家,改变一个孩子的命运。
而赵本山全都遇上了,六岁的时候,他的母亲患肺结核去世;他的父亲逃荒带着弟弟妹妹远走他乡;本来还有爷爷和他相依为命,但不久爷爷也去世了。
年幼的赵本山几乎成了孤儿,幸亏村里的邻里乡亲善良,东家给他一口饭,西家给他一件衣服,他就是这样吃着百家饭长大的。
他还遇见了一个善良的女人——周淑梅。
周淑梅是赵本山同桌的妈妈。上学时,同学们中午都带饭吃,但是赵本山却只能啃一根苞米,同桌看到了,觉得他可怜,每次都多带半盒饭给他吃。
后来周淑梅知道了这件事,干脆让同桌把他带到家里来,收留他做了干儿子。
“有我孩子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就这样,赵本山在周淑梅家住了三年。
赵本山的童年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角色,他五奶奶家的二叔。
二叔也是个可怜人,小时候发高烧,没能够及时救治,最后烧成了一个盲人。
二叔平日里在田里干些力所能及的农活,农闲时,就用家里攒钱给他买的二胡去卖艺维持生计。
赵本山从小就是个皮孩子,爱闹爱玩爱模仿,他会模仿同学打靶脱靶后的反应,模仿同学父亲的口吃,模仿跛脚的人……
因为他观察能力强,模仿得又像,经常把同学们逗得捧腹大笑,或者被同学追着打。
和二叔生活在一起,二叔成了他最好的模仿对象,他把盲眼的状态学的惟妙惟肖,以至于多年以后他在机场装作盲人走特殊通道,竟然没有人发现。
他也跟着二叔学二胡、学唢呐。二叔还带他去看二人转表演,两人一起听腔记谱学习。
就这样赵本山很快就练就了三样绝活:二胡,装瞎,学老太太。
他经常在村里表演,逗得大家捧腹大笑。就这样他在村里乡里声名远扬。
童年艰苦的生活经历原本应该苦涩的灰暗的,但是他的乐观给自己也给周围的人带来了快乐。
同时,扭转命运的那颗种子在此时埋下,正是这些穷困生活中找的乐子让他摆脱了穷困。
东北这片黑土地,寒冷和穷苦都挡不住人们的热情,人们扭着秧歌,转着手绢,歌唱着自己的平凡又热闹的小日子。
这样的土壤,让天赋异禀的赵本山很快就找到了自己合适的位置,开始崭露头角。
02
17岁时,赵本山得以进入公社文艺宣传队,后来借调西丰县剧团主演二人转。
让赵本山第一次大放异彩的,是剧目《摔三弦》。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位农村的瞎老汉,能说,会唱,会弹弦。
这些本领赵本山都得心应手,正应了那句话,“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剧目的负责人十分重视《摔三弦》,准备用它参加当年的辽宁省农村小戏调演。
他曾经在镇上的演出中看过赵本山的二人转,对他印象深刻,直接拍板定下了赵本山。
赵本山果然靠着这个角色名声大噪,成了圈子里的后起之秀,这一年他25岁。
因为演的太像,还因此得了个“天下第一瞎”的称号。
五年后,赵本山再次出演盲人,和潘长江合作演出《大观灯》。
赵本山自然是演的惟妙惟肖,令人捧腹,再加上潘长江的完美配合,两人的演出十分叫座,场场爆满。
可是这让盲人们不乐意了,他们觉得赵本山在用他们取乐,几十个盲人冲进剧院砸场子,还要把赵本山变成真正的瞎子。
赵本山又是解释又是安抚又是捐款,事情最后也平息了,从这件事可见,赵本山当时的反响有多大。
03
此时距离赵本山登上春晚舞台,成为享誉全国的笑星,还差一步。
这一步,有一个很重要的贵人:姜昆。
姜昆当时是相声届的大咖,作品也的确十分优秀,到哪里演出都是十分火爆。可是到了铁岭,他却遭遇了滑铁卢。
在别处反响热烈的作品,铁岭的观众好像并不好这口,反应平平。
姜昆后来终于弄清楚了原因,铁岭出了个赵本山,凭一己之力拔高了铁岭观众的笑点。大家觉得,你这北京来的大腕儿咋还没俺们铁岭的赵本山演的招笑。
姜昆去看了赵本山的演出,好像发现了一匹千里马,“从来没看过那么好笑的节目。”
而姜昆也的确有伯乐的胸怀,他说要让赵本山上春晚,然后把赵本山推荐给了央视领导。
上春晚,当时的赵本山想都不敢想,那可是央视啊,和村里乡里不一样,和铁岭的剧团不一样,和辽宁的大剧院也不一样,那里全国人民都看着呢。
别说上春晚了,他看见春晚的名人,都“激动坏了,像见皇上一样,照相的时候脸都哆嗦,笑都不会笑了。”
央视的邹友开和李双江筹备春晚时,去沈阳找节目,正好去看一下姜昆力荐的民间笑星。 他们到了之后让赵本山当场演一段,看一下。
赵本山觉得在这小屋,四五个观众,根本就演不出效果来,他说:“这样吧,明天我在体育场有个演出,我给你们几张好票,你们去那里看吧,也顺便看看观众对我表演的反应。”
不知是领导们觉得他摆架子,还是领导们实在太忙,他们没看演出,连夜回北京了。
后来赵本山回忆起来,说那时是“真没敢多想,所以才敢那样,要是敢想,别说现场演了,让我给他们跪下都行啊。”
他这不是自傲,是自卑,这种自卑差点让他失去了这个天大的机会。
好在邹友开让赵本山去北京再谈。这次赵本山认真准备,现场给央视的负责人演了《相亲》。
节目经历了诸多波折,一而再而三的审核、商议之后。
1990年赵本山终于登上了春节晚会,他的小品《相亲》在央视春晚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也让他在全国一炮而红。
就这样,他在春晚连续21年,给观众留下了无数经典作品。
他的作品,不上价值,不搞煽情,不教育人,没有什么高大上的主题,就是讲市井小民的故事,或许市侩,或许狡黠,或许贪财,或许虚荣,或许自私,但就是这些俗气的小人物,让观众们感觉到真实,感觉到接地气,在哈哈一笑中一扫烦恼。
让人开心,这是赵本山最大的也是唯一的目的,这也是他为什么那么受欢迎的原因。
04
赵本山红了之后,不仅仅是自己发达了,还带起来一群徒弟。
成名之后,赵本山收过八十几名徒弟。
宋小宝、大鹏、小沈阳如今都走上了主流舞台,算得上是正儿八经的明星了。
他的大IP《乡村爱情》捧出来的谢大脚、谢广坤、赵四、刘能都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
还有很多徒弟,虽然没有爆火,但是在刘老根大舞台有表演机会,有着稳定的收入和不错的生活,这都是他一手营办起来的。
他的徒弟大多数出身草根二人转艺人。在赵本山成名之前,二人转是很底层的行业,只有没有出路的孩子,家长才送他去学二人转。
所以这些演员很多都没受过多少教育,也不听家人的管教,从小混社会,特别顽劣。
为了管教这些人,赵本山耗费了巨大的心力,恩威并施,用尽浑身解数。
他收这些徒弟时,他老婆并不同意,每收一个徒弟,媳妇都要跟他打一架,“你收他干啥,那人名声特别不好,扫黄的都抓他!”
但赵本山小时候吃了太多苦,他觉得自己足够幸运才能够闯出来,他也希望老家的孩子们能够脱离泥潭,过上更好的生活。
赵本山那些年上春晚,压力巨大,下了舞台能直接哭出来,好几次对着灯发誓明年绝对不来了,但是他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就是因为他身后还有很多徒弟要靠他照拂。
只要是赵本山的招牌在,他们就能在这座靠山下安稳的生活。
不仅仅是自己的徒弟,他把二人转这个行业都带着红火起来,底层的二人转演员生活也变得滋润起来,这的确十分了不起。
他也积极地回馈社会,这些年,他的公益捐款,没有没有1个亿,也得大几千万了。
去年武汉疫情,他就第一时间捐了一千万。
他回老家时,不管认不认识,遇见村里的人就给钱,当初还那么红时也会给,后来赚钱多了,数额每年都会增减。
有的长辈年纪大了,赵本山每次都去看望,临走再留下几千块钱。
刚红的时候,他做客央视,倪萍让他说几句心里话,他哽咽着说,
“从小是父老乡亲把我拉扯大的,没他们我都活不下来。现在我有点名气了,他们也都知道,但他们一次也没来找过我,想到这我心里就不太好受……”
赵本山是个讲义气的人。他读书不多,但心里有一套朴素的道德标准,比如知恩图报,仗义执言,尊重老人,扶助弱小……
他骨子里,是个有情义的东北爷们。
05
靠着小品成名以后,接代言,拍电影,投资电视剧,不仅仅是自己赚钱,他还渐渐发展起了自己的商业帝国。
他创立了本山传媒,签约了很多艺人,艺人成名之后,再去刘老根大舞台上演出。
在他如日中天的那些年,这种模式让他赚得盆满钵满,身价一度达到数十亿。
他穿印满达LOGO的名牌;打高尔夫;开女王同款座驾;在全国各地都购置豪宅;还斥资2亿买了一架私人飞机,命名为”本山号“,每天的停机费都要两万块钱……
人的欲望总是难以满足的,当物质条件足够优厚之后,赵本山又开始追求地位,他想要更多的权势。
所以,他一边广收徒弟,壮大自己的队伍。一边结交各界好友,打造自己的高层圈子,很多明星、政客到了东北,他都要“尽地主之谊”。
就这样,赵本山结交了大量好友。东北开始流传一句话:过了山海关,有事找本山。很多大明星到了沈阳,都要先去拜访他。
北京的刘老根大舞台开业时,来祝贺的人可谓是群星云集,堪比春晚:倪萍、葛优、张艺谋、成龙、冯小刚、姜文、那英……
那时的辽宁卫视和黑龙江卫视,几乎成了”本山台“,每天轮番播放赵本山和徒弟们的小品、综艺、电视剧。
当时的赵本山相当的有派头,有点呼风唤雨的意思了。
但是,人这一辈子,哪有永远一帆风顺的,在高处时尤其应该懂得克制,荣华富贵才能更长久一点。
2014年,赵本山迎来了命运的拐点,状况急转直下。那年10月,中央召开文艺座谈会,冯小刚、陈道明、姜昆等72位文艺界大咖参加,没有赵本山的身影。
随后,辽宁省召开文艺座谈会,赵本山作为辽宁省文联副主席,居然再次缺席。
甚至铁岭的文艺座谈会,都没有邀请赵本山。三级座谈会,都没赵本山的份,他成了那年秋天最失落也最惊慌的大咖。
聪明如赵本山,当然迅速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几乎是在“被抛弃”的同时,就开始了自救。
他连夜组织旗下艺人学习座谈会精神,并亲自做了四十多分钟训话发言,诚恳地表示:“要认识到自己的毛病,要有觉悟,要改。”他也让徒弟们挨个上台表态、发言。
几天后,在记者问他“是否会亮相今年春晚?”时,他回答:“第一,听党的话,第二,听老百姓的话。如果大家还需要看我这张老脸的话,我会奋不顾身。”
当时,社会上关于赵本山被抓的传闻不绝于耳。关于赵本山的任何一点新闻,都会引发无数猜测。
比如说,新浪网总编辑随便发了一个微博:40000斤黄金,那是20吨呀。
网上立刻疯传“赵本山被抓,家中搜出20吨黄金,折合40亿人民币”。
这事,赵本山有过回应“都说我家有20吨黄金,我今天早上起来到处找。”可笑的传闻被他用搞笑的语言化解了,一如既往的幽默。
但是事态却并不轻松,他人是没事,但是参加或制作的节目纷纷被叫停。
之前一片红火的事业帝国,慢慢地坍塌了。
赵本山时代,就此翻篇。
万幸赵本山聪明,一看形势不对,立刻端正态度,诚恳低头,躬身而退,还是一个好人。
06
2014年以后,赵本山异常低调,安居幕后,默默经营他的公司。
他也有意识地淡出大众视野,偶尔出现在新闻里,也多是扫雪、做饭、擦锅台这种日常。
这几年,他也肉眼可见地苍老了。媒体提及他,标题常常都是“苍老憔悴”“白发苍苍”“需要搀扶”……
赵本山这一辈子,有过在深沟,也有过光万丈,如今又重回了平淡。
人都是复杂的,尤其是人生如此精彩的赵本山,他是个出身底层的农家孩子;是个天赋异禀的笑星;是个重情重义的东北汉子;是个慷慨大方的慈善家。
他也是个贪图利益的商人,是个张扬的暴发户,是个是拉帮结派的娱乐圈大佬……
但是何必去要给他的人生做个定性呢,对我们看客来说,知晓了他人生的际遇,感叹一声或是唏嘘一声就罢了。
无论如何,他曾经带给我们的快乐是实实在在的,那些年大年三十的笑声是实实在在的。
2017年冬天的一个深夜,赵本山忽然发了一条微博:这几年告别了春晚,大家有想念我小品的吗?
有的,本山大叔,大家每年都在想念你的小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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