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好歌曲黄家驹复活】专题摇滚不死 青春常在

作者：唐 峋

多年以后，我依然记得，迈克尔 杰克逊颤栗的摇滚从四喇叭录音机里爆裂而出，横冲直撞砸向我的鼓膜。我激动得浑身立毛肌收缩，身上每一个毛孔都被喧闹的旋律震撼到炸裂。我懵了，彻底得懵了！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国，百废待兴，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人们发现了自己的不足，对一切充满好奇和向往，欣喜地吸收更多的资讯。那时对物质的需求还不是那么多，女青年刚刚烫发，男青年才穿上夹克，牛仔裤。人们更多的是文化上的需求，那个时候是科学的春天，也是文化的春天。

如果仔细梳理一遍八十年代，我们可以把形容青春期孩子所有的词都用上，年轻的，真诚的，单纯的，生机勃勃的，同时也是乱七八糟的，不定型的。正因为这样，才出现了很多好玩的东西，例如流行音乐，例如摇滚。

1985年，全国人民还停留在看黑白电视机，听收音机。英国Wham(威猛)乐队来北京演出。对于当时的中国人来说，习惯了邓丽君的靡靡之音和蒋大为的“啊……牡丹”。当电贝斯﹑架子鼓在北京工体现场发出燥烈的声响，乐队主唱乔治 迈克尔甩动一头金色长发，在台上来回奔跑忘情摇摆演唱那首《CarelessWhisper》（无心快语），全场万名中国观众目瞪口呆，看傻了。中国人第一次听到了不同于以往形式的音乐，这是西方第一支摇滚乐队来中国演出，也是中国人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西方流行音乐。现场稚嫩的中国观众很快喜欢上了这种旋律欢快，富有激情节奏的音乐。他们激动不已，打算站起来欢呼摇摆，却被场内维持治安的警察制止，以保持现场秩序。当时在场的有许多后来叱咤中国乐坛的风云人物，包括成方圆，郭峰、崔健。

台下，还有位16岁的少年，多年后他回忆这场演唱会：只剩激动了，从节奏，到旋律，到和声的这些转变，都令人震撼。这位少年从此热血沸腾醉心摇滚，他就是：窦唯。

好在中国音乐人快速从惊呆的状态中缓过神来。第二年，在同一个舞台上，崔健唱出了那首划时代意义的歌曲《一无所有》。就此，迎来了中国摇滚的春天。

八十年代的中国是文化欣欣向荣的年代，收音机成为流行物品，老百姓收听刘兰芳的《岳飞传》、《杨家将》。我却爱听江苏人民广播电台的《文艺天地》。每个星期天的早上，最惬意的事情是打开收音机，调到江苏人民广播电台，听海蓉主持的《文艺天地》，还有后来的《雀巢咖啡音乐时间》。特别是《雀巢咖啡音乐时间》，让我系统地接受了欧美流行音乐的启蒙，听海蓉聊莱昂内尔·里奇、保罗 西蒙、约翰 丹佛、老鹰乐队，也听轻音乐曼托瓦尼、保罗·默里亚、詹姆斯·拉斯特等等。像那句著名的“say you，say me”，就是从这里第一次听到。当时节目定位非常严谨，选的都是浪漫柔和的摇滚，没有RAP、没有重金属，一个小时的节目，中间插播5次广告，但广告词很唯美，让人完全不觉得是广告。在那个对外来事物如饥似渴的年代，是海蓉老师把我带到了浩瀚的欧美流行音乐大海边，这里蓝调爵士，浪花点点。摇滚波涛，汹涌翻腾。

我想人们喜欢摇滚，为之痴迷。是因为摇滚亢奋的鼓点，感情迸发到极致的旋律和演唱，让人们期待一种力量，一种挣脱一切的力量，一种能打破人们内心压抑，向往自由的力量。摇滚是时尚，是流行音乐表现形式，也是人们期待的文化繁荣景观。所以，当中国人还在为喇叭裤争论时，迈克尔 杰克逊奇装异服；当中国人视男人长发为异类，迈克尔 杰克逊已经披肩长发；当摇滚标志着中国叛逆文化，迈克尔 杰克逊在舞台上腾云驾雾；台下歌迷跺脚尖叫撕扯衣服晕倒在地。一直到现在，我们都无法阻挡迈克尔 杰克逊的音乐和舞姿诱惑。

踏着迈克尔 杰克逊的太空霹雳舞步，哼着抒情偶像软绵绵的港台情歌，我们激情豪迈地来到了九十年代。

1992年，我偶然经过一个卖盗版磁带的地摊，小贩的录音机里传来一段唱功漂亮，激烈高亢的歌声。心想：这哥们唱得真好，是摇滚的味道。我蹲下来，问小贩：这是谁唱的？小贩目无表情的扔给我一盒粗劣的磁带，装得歪歪斜斜的内纸上印着黑豹，窦唯。歌名是《Don't Break My Heart》。我当时很奇怪，明明是一首中文歌曲，干吗取个英文名。

九十年代初的皖中小城，还很闭塞，资讯没有那么发达，那时也没有互联网。我并不知道窦唯是谁，但他很摇滚的演唱，华丽的声线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记住了这个名字。当时在国内，没有人像他那样唱歌。直到1993年,我无意中在一本文化杂志上看到介绍黑豹乐队的文章，才知道窦唯是黑豹乐队的主唱，是国内最富才华的摇滚创作人和歌手。我找来黑豹的磁带，听《无地自容》，《希望之光》……

1994年12月17日，香港红勘体育场，窦唯短发黑衣，携做梦乐队和唐朝乐队参加“中国摇滚乐势力”演唱会。当晚的红勘，霓虹闪烁，急鼓繁弦，窦唯沉静慵懒，用华丽的，灵动的嗓音，演绎了一首又一首摇滚。1994年香港还未回归，香港人对身后这片大陆鄙视而又傲慢。但红勘之夜，骄傲的香港人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瞧不起的大陆和大陆仔，竟然有如此纯粹的摇滚和令人不可思议的摇滚歌手。现场保安阻止不了上万名决心要站起来的观众，他们舞动，嘶吼，跺脚，跳跃，就差裸奔了。香港媒体后来报道，在香港没有一场演唱会如此疯狂，即便Beyond黄家驹复活，也不过如此。

红勘之夜，人人都以为，中国的摇滚迎来了黄金时代。但事与愿违，1994年之后，黑豹乐队一年也没接到一场商业演出，与其同时代如日中天的唐朝乐队张炬95年车祸离世。96年窦唯和王菲结婚，淡出摇滚舞台。中国摇滚迅速跌入谷底，红勘的辉煌犹如烟花绚烂，转瞬凋零。

进入2000年，仗着自己古典音乐科班出身功底的“皮裤汪”，倒是能写出一些像模像样的摇滚。后来这哥们在麻将桌上搭上了号称“国际章”的美女演员章啥啥，娶回家当老婆。结束了狂放不羁，浪荡不堪的生活，生儿育女过小日子去了。沉浸在温柔乡的“皮裤汪”，从此，再也写不出《爱是一颗幸福的子弹》，《怒放的生命》，听罢，让你体内肾上腺素，多巴胺急速飙升的音乐作品。自此，中国流行音乐的江湖再无摇滚！

在没有海蓉老师的《雀巢咖啡音乐时间》，没有黑豹，没有窦唯的日子里，我在欧美流行音乐的海洋里独自漂流。我关注Billboard排行，格莱美颁奖。听遍了各种风格的流行音乐：R&B﹑House﹑Pop﹑Dub﹑blue﹑Rap﹑Jazz甚至还有Bossa Nova，当然还有我最爱的摇滚。我听布莱恩 亚当斯﹑迈克 波顿﹑林肯公园﹑罗拉 宝西妮﹑玛丽亚 凯莉﹑芭芭拉 史翠珊,直至当下的蕾哈娜，阿黛尔，Maroon5,Alan Walker……

如今的流行音乐淹没在充满商业味道的洪流中，娱乐至上，肤浅而无聊。不禁令我怀念起曾经那个精品不绝，大师云集的年代。无奈，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现在，每当我在网页上看到狗仔队偷拍谢了顶，胡子拉碴，独自骑电瓶车，吃炸酱面的窦唯，总有种摇滚已死，青春老去，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处的伤感。

时代似乎抛弃了摇滚，人们好像忘记了黑豹，唐朝曾经的万丈光芒。

直到2017年，纪念黑豹乐队30周年，乐队鼓手赵明义，腆着发福的肚子，手捧保温杯泡着枸杞的相片在微博刷屏，一时间摇滚的江湖恩怨沉渣泛起，成为网络热议。只是热议并没有带来摇滚狂潮，吃瓜群众围着赵明义合影，无非是感叹摇滚被时代这条恶狗追赶的气喘吁吁慌不择路，昔日的摇滚青年如今也走上了中年保健之路。事后，赵明义在朋友圈吐槽：没人搭理我，全是杯子，杯子！

前些日子，和公司几个小鲜肉，小鲜花外出办事。当小孩儿们钻进我的车，我正把车载音响开得地动山摇，听雷哈娜的《We Found Love》。一曲听罢，蕾哈娜，这位来自加勒比岛国巴巴多斯的天才流行音乐小妞，嘹亮的金属质感嗓音，在狭窄的车厢久久回荡。沉默许久，一位小鲜肉撇撇嘴，轻蔑的说：“没想到老家伙还听这么嗨的歌。”我瞪了他一眼，回了一句：“摇滚不死，青春常在！”

少年爱摇滚，爱它的耳环长发，叛道离经。青年爱摇滚，爱它的狂放不驯，热烈激情。中年爱摇滚，爱它的自由灵魂，不媚不俗。摇滚是精神，不是另类。摇滚是理想，是人们把心里想说的勇敢得唱出来。摇滚不仅仅是音乐表现形式，实际上是一种人生态度。

这些年，我一直在等待，等待着在东方这片古老的大地上，有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摇滚英雄横空出世。用血脉贲张的节奏，无与伦比的旋律，气吞万里如虎，拼尽全力,嘶吼出人们心底对自由久违的渴望，重新燃起熄灭已久的青春之火。

最忆是巢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