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正德年间,应天府句容县发生一桩奇案:

离城十里之地,村中有一家姓邵,兄弟二人,老大邵聪,老二邵杰。父亲早亡,只剩母亲周氏在堂,家资不富,仅靠祖遗数亩肥田,打发度日。邵聪忠厚,相貌堂堂,不喜风流,少年读书甚是用功,故此十多岁上乡试便中了秀才。娶妻岳氏文姿,本县富户岳东山之女,德性甚贤,姿容又美。倘或夫妻并坐一处,人人都道是对天作之合的璧人。

老二邵杰虽和邵聪是一根藤上的果果,却待人刻薄,读书不成,后在村头开了一家小酒馆谋生,可他好色成性。家中已有一房妻子李氏,并为他生下一个年已三岁的儿子玉平,李氏虽比不上其嫂子岳氏之貌,那也有几分姿色。可他却对嫂子岳氏常有觊觎之心 ,只是碍于兄长卲聪在家,一直未有机会。

他和本村一闲汉乌大臭味相投,这乌大好吃懒做,靠邵杰混吃混喝,邵杰常在乌家走动,就偷偷和乌大的妻子白氏勾搭到了一起。

后来,邵聪因多次参加贡试,连连失利,对科举灰心失望。恰逢他昔日同窗好友,早年间中得武进士的苏元新晋升为陕西延安府总兵,知邵聪胸有韬略,写信为他谋了一个监纪参谋的职位。差人送来聘书,接他前去赴任。邵聪虽不舍娇妻岳氏文姿,但好男儿志在四方,终日沉醉温系乡中终难成大器。便将妻子托付兄弟邵杰照应,拜别老母、妻儿,洒泪上路。

哥哥走后,邵杰觉得机会来了。常拿言语挑逗岳氏,变着法子讨嫂子欢心,见岳氏没有明显拒绝,便愈发胆大,竟半夜去敲嫂子房门欲苟且偷欢。

贤惠的文姿初时只道小叔好心,丈夫离家对自己多有照拂,虽言语不恭,也没放在心上。等明白他是心怀不轨后,文姿痛斥责骂,义正严词拒绝了他。后来不堪其扰,更以照应老人方便为由,索性搬到婆婆周氏房中同住。并将邵杰欲对自己不轨之事禀知婆婆,周氏闻知将邵杰痛骂了个狗血淋头。他无计可施,遂恼羞成怒,怀恨在心。

且说邵氏,自从夫君走后,白衣素裙居家,很少出门,整日只和弟媳李氏在房中做些针织女工,逗逗可爱的侄儿玉平,打发寂寥日子。岳氏文姿虽不施粉黛,素面朝天,但一袭白衣却更添几分天然出尘之美,弟媳李氏小女儿心性,羡慕不已,便央求嫂子将衣服妯娌互换,自己也过把“仙女”瘾。

谁料,到了午后,家里来了一帮恶奴,不由分说,如强盗般架了李氏就走,岳氏和婆婆周氏见状,急急上前哭求阻拦,为首的恶徒下巴上有颗豆大的黑痣,凶神恶煞般一把推开婆媳二人,那周氏年迈,立足未稳,竟一头撞在了墙角,鲜血汩汩而出,玉平受惊,大声哭喊,岳氏顾不上李氏,急来救护婆婆,周氏却已气息奄奄,岳氏急央邻人去寻小叔邵杰。

邵杰不在酒馆,却在乌大家喝得烂醉,乌大并不在家,被人叫醒,闻讯大惊,急回家看时,母亲李氏已然气绝,儿子玉平哭喊吵闹着要妈妈,岳氏抱了侄儿已泣不成声。他怒气冲冲追至江边,迎头撞上乌大,两人嘀咕了几句,急急一起来追,只见歹人的乌蓬大船已行至江心,妻子李氏白衣身影依稀可辨,遂自己急驾小舟不顾一切追赶。

谁料,江中水急,他午间贪饮,被冷风一吹,有些头晕目眩,再加心急如焚,竟失足坠于江中,午后的江面上,过往船只本来就少,只在水中勉力挣扎。乌大在岸边望见他落水,赶来救援,将其捞出送到岸边时已没了呼吸。乌大急急跑来给岳氏送信。

岳氏正在家守着婆婆尸体垂泪,闻听此讯,不由悲泪纵横,家中遭此横祸,多亏乌大跑前跑后,帮着将邵杰尸体运回。岳氏一个女人家哪经过如此变故,便和四邻商量。一边央了人星夜给丈夫送信,一边让人写了状纸,第二日一早,便到县衙击鼓鸣冤。

县衙王县令闻听,大怒不已,自己辖下竟有如此丧心病狂的歹徒,清天白日,公然杀人,劫掠女眷,这还了得?即刻问明歹人模样,遣出精干捕吏,沿江缉访凶手,又发出海捕公文,请周边各州县协助追凶。

王知县亲自乔装走访,村中人们议论纷纷,都说邵杰和乌大妻白氏有私,很可能是乌大设计报复邵杰。更有江边渔翁透露,事发当日,曾远远看见本村乌大和乌蓬大船中恶徒在渡口密议,但具体说了什么,距离太远却听不到。

王知县分析:会不会是邵杰私通人妻,乌大恨之入骨,他设局算计,将邵杰灌醉后,偷偷让人去抢了李氏掳走,周氏硬拦,被恶徒误伤致死呢?但乌大既然恨他,为何又划船至江心舍命去救他呢?难道是于心不忍,怕人怀疑,才又故作好人,跑前忙后张罗么?。王知县心中疑惑,即刻命人将乌大拘捕。

大堂之上,乌大却拒不承认自己和歹人有过来往,称当天自己和邵杰在一起饮酒,邻人来唤邵杰时,自己去了茅厕,听闻邵家出事,自己一片好心,匆匆赶去帮忙。王知县因证据不足,无奈只好先将乌大暂押。

这边追踪乌蓬船的捕快,有了重大突破。查访得知,那船是应天富商张洪的商船,两名捕快已密秘访知,张洪新纳了一房妾室,正是姓李,而且张府管家张彪下巴上就有一颗黑痣。捕快飞鸽传书,询问知县大人,是否一并拘捕?若拘捕,需要应天府衙协助。王知县立刻回书,“你二人立刻拿我书信,去见姚知府,请求协助,将所有涉案之人,统统押回句容。”

升堂公审那日,邵聪已从延安昼夜兼程赶回,场面甚是壮观。公堂之上,张洪的供词,却令人大吃一惊。他称自已经句容人乌大介绍,花了一百两银子,买下邵杰寡嫂(邵杰假称其兄已死在边关)为妾,自己曾随邵杰偷偷看过其嫂子岳氏美貌,自己十分中意,抢亲也是他的主意,他怕嫂子性烈不从,让我用强硬手段只管将喜穿白衣的嫂子掳走。

谁知,自己被那邵杰所骗,家奴抢回的白衣女子不是自己所看的美妇,本想找其理论,听管家说误伤了一名老妇人,害怕纠缠不清,急急赶回了应天,看这李氏也有几分姿容,便纳为妾室,不再声张。如若大人不信,有卖婚文契在此,有邵杰和证人乌大签押在上,请大人过目。

王知县看罢,令人自狱中将乌大提至大堂。那乌大见张洪也在堂下,知道自己难以择清,心想反正那邵杰已死无对证,便避重就轻承认帮邵杰联系了买主张洪,并作中人作证之事,王知县问他邵杰所得银两在哪?他推说自己不知,其它事情一概和自己无关,都是邵杰所为。

王知县经过上次堂审,已知这乌大刁滑,肯定有所隐瞒,喝令左右将夹棍夹上,让两旁一起用力,如其再不从实招来,便要“夹死勿论。”乌大刑具在身,豆大汗珠滚落,疼的死去活来,只得高声求饶,将实情全部招出。

原来,邵杰觊觎嫂子岳氏美貌,却屡遭严词拒绝,他怀恨在心,私下常和乌大提起,乌大提议,干脆将岳氏卖掉。初时邵杰顾念兄弟之情,并没答应。乌大知他耳根软,多次唆使。后岳氏将他行为告诉母亲周氏,邵杰遭母亲痛骂。遂恨之入骨,便托乌大寻找买主,并许给乌大二十两银子的好处费。乌大好吃懒做,虽知邵杰和自己妻子白氏有私,但贪嘴吃喝,依然唯邵杰之命是从。

他联系好应天商人张洪之后,确如张洪之言,邵杰让其午后抢走岳氏了事,乌大也自得了二十两银的好处。张洪抢亲那日,邵杰和乌大饮至半酣,乌大陪着张家奴仆来至邵家门口未进门,张彪率人稀里胡涂却将与岳氏换了衣衫的李氏抢出,按到轿里,把轿门锁着,一溜儿抬得飞跑,乌大明知抢错了人,心中却有种报复的快感,只装不知。乌大直送到渡口上船,交于张洪,张洪令水手急急开船而去。

自己既得了银子,又出了一口恶气,乌大站在江边心中得意了多时,方始回转,迎头碰上了急追而来的邵杰,故意装傻充愣,邵杰顾不上和他多说,急驾小舟去追大船,却在江中不慎落水,你道乌大为何拚命去救?

他不是为了救人,他是为了邵杰怀中的八十两银子而去,知道邵杰已落水多时,凶多吉少,料难支撑,自己既可落个救人的好名声,又可神不知鬼不觉将银子居为己有。待他将那邵杰捞出,并不急于控水施救,急将他怀中那八十两银子翻出,揣到自己怀中,方始慢慢摇撸而回。

可怜邵杰,算计自己嫂子,没想到反赔掉自己媳妇,还搭上了母亲和自己的身家性命。此案至此真相大白,王知县当堂而判:张洪纵奴抢亲,致管家张彪误伤人命,罚银百两以充周氏丧资,劳役五年,以儆效尤。张彪杖责五十,充军西北,无赦不得还乡。恶徒乌大,贪财忘义,阴险狡诈,虽无亲手杀人,却与杀人凶犯无疑,所得百两银子充作邵杰丧资,判其斩立决,只待刑部回批行刑。邵门李氏,去留随意,但凭尔心,邵家、张家俱不得干涉。此案结陈。

古语有言,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往往,精于算计别人的人,终有一天,会算计到自己身上。本案中的邵杰就是如此,算计嫂子自己反被人算计,为人徒增笑料的同时,也令人深思。乌大算计了邵杰,自己也落了个身首异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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