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说一个我挚爱的回忆杀。
有谁见过磁带吗?见过双卡录音机吗?有过听翻录磁带,连蒙带猜地记下一句句错误歌词的时候吗?
对于年轻人来说,这些都是太遥远的古物了。
文艺生活,愈是匮乏的时候越珍惜,越记得牢记得久。那时我零花钱的一个主要去处就是买磁带,基本只买一种磁带——塑料盒上贴着一枚圆圆的黄色标签“滚石唱片”。
这枚小圆标,就是品质的保证,不用试听也知道就是天籁。它是台湾音乐界最闪亮的人文之星,出的合辑好听到流泪。九大天王系列、杨佩佩精装大戏系列(杨佩佩是古装剧制作人,代表作有马景涛版《倚天屠龙记》、陈红版《新龙门客栈》)、《霸王别姬》电影原声大碟。。。。
滚石旗下的歌手,更是,呃,文艺青年都要爱死他们了——罗大佑、李宗盛、张艾嘉、陈淑桦、周华健、张国荣、辛晓琪、林忆莲、潘越云、万芳、赵咏华。。。
在这个公司里,没有一个气场不对的人,就连成龙,他在滚石出的电影原声专辑都莫名有一种沉郁气质,当然因为制作人是李宗盛。
被张艾嘉叫作小李,被其他歌手称为大哥的李宗盛,为每个女歌手做专辑时都会“爱上”她们的李宗盛,他的歌里有太多的故事,有他自己的,也有别人的。
昨天看的《大事发声》——腾讯视频LiveMusic、StreetVoice街声共同推出的一档录音棚现场节目,李宗盛精选作品集,他坐在那里,用歌声娓娓道来,仿佛又回到了他当年“理智与情感”演唱会,他在台上唱《领悟》,台下的辛晓琪泪流满面。
小型LIVE最适合滚石的歌手,几乎所有的台湾实力歌手都在民谣餐厅驻唱过,那就是一个小型LIVE现场。最知名的餐厅有两个,木船和木吉它,布置非常朴素,一支落地麦克风,一把吉它,歌手自己弹吉它,最多再配个键盘手。
这种形式最妙的是虽然观众在台下,却和歌手咫尺之遥,他们就像老友与你谈天,事实也真的如此,歌手碰到懂得的人也很乐意一起交换对音乐的心得。与喧嚣的酒吧、演唱会相比,你不会觉得你在消费、享乐,而是交流。
李宗盛自己就是在民谣餐厅被发现,他当了制作人之后,经常坐在下面听歌手演唱,我们所熟悉的那些名字,都是他在台下默默观察了好一段,从听众到朋友再到同事的。
歌手在大型演唱会上有个困惑是只能唱听众最熟的主打歌,以前周华健最红的时候保留曲目是《花心》,往往歌手都要唱吐了,而歌迷想听到的冷门的选项永远没法出现在演唱会上,但是做小型LIVE,歌手就可以任性一些,选他们最钟爱的曲目。
昨晚的直播场所是在一个录音棚,李宗盛带着他非常看中的徒弟李剑青一起现身。
小李老了,胡子全白了,嗓音也更苍了。这些年无数唱歌类真人秀找过他,他都拒绝了,连评委也不当,却愿意自己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场地开嗓。
他是那种大白嗓,没有假音、装饰音,唱起歌来像念歌,可他写的那些歌,他自己唱比原唱更有味道,你会忘记技巧、音准这回事。
因为是直播,完全没有修音,让习惯了修后效果的我们,再听最原始的现场一时竟接受不了,有一种首首戳心窝的感觉。
北京太干燥了,李宗盛在最后咳嗽了好几次,他还停下来喝水,唱的途中也出现了吞字,但这正是现场最真实的呈现。在每首歌演唱之前,他会讲几句关于这首歌的故事,只有林忆莲那首略过了。
他这次选的八首歌里有一半我都没听过,另一半就耳熟能详,但每个歌手都是流行音乐节的扛鼎人物。每支歌后面藏着一个女子,以及她所能经历的荡气回肠。
先讲这不熟的四首:
张艾嘉《短歌》:张艾嘉和罗大佑有过一段情,她和李宗盛一直姐弟相称,昨天直播中李宗盛也说:这是我给老大姐写的一首歌。李宗盛叫张艾嘉“老大姐”,罗大佑却叫张艾嘉“小妹”,还为张艾嘉创作歌曲了《小妹》,从此“小妹”这个称呼跟张艾嘉紧紧绑在一起。其实罗大佑比张艾嘉小一岁呢,李宗盛实在是一个太过耿直的直男。
张艾嘉很喜欢在演唱会上搞突然袭击,李宗盛的音乐会上,张艾嘉曾直截了当地问他:你有没有爱过我?当时台下坐着李宗盛的前妻朱卫茵,前妻林忆莲,还有他的知己陈淑桦。不是张艾嘉口无遮拦,她在《鲁豫有约》中提到过李宗盛为每个女生制作专辑时一定要有很爱对方,拥对方的那种感觉。
梁静茹《第三者》:李宗盛在民歌餐厅发掘了她,因为她貌不惊人,歌声也是温润而不惊人的那种,第一张专辑《一夜长大》几乎没有反响,当时的乐评都在讽刺李宗盛这次看走了眼,尬捧梁静茹。
直到三年后,她才有机会发第二张专辑《勇气》,很多人应该都在KTV里看过这支MV,精灵少女萧淑慎甜蜜抱着型男的腰,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男人大声说:我在纽约结婚了。。。
一支让你想不起来三观,只心疼后座那个女孩的MV。
梁静茹是滚石的亲闺女,太多脍炙人口的好歌都留给她唱。李宗盛说:这是他在棚里听过梁静茹表现最好的一首歌。
江蕙《晚婚》:台语歌天后,《康熙来了》里小S抱怨过所有人都问她要江蕙演唱会的门票,她也无能为力。江蕙唱腔柔美,气息绵长,歌声有点像邓丽君,但属于苦情路线。她的妹妹江淑娜,演过在内地很红的电视剧《戏说乾隆》。
江蕙终身未婚,艳史一箩筐的大哥级主持人张菲常年对媒体放话一直爱慕她,可江蕙从不随他起舞。
《晚婚》是为江蕙写的,歌词中有一句:
我在等 世上唯一契合灵魂
让我搽去脸上脂粉
让他听完全部传闻
将来若有人跟我争
他答应不会默不作声
同样的题材,同是男人写给女人的歌,词曲中的意境却比许多臆想都市女性对待爱情对待婚姻满腹无奈的态度要高明很多。
齐豫《七点钟》:除了是齐秦的姐姐,空灵歌者,齐豫也是加州大学人类学硕士,不像现在艺人读点鸡汤就敢自称有文化,以前的明星,你不问,他们就不说自己有学历,很少有人知道周华健是台大数学系的,像他这样的并不少,唱歌就是唱歌,扯什么人设。
齐豫有过两次婚史,她第二次离婚的消息还是过了很久齐秦无意中说起齐豫的女儿也改姓齐,他们家姐弟三人,大哥齐鲁,姐姐齐豫,弟弟齐秦,尽是北望中原之意。
潘越云《最爱》:年轻听众更不熟悉的名字,如果看过琼瑶剧《梅花烙》,应该会记得她那首《痴情不是一种罪过》。
大嘴歌后的人你可能不熟,但《野百合也有春天》、《天天天蓝》、《几度夕阳红》总归是有点印象的吧。
她在中年之后还有过一桩轰动新闻,51岁的她与画家丈夫因离婚闹得满城风雨,家暴、桃色新闻卷杂其中,感兴趣朋友可以自行百度细节。最后潘越云用200万台币换得了自由身和女儿的监护权,索赔金额在台湾近年离婚案中创下纪录。
再说我们熟悉的另外四首歌。
金智娟《漂洋过海来看你》:以前写李宗盛的时候,我写过娃娃的故事,后来再查证,发现是以讹传讹,她恋上的内地青年并不是东北诗人,后来的杀人犯,而是舞蹈学院的一位舞蹈教师,他们不能在一起是因为那个老师当时有家室。
这位老师已经去世了,他的学生在知乎上回答过这个问题,还贴了老师的照片,能看出当年的丰神俊朗,可惜这个回答已经搜不到。
娃娃年轻时不算美女,圆脸圆身,沙沙的声音,结婚发福之后更是慈祥。李宗盛听了她的爱情故事,在饭馆的餐巾纸上一气写下歌词,娃娃像其他的女歌手一样,被大哥瞬间击中心事,再也没有一个人,比她们自己还懂自己,在录音室泣不成声。
“漫天风沙里,望着你远去,我竟悲伤得不能自已”,就是因为餐巾纸上看不清楚,娃娃唱成了“不能自己”,后面就这么将错就错了。李宗盛只要和女歌手聊几句就能代入她们的心境,原因是他把自己的经历与她们合二为一,他在写这首歌的时候想的是离开自己去美国的前女友。
李宗盛唱这首歌之前讲了娃娃录音的过程:她第一次进棚还没唱就嚎啕大哭,唱不成,走了;第二次,唱了两句又开始哭,不行,又走了,反反复复经过一个星期才录完。
陈淑桦《问》:最让人唏嘘的女歌手,纵使她退隐得早,你也一定听过《笑红尘》、《明明白白我的心》、《梦醒时分》、《流光飞舞》、《你走你的路》。。。。
她是滚石那时最美的女歌手,当然苏慧伦也美,但她太小了。陈淑桦有一点点像林青霞,尤其剪短发的时候,她的感情生活非常神秘,完全没有资料。
她一直依赖母亲的照顾,在1998年母亲去世后,她再也没有在公众面前露面过,小小的台北,这个人竟然就人间蒸发了,切断了一切人际关系。十年前,她被《壹周刊》在家门口拍到过素颜,平凡的样子,之后她怕得足不出户。
滚石的老同事为了让她振作,想了很多办法,为她做了专辑《给淑桦的一封信》、为她开演唱会、在各种大型场合呼唤她,纵贯线乐队的成立也和她有关,但她像受伤的小动物一样,再也不想见人。这样决绝和心冷,不知经历了什么。
林忆莲《不必在乎我是谁》,这是林忆莲加盟滚石后的首张专辑,在李宗盛的制造下,她从香港的唱跳歌手变成了都会女子代言人。在这之前,她与李宗盛合唱了《霸王别姬》主题曲《往事不要再提》,那时就彼此倾慕。
在香港前男友许愿当制作人时期,林忆莲是热辣的,她穿着黑色透视装,让你眼睛大吃冰淇淋。李宗盛喜欢的是她声音里的性感,滚石时期的她是静态的、哀伤的。这期间他们留下了无数经典之作,也留下了一段婚姻,一个女儿。
李宗盛的上一段婚姻是和来自香港的电台DJ朱卫茵——他真是喜欢香港女人,我恍惚记得有次周华健演唱《鬼迷心窍》时很感慨地说:他上一次唱是在李宗盛的第一次婚礼上,没想到物是人非。
李宗盛和林忆莲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从1992-1997,林忆莲当了五年第三者,三方都很痛苦,但谁也舍不得先放手。直到林忆莲怀孕后,朱卫茵黯然退场,然而世事难料,在林忆莲也与李宗盛离婚后,反而朱卫茵还能和李宗盛做回朋友,劝他打消独身念头。
一首歌就是一个传说,就是一个短短生命历程里最重要的一刻,幸好有音乐可以记录下来。她们有幸碰上了李宗盛,这些故事才不会像亿万普通人的爱情那样湮灭,而是变成众口传诵的经典。
见字如面,闻声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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