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对“打人不打脸”的原则先站出来表示反对,一定是耳光。

平时嚣张惯了的重庆保时捷女司机李某,面对不给违规的自己让行的奇瑞司机杨某,迎面就是一耳光。在知名的山城炎热天气下,杨某发现自己的右手忽然身不由己地被李某的左脸所吸引,然后全国人民都看到了李某头上那顶尽情放飞自我的帽子。

日光之下本无新事,类似的掌掴事件,十年前在深圳已经发生过。2009年10月,一辆宝马与一辆奥迪发生轻微擦碰,宝马车女司机刘虹下车,直接扇了奥迪司机邱某一耳光,然后脚踹奥迪车头,扬言自己在深圳公安局有朋友,“打你像打狗,警察来了照样打你。”跟杨某不同的是,邱某有更佳的绅士风度,“耳朵、嘴巴都嗡嗡响,但她毕竟是个女的。一看是女的,什么都让着她了。”

但耳光这种事情,从有据可查的史料来看,恰恰是女性先开始做的。古人把打脸称为耳刮,耳光应该是近代以来的说法。在成书于元明之际的《水浒传》里,打耳刮的都是清一色的女性例如阎婆惜、王婆和潘巧云,“和尚家,倒会缠人!我老大耳刮子打你!”而男性如鲁达、林冲、武松、李逵等,则绝无一人使用耳刮技。原因或许是因为打耳刮的主要出发点是羞辱,而非造就伤害。所以金庸在《倚天屠龙记》里写张无忌误会之下给赵敏四记耳光,其实不怎么符合张无忌元末明初的人设,而更像是超前的现代举止。

即便如今男女地位趋于平等,男性也争前恐后地甩手啪啪啪起来,但2003年出版的《精神失常、暴力与性别》一书显示:女性打耳光的次数,仍然是要超过男性的。比如王小波就在《黄金时代》里写道,“可以想象陈清扬听到这么个人说起她的胸部下垂不下垂时,手心是何等的发痒。”类似的手痒情绪,作家就很少用于描写男性。

2

耳光当然不是天朝特有的国粹,而是全球人民无师自通的共同技能。从亚洲到欧洲到美洲,耳光声此起彼伏从无止息。

耳光在中国是不会用于实战的,但日本却不然。日本相扑中,掌掴脸部是较弱一方力士的常用战法,目的是使对方失神。 也许是一脉相承,过去在日本军队中尤其二战时期,耳光简直成了老兵对新兵的见面礼和家常便饭。新兵的站姿不对,甚至只是因为鞋子上有点泥,老兵都是直接一耳光扇过去。新兵被打之后必须毕恭毕敬地说“嗨伊”,如果被扇到地上了必须马上起身准备迎接好下一个耳光。所以抗日神剧虽然常被诟病剧情离谱,但日军扇耳光的情节却是千真万确。

在崇尚上下有序的日本扇耳光有理,换了崇尚平等的美国就未必。美国扇耳光的文化也由来已久,比如15岁的爱迪生因为在火车上做实验而引发火情,被管理员打了一耳光,从此一只耳朵听力不好使。但名将巴顿给了士兵两耳光,却引来一身麻烦。

1943年,乔治·巴顿中将在西西里岛战役期间,碰上两名身上明显无伤的士兵只是因为“紧张”呆在医院时,被激怒的巴顿扇了他们耳光,并且表示“我可不要让这么些没胆的混球在咱们的医院里面瞎转悠。我们可能总有一天必须得枪毙他们,不然就要养上一帮白痴。”

结果巴顿的行为被写进“医院发生的虐待病患行为”的报告并上交,之后巴顿不得不对两人道歉,而且直接影响到他的军旅生涯。不仅有将近一年时间没有继续指挥作战,而且对于高层来说,这是巴顿莽撞、冲动和缺乏自控力的例证。巴顿升迁之路从此坎坷缓慢,过去的下属如布拉德利后来都成了他的上级。

因此对于被扇耳光习以为常的日军而言,十分鄙视打不过就投降的美军,也在情理之中:两方对于耳光,完全无法达成共识。不过事到如今,真正把耳光打出娱乐气质的,还要数俄罗斯人。西伯利亚最近就曾举办“男人扇脸冠军赛”,规则很简单:两人一组互扇耳光,不准躲也不准用手挡,直到有一方认输或被打晕为止。这项真正比拼脸皮厚度和抗击打能力的比赛,冠军奖金是30000卢布,差不多3000人民币。只能说,战斗民族就是这么傲娇得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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扇耳光如此流行,跟影视剧中特别偏爱此技有关。例如在《延禧攻略》中,魏璎珞扇人都快扇出兴趣来了;而《如懿传》中,容嬷嬷扇令妃也是扇得荡气回肠。

但其实这是不符史实的。坚持贯彻“打人不打脸”原则最好的场所,就是满清后宫。妃子或宫女犯了错,惩罚方式有罚款、罚跪、不许睡觉或吃饭、发配到辛者库浣衣局作苦力……还有肉体伤害的杖刑笞刑。但全身都可以打,唯独不能打脸。因为脸是给人看的,万一哪天皇上看到了被打残的脸“惊驾”,后果就比打脸严重多了。

影视剧中的耳光,许多都是借位拍摄而成,例如《欢乐颂》里女主被渣男扇,其实手跟脸之间毛都没碰着一根。但也有真打的情况,港片《盲探》里刘德华郑秀文为求逼真放弃借位,于是郑秀文的脸就足足肿了三天。

另外在《武媚娘传奇》里,李晨现女友范冰冰貌似货真价实地扇在了李晨前任张歆艺的脸上。不知道范冰冰用了多少真力,吃瓜群众唯一可以猜测的是:要是角色对调,张歆艺的艺术爆发力可能还要洪荒得多。

在镜头前扇扇耳光可以,在镜头之外扇耳光一般都会扇出问题。前些年,诸如导演原配冲到片场当众扇剧中女主小三的传闻不绝于耳、某天王到东北演出被黑社会老大刘涌扇耳光的往事也并非秘闻,有时扇耳光甚至会扇出人命。

1992年5月4日晚,歌手梅艳芳在夜总会因不愿献唱,被电影投资人同时也是黑道14K堂主的黄朗维掌掴。次日黄朗维即被刀手伏击至重伤,三天后更在医院被枪杀。而有暗杀黄重大嫌疑的黑道人物“湾仔之虎”陈耀兴,一年后在澳门被枪手伏击而亡。陈死后,警方开展了大规模的扫黑行动。跟陈相熟的电影公司干脆把陈拍成了电影《醉生梦死之湾仔之虎》,主演正是前段时间被误伤的任达华。所以一记耳光,两条人命。

耳光有时真打、有时假打,有时真打假打自在人心。2001年全运会,彼时还年轻的网球女选手李娜,在领奖台上疑被颁奖嘉宾掌掴。有传李娜当时想与后来的丈夫姜山一起参加混双赛事,结果遭上级否决后就故意输掉比赛,结果就是领奖台的一幕把旁边的运动员都惊到。

但颁奖嘉宾江主任后来则表示,是因为看李娜不开心,所以拍了一下她的脸以示安慰鼓励,是再正常不过的亲昵举动。不管是不是,反正这一次接触的力度怎样、含义几何,李娜自己最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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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种羞辱,耳光比其他方式更具有挑衅意义。远一点的,有2008年清史专家阎崇年签售时被读者黄海清掌掴,骂他贬明褒清歪曲历史美化侵略者;近一点的就是去年7月,河南男子常仁尧当街掌掴自己20年前的班主任张某,结果今年被判因寻衅滋事罪服刑18个月。

据常仁尧自述,掌掴班主任只是为了偿还之前的侮辱。“当时他(张某)可能像我现在的年纪30多岁,当时我只是上课瞌睡,他让我蹲在讲台下面我蹲下,然后就是踹头十几下,第一次我没敢看只是低着头很害怕……13岁的我照做了,他还是一样歇斯底里,发疯发狂用尽全身力气踹我的头……这一次我记得很清楚,我站在那里一直盯着他瞪他,但是我内心还是很怕的,他踹我头的画面从那个时候跟到现在,折磨了我十几年。”

常仁尧的多位初中同学,都愿为他作证。常仁尧在掌掴班主任之前,专门让人把视频录下来,为的是给自己的女儿看。对他而言,掌掴与其说是侮辱,不如说是一次隐忍20年的反击。

战斗民族的领袖普京有一句名言,“遭到攻击的第一反应就应该是反击。”这句话对于司机杨某合适,对于强弱明确的等级关系却常常不合适。已落马的原山西柳林县委书记王宁,就因为一件事没办好,被当地黑老大陈鸿志当众掌掴。有人愿挨当然有人愿打,原安徽省司法厅副厅长程瀚,在任公安局长期间曾因意见不合当众掌掴一名副局长,从此便以“耳光局长”著称,直至最终落马。

落马的方式有很多种,自作孽是一种,老婆作孽是另一种。因老婆在幼儿园班级群动辄以“严书记家属”相威胁引发网络热议,原某市副书记严春风涉嫌严重违纪违法被查,刚刚以受贿罪被判有期徒刑十年。而目前重庆也已宣布,成立调查组对李某及其丈夫渝北区公安分局石船派出所所长童小华相关情况予以彻查。李某会不会成为又一个坑夫典型,公众正拭目以待。

说到底,李某之所以会有今天,都是因为平时只知道闯红灯、不知道虚心学习所致,其实身边就不乏前车之鉴。在重庆这样的地方,随心所欲一记耳光出手当然一时爽——但爽完之后,你永远不知道究竟会有什么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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