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一帘幽梦》中,姐姐鹿平超耽搁后意志消沉,妹妹紫菱站在一边低声抽泣,她的男朋友振动着大喊大叫。你失去的只是一座桥,紫菱失去的是她的爱!戏剧往往来自生活。作者琼瑶本人只是用手记住她的心。

近些年,由于年事已高,琼瑶丈夫平鑫涛一直缠绵于病榻。初时,神志尚清,喊琼瑶“亲爱的老婆”,对她说“我爱你”。

2017年,平鑫涛病情恶化,昏迷失智,不能言语。琼瑶主张让丈夫安乐死,称让他有尊严地离去;平家子女坚持全力抢救,吐槽这位后妈:无法对她说爱的平鑫涛,就是没有灵魂的肉体。

双方争执间,平家子女说起陈年往事:

您和父亲感情的事,外人无从置喙,但身为子女,我们从来不曾忘记当年发生过的种种事情以及自己母亲所受到的委屈与痛苦。如果一段爱情是建立在伤害另一个人、建立在另一个女人的牺牲上,那麽这样的爱情无论如何并不伟大,也不值得拿来歌颂炫耀。

过往看客难免好奇,平鑫涛前妻林婉珍顺势出版新书《往事浮光》,沉默了50年的她说:是时候谈谈我的版本了。

上月,平鑫涛病重离世。这段往事再度被人提及。

情深深雨蒙蒙

1964年1月的一天,琼瑶忽然接到了一封从台北寄来的信。来信者是《皇冠》杂志的主编平鑫涛。他在信中转达了许多读者迫切想见到这位大作家的愿望,盛邀她去参加一档电视台的访谈节目。

琼瑶应邀欣然前往台北,平鑫涛亲自在火车站等候。于川流的人群之中,平鑫涛一眼便认出了一身黑衣、瘦瘦小小的琼瑶,对她说:“你一定就是琼瑶!”。

琼瑶好奇:“你怎么会在众人中认出我来?”平鑫涛笑道:“我是从《窗外》认出你,从《六个梦》认出你,从《烟雨蒙蒙》里认出你。”

人生多么神奇!他的细心与浪漫几乎与她小说中的男主角如出一辙。但在林婉珍的书中,平鑫涛曾暗地里吐槽琼瑶的素颜,“没有眉毛,好可怕啊!”

第二天,在电视台的录音室里,平鑫涛叮嘱琼瑶不要怯阵。她点点头:“谢谢你,平先生。只是你千万不要离开这里,我心里有一点怕!有你在,我就不会慌了。”

平鑫涛闻言便一直守在摄像机旁。

记者问起琼瑶的成名作《窗外》,她坦率告知,那是源于她的初恋,用情至深才写得那么凄恻动人。说到动情处,琼瑶眼角垂泪,扭捏作态。一旁陪同的平鑫涛,却从她轻颦的眉宇间看到了一种倔强与坚毅。

当晚,平鑫涛力邀琼瑶去他家里做客。他喝了许多酒,破天荒地向琼瑶讲了自己当年从大陆到台湾的经历,以及办《皇冠》月刊的种种艰辛。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虽认识才两三天,但两人却像相知多年,举杯谈心,互倾互诉,暧昧的情愫在酒杯间急速流转。

(平鑫涛一家)

甚至于一起忘记了,罗敷已有夫,使君亦有妇。当时琼瑶还未同丈夫庆筠离婚,而平鑫涛和妻子林婉珍感情甚笃。

访谈节目播出后,全世界都知道琼瑶一心爱慕国文老师,丈夫庆筠因此被人议论。他不堪其扰,最终同琼瑶离了婚。

于是,琼瑶带着孩子从高雄搬到台北,继续从事写作。为了图方便,琼瑶的新住处选在平家对面。一是方便工作沟通,二是方便平鑫涛给予孤儿寡母些许生活上的帮助。

琼瑶住过来后,平鑫涛果然每天下班都去她家串门,还为她买了一大堆衣服。琼瑶每每穿上新衣,便跑到平家,婀娜地转一圈,作娇羞状问平鑫涛:好不好看?

林婉珍起初不以为意,她记得琼瑶曾很亲切地说,“你的小儿子和我儿子一样大。”她心想:一个母亲总不会插足别人好好的婚姻吧。

一次偶然的机会,林婉珍通过电话分机听到琼瑶和丈夫的对话,说自己在吃牛肉干,要不要从电话里送给你吃。那语气,分明是在调情。

林婉珍抬头看,发现对面琼瑶家中的窗帘,不知是何时换成了平鑫涛喜欢的大红色。她拼命暗示自己,是自己多心了。结果,在家中抽屉里,发现了琼瑶写的情书。顾及三个孩子年纪尚幼,林婉珍选择隐忍不动。

(左位琼瑶,右为林婉珍)

琼瑶这边,她感觉到了自己和平鑫涛之间汹涌的感情,但不能越界,不想被自己的父母轻视,于是她想远离。她将平鑫涛约去乌来山进行谈判。平鑫涛见无可挽回,一把将琼瑶推出车外,启动引擎往悬崖冲去。顾不上许多,琼瑶飞身扑在了汽车的引擎盖上。

目睹这一幕,平鑫涛急忙狂踩刹车,轿车的轮胎刚好停在崖边上。

这场车祸之后,两人的感情就如脱缰野马,再也难于控制了。“这种同生共死的刹那,这种患难之后的真情,使我们谁也无法逃避谁了。明知这会是个痛楚的深渊,我们却跳进去了。”

这场浪漫又抓马的车祸对林婉珍来说,却是莫大的屈辱。平鑫涛回来之后,要求她陪琼瑶去医院就诊。康复后,平琼两人去欧洲游玩长达一个月,留下林婉珍在家照顾3个子女。

见小三猖狂到这种地步,林婉珍难过地想从三重浦桥上跳下一了百了,但一想到3个孩子,她选择继续忍受。

可琼瑶不给机会,见平鑫涛迟迟不离婚,琼瑶便打电话告诉他,自己要同别人结婚了。平鑫涛爱极了琼瑶,果断为她抛弃发妻,与林婉珍协议离婚。

在这之前,琼瑶曾与林婉珍商议:

“如果你还爱他,不准备放弃他,就牢牢的守着他!他走到哪里,你跟到哪里,他可以来我家,你也可以来我家。只要你不给他机会,我就不会给他机会!无论如何,你是妻子呀!你可以名正言顺的跟着他呀!”

有次深夜,林婉珍见丈夫还未归家,便打电话给琼瑶,琼瑶呛声:“你来把他领回去啊!”林婉珍愣了愣,什么也没做,她知道,丈夫已经成别人的了,自己无需再跟着。

琼瑶人生如戏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这句话用来形容琼瑶的一生再恰当不过。

琼瑶曾说:我这一生已经把人家几辈子都过过了,我的生活、爱情及婚姻上遭遇这么多,我才有这么多可写。有人用写日记发泄,我却发泄在写作上。

笔耕不辍几十年,琼瑶写下了65部小说,其中大部分改编成了影视作品,多位“琼瑶女郎”经她之手捧红,分饰了她的某段人生。

琼瑶人生中第一部自传体长篇小说《窗外》,是林青霞主演的。那年林青霞18岁,正处在沉迷于琼瑶小说的年纪,出演了女主角江雁容。

江雁容文采出众、却数理不佳,又遇上偏心的父母而整日苦闷,生活中感受不到一丝温暖。这时,她对年长20岁的国文老师渐生情愫……最终,国文老师被学校开除不得已远走他乡。

女学生江雁容意在何人不言而喻。

另一名“琼瑶女郎”刘雪华,在《在水一方》里饰孤女杜小双,嫁了个青年作家卢友文。但卢友文为寻找创作题材迷上了赌博,置小双与幼女不顾。小双在绝望中离开了卢友文,并在诗尧的帮助下,走上了创作道路。

剧中这一出,与现实中琼瑶和庆筠的婚姻如出一辙。

国文老师离开后,琼瑶嫁给青年作家庆筠。婚后为了维系生活,她一边带孩子一边坚持写作赚取稿费。

随着琼瑶声名鹊起,庆筠却如同往常一般,作品无人问津。因为心理落差难平,他也走上了赌博歧路,两人争吵不断,最后离婚收场。琼瑶则在平鑫涛的帮助下走上了文学创作道路。

公认最具琼瑶自传性质的《浪花》里,小三秦雨秋是个离婚女画家,读音和琼瑶接近,而庸俗原配叫做婉琳,和平鑫涛前妻林婉珍一字之差。

画廊老板贺俊之无法与原配婉琳在精神层面沟通,因此生活得很痛苦,是秦雨秋的出现,让他的人生有了新的盼望。甚至原配的子女都被秦雨秋的魅力所折服、被他们的爱情所感动……

然而现实情况是,平家三子女一齐控诉琼瑶当年对他们母亲的不公。琼瑶回应:若当时我退出是三人的不幸,我把这三个不幸变成三个幸福。

类似的剧情曾出现在《新月格格》里,书中新月爱上有妇之夫,欲嫁未果,深情控诉:我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琼瑶的书里,小三往往至情至性、楚楚可怜,而原配却都面目可憎。在种种矛盾冲突中,小三的“爱情至上”,总能得到他人的理解和包容。

有人疑心,这些作品,是琼瑶为了摆脱自己的道德愧疚感而创作的。从理智上讲,琼瑶是不愿去破坏林婉珍的婚姻,但从情感上来说,她无法拒绝平鑫涛这样一个男人的强势追求。

弗洛伊德笔下有个幼童常玩的游戏叫“去与来”。孩子躲起来让父母找,一面害怕被父母找到,一面又怕父母找不到,自己被彻底遗忘。在玩这个游戏的过程中,幼童享受着自虐的快感。

琼瑶似乎也有这种心理症结。她在《我的故事》中说:

我想,在我的身体和思想里,一直有两个不同的我。一个我充满了叛逆性,一个我充满了传统性。叛逆的那个我,热情奔放,浪漫幻想。传统的那个我,保守矜持,尊重礼教。

这两个“我”,在她的身体里,活成了一个矛盾的琼瑶。她就在这成长与阅历的过程中,汲取痛苦为养份,写下了一部又一部作品。

结语

6月4日,琼瑶为丈夫举行花葬,她的爱情故事到此画上句号。琼瑶说,今后自己要替平鑫涛好好活。

故事的另一位主角林婉珍,离婚后,早已活出了自我。她重新拿起画笔,专心学习水墨画创作,后来还屡屡获奖,出版画册。

婚姻方面,她嫁给了医院主任秘书王子平。晚年时,王子平也患上了失智症,林婉珍没有选择让他“安乐死”,而是不离不弃照顾到最后一刻。

而琼瑶,与继子闹崩后,便没有在病床前照顾平鑫涛。她的爱情许是能说“爱”的爱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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