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在昏暗的电影院想象一下。

银幕上的演员突然转过头来对你说。

瘆不瘆人?

这种“打破第四堵墙”的方式,在最近一部新剧里被广泛运用。

惊悚的配乐下,朱迪·科默(《杀死伊芙》小变态),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你,脸部暗黄色的阴影,提示着危险。

“我上周射杀了一个男人”。

语气轻松得好像只是吃了一顿晚餐而已。

讲着讲着,她抖漏出一个又一个秘密:

女演员被潜规则,懵懵懂懂拍了色情片……

一个中年妇女爱上了她的继子?

一个女人长期遭受性虐待?

还有多少肮脏和欲望,藏在体面之下,等待被撕碎——

《新喋喋人生》

Alan Bennett's Talking Heads

2020.6.23 英国

准确来说,这是一部重启剧。

脱胎自阿兰·本奈特在1988年、1998年创作的两季《喋喋人生》。

两季在IMDb上分别获得了8.6、8.7的成绩,口碑不俗。

新版在豆瓣上也有9.1的高分。

如果没有疫情,这部剧大概也不会重启。

因为它是一部独白剧——

发生在室内,从头到尾只有主角一个人,对着镜头,喋喋不休地给你讲故事。

特别适合疫情期间,保持社交距离的需求。

形式的单调,决定了内容必须有趣。

如何在40分钟内,牢牢抓住观众的注意力?

当然必须有爆点。

每个故事的开场,都是一颗炸弹,炸得你七荤八素。

第四集,开场就是朱迪·科默冷漠得谈论杀人,让人瞬间梦回《杀死伊芙》。

不过,这次她不再是《杀死伊芙》里那个全能女杀手,

而是一位被潜规则的女演员莱斯利。

她周旋在四个男人之间,每个男人都对她提出不同的要求。

一号男,薯哥。

她在宴会上认识薯哥,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薯哥马上提出给她介绍个角色,但却说:

“试镜的地方太远了,不如今晚住我家吧?”

为了证明自己是正人君子,薯哥说,自己家里有儿子、有女儿、有弟媳。

可莱斯利进门后发现,哪儿有弟媳?

都是鬼扯。

二号男,西蒙,他是面试莱斯利的人。

为了准备面试,莱斯利专门读了关于面试技巧的书,

她谈了一堆电影,愿意为角色去学习滑冰和象棋,

西蒙却只提了一个问题:

“我能只看你穿内裤和内衣的样子么?”

就这样,莱斯利脱了个衣服,通过了所谓的外形测试。

莱斯利以为自己是对角色理解独到,才被导演选中,

三号男奈杰,甩给她一句话:

“那是因为你的胸围有38寸。”

到了现场实拍,莱斯利为角色设计了很多有趣的小细节。

比如手边拿着书,戴眼镜,或摆着公文包。

可导演却只需要她做一件事——

坐在甲板上,穿着比基尼,在性感的胴体上涂抹防晒油。

其实莱斯利是误入了色情片剧组。

整体的故事结构像一个隐喻——

暗示着心怀理想抱负,内心又不太坚定的女演员,

在利益驱使下,不得不沦为展示肉体的背景板。

最后导演打来电话,告诉她电影上映后,你会爆红。

朱迪·科默眼含热泪,说出那句“艺术即奉献”,极具讽刺与悲哀意味。

(⚠️剧透预警)

除了演艺圈的秘闻,邻居的秘密有时候更可怕。

麦先生死了。

他没穿裤子,躺在地上,脑袋开花。

霍太太问要不要报警。

麦太太却说:“不用,是我干的。”

现场情况并不简单。

没有警察来过,可水槽里却有一副手铐;

而且,麦太太的亚麻连衣裙下,什么都没穿。

法庭上,麦太太证明,自己长期遭受性虐待。

被打、被恐吓,戴项圈、拴绳子,被像狗一样对待。

麦先生还把麦太太的头蒙上,让朋友们一起侮辱她。

麦太太虽然看不见,但她记得,有一个人的呼吸里,带有哨声。

霍太太慌了。

因为,她丈夫亨利的呼吸,恰好带着哨声。

一桩凶杀案像光一样,照进她婚姻中的阴暗角落。

她开始思考自己的婚姻。

亨利对她毫不关心,她去体检那天,亨利去看了高尔夫锦标赛。

他们已经多年不同床了。

她甚至带着自嘲,一边暗骂亨利是衣冠禽兽,一边又愿意这样取悦他。

她没有闺蜜,没有朋友,没有孩子,她的生命中只有亨利。

自己这样,和带着项圈的狗有什么分别?

她第一次觉得,生活竟然如此无趣,自己竟然如此孤独。

于是,她被那个杀夫的女人吸引了。

她们手挽手逛街,去教堂,照顾花园。

麦太太种出的番茄,她小心嗅着,贴在脸上,无比依恋。

看到这,有没有觉得莫名熟悉,这不是高配版的“贝丝·安”(《致命女人》)。

开玩笑地说,如果不是疫情影响,这个故事拍成正儿八经的剧,完全可以放进《致命女人》第二季里。

这部剧十二集,每集一个故事。

每个猎奇的故事背后,充满悲剧的内核。

每栋不同的房子里,上演的是不同的人生。

举步维艰的女演员、内心挣扎的母亲、精神病态的儿子、矛盾的主妇、一个可能是恋童癖的男人……

相同的是,每个人都失去了快乐的能力。

比如第一集的鲁多克女士。

半遮半掩的小屋,鲁多克女士警觉地观察着窗外,嘴上喋喋不休,一脸愤世嫉俗。

她有太多的不满,殡仪馆有人抽烟,白金汉宫外的人行道有狗屎,她都会写信投诉。

对面搬来一对夫妻,妻子早出晚归,还不带着孩子,

鲁女士便恶毒地猜测人家妻子是妓女。

事实上,邻居只是去医院照顾得了白血病的孩子。

得知那孩子不幸去世了,鲁女士上一秒还得理不饶人,下一秒却两眼含泪,双唇微颤,像一只斗败的鸡。

怼天怼地背后,其实没什么恶意,不过是对变化的恐惧。

他们嘴里唠叨着以前有多好,现在有多糟。

不过是太怕被时代淘汰,太想和周围的人建立联系。

他们只是太孤独了。

鲁女士的小屋只有她自己。

对窗外世界的窥探成了她跟外界唯一的联系。

直到不切实际的举报信,使鲁女士入狱,她的生活才真正发生改变。

她的狱友是个真正的妓女,醉酒后失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每天有做不完的手工活儿,放到以前,鲁女士一定大翻白眼。

可此刻,她从没笑得如此灿烂过。

再看光影变化。

在小屋时,不论黑白,屋里好像永远被阴影笼罩;可在监狱中,窗明几净,世界大白。

没有爱的小屋,才是真正的监狱。

而监狱里,可以随便写日记、做手工,朋友的鼓励、老师的肯定,这才是自由的滋味。

每晚,那个妓女会梦到死去的孩子,尖叫着惊醒,

鲁女士会按时坐到她床边,拉着她的手。

这一刻,鲁女士能听到午夜时针转动,风拂树叶,雨声沙沙。

她内心平静,身处牢房,却无比快乐。

这也许就是被需要的感觉。

影迷圈流行一句话:世界上有三种演员,男演员,女演员,和英国演员。

专业精英的表演训练、本土戏剧的底蕴深厚、演员本身的高素质和文化内涵,

都让英国演员在影坛异军突起,他们的演技也得到认可。

而这部重启剧的参演者,几乎都是“国宝级”的演员。

独白剧的形式,对演员要求极高。

朱迪在采访时就说,自己足足有二十页的独白台词。

一个场景基本上都是一镜到底,意味着演员要吧啦吧啦不间断地说十几分钟。

巨长篇幅的台词光背下来还不够。

如何用别人的口吻说话,如何通过细微的表情变化表现出主角心里的惊涛骇浪。

这都是难题。

比如第6集,马丁·弗瑞曼模仿健忘症的母亲刚和情人约会后的娇羞。

第9集,霍太太明明心虚,却还为丈夫辩解,解释后干笑了两声。

莱斯利谈到表演即奉献时,流下的一滴泪。

演员们仿佛成了剧中人,分享着他们的喜与悲,

也感染着屏幕外的我们,相信这一切真的存在。

但不得不说,这种形式的表演,对观众的要求也极高。

大密度的台词,宛如雅思听力。

剧情更像一篇篇短篇小说。

所有情节的展开都不是大开大合,而是如冰湖上的裂纹,缓慢蔓延。

初时无法察觉,最后却能让整座冰山倒塌。

这就要求观众必须全情投入,稍有走神,就可能错过关键信息,看不懂剧情。

疫情之下,电影院关门,新剧新片难拍。

导演和演员们做出种种尝试,给观众产出剧集,无论如何都是应该受到夸奖的。

独白剧的形式,像是一场围炉夜话。

炉中燃着的,我们借以取暖的,正是别人的故事。

从故事里,我们体验着未曾经历过的生活。

借别人的故事,流自己的眼泪;

借我们在故事里读到的死亡,来温暖冷得发抖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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