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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成荣十八年,大良皇室向南越求娶嫡公主。

南越王君是四海之内出了名的情种,他一生痴恋王妃,从未纳妾,而他们夫妻膝下的嫡公主仅有一位,那就是我宋音婵。

收到求亲书的那一晚,母妃抚摸着我的头问道:“婵儿,你可愿嫁?”

我在她怀中笑得爽利:“女儿愿意。”

“哦?”许是我的这个回答太过干脆,令母妃惊诧万分,她用一双凤眼紧紧端详着我,似是要探寻我的心底,“原以为你会拒绝,婵儿,若你不愿意,母妃定会如你所愿。”

我摇头:“不,女儿真的愿意。”

“这是为何”,她更惊奇了,“你生在南越、长在南越,难道这里没有你心仪的公子?难道你舍得离开我和你父王?”

“自是不舍得,”我笑得明艳无方,坦荡率直,“可是母妃,当年您远离大良和亲南越,心中可有不舍?”

母妃“噗嗤”一声笑了,天地匆匆,转眼间她来南越已有二十五年,可她的那张脸依旧光洁如锦,神采飞扬,丝毫没有半分被岁月浸染的痕迹。

她用手指点着我的鼻尖嗔道:“你这鬼精灵,还质问起我来了?母妃当年是情非得已自寻生路,但你不同,你贵为南越嫡公主,你是自由的。”

“可母妃却凭着治国之才在南越成了最受百姓敬仰之人,便是父王在您面前也要逊色三分,女儿也想和母妃一样,辅佐夫君治国安邦,在后世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如此方能不负此生。”

我这一席话说得软糯温情,可却令母妃瞬时惊得目瞪口呆,少顷,她喃喃自语:“想不到我的婵儿竟然有如此大志。”

我在她怀里撒起了娇:“其实,婵儿也是为了解母妃的心结,婵儿知道您思念大良的山水风物,不如就让女儿替您去大良继续生根发芽吧。”

“真是个坏丫头!”母妃轻敲我的额头,深深叹了口气,她知道我素日便是个有心性的,既然打定了主意,便不会更改。

而我亦知道,在南越,但凡母妃应允的事情,父王便不会反对,那么我远嫁大良之日,便也不会远了。

“你自幼娇生惯养颇有主见,母妃心中有数,只是日后你到了大良,定要尊重太后,若不是她,母妃也不会有今日,自然也不会有你。”

“婵儿知道,不仅要尊重太后,还要尊重皇帝舅舅,他们都是您的恩人,这话您都说了十几年了。”

我笑着揶揄母妃,却见她的双眸隐隐含泪,无限感伤。她一向要强,不肯轻易在人前示弱,但我知道,其实她的心,一直惦记着大良的旧相识。

2

我的母妃闺名叫阿鸿,曾经是大良后宫的一名普通宫女。

景春十一年,她在宫里失手伤了人,幸亏当时的玉贵嫔对她心生怜惜,她才能以和亲之名逃过一劫,还被封了德安长公主。

在南越,她披荆斩棘步步惊心,趟过的每一条路都淌满了鲜血、堆满了尸骨,她有菩萨心肠,却也有霹雳手段,若不是母妃,也不会有南越的国泰民安,而我的父王恐怕早就不知被人暗害多少回了。

我喜欢父王的仁厚深情,却更深爱母妃的雄才伟略,我自幼以母妃为傲,自然也不屑于做一个养在深闺的娇娇儿。

南越,有父王和母妃坐镇,日后便是我弟弟怀恩的天下,哪里还有我的用武之地,便是我强留在南越,也难保夫家不仰仗我的威势而威胁皇室。

而大良则不同,那里山河广阔,日月明朗,正是我大展风华的好地方。

要嫁,当然要嫁,若能嫁进大良皇室,便是远离故土又何妨。

大女子,心怀四方,所踏之地皆可为家,何况,大良是母妃的故乡,其实那里也是我的根。

我铁定了心要远嫁大良,父王虽万般不舍,却也只得修书给大良的皇帝孟成继,同意了这桩婚事。

母妃正如当年玉贵嫔为她仔细筹谋一般,为我做足了长远的打算。

她亲自为我挑选了随嫁队伍,个个都是精明能干之辈;她还为我准备了数不清的嫁妆,其中不乏世间稀有之物;甚至,她还将自己训练多年的暗卫送给我,只为能保我在他乡一世平安。

就这样,成荣十八年的初夏,我辞别了父王与母妃,在一支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的陪伴下,踏入了大良的土地。

我本应坐在华贵的马车里,但其实这一路,坐在车里的都是我的婢女。

马车走走停停,慢得出奇,人人只道公主娇贵,受不得颠簸之苦,但其实我早已乔装打扮成旅人,一路暗自探访了许多风土人情。

这不访不知道,一访还真是惊到了我。

早知大良富庶安定,却没想到民间风气竟至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地步,而且百姓们对大良皇帝赞不绝口,都说他在位十八年,是难得的明君良主。

皇帝英明,皇子们自然也不会差,我忽然对未来的夫君多了几番期待。

若能嫁给如父王那样儒雅仁厚又深情的人,倒也不错。

只是,像父王那样的痴情男子,世间还能有第二个吗?

大良只说为皇室求亲,却没有指明是为哪位皇亲贵胄而求。

山河如画,一轮红日映江流,我走累了,倚在马车上嘴角上扬,内心忽然涌出一个念头。

此番远嫁,我的夫君,我宋音婵要自己挑!

3

成荣十八年九月初七,我终于抵达大良的京城。

马车在城门处缓缓停下,我挑帘而出,一抬眼,嗬,好气派的城门,再一看,呦呵,前来迎接我的人还真是不少。

我暗叹:大良皇室有心了。

城门外,有十几位穿着不俗的贵公子骑着白马静静等候,在他们身后站着百余名随从,人人手中皆高举着华仗,脸上喜气洋洋。

见我下了马车,其中一位公子扬鞭策马行至我面前,他跃身从马上飞下,头上的玉带随风飘扬,俊逸风流。

“公主远道而来,在下孟玄瑾特奉命在此迎接公主,公主万分辛苦,但还请先至启仁宫,太后牵挂公主多日了。”

他向我躬身施礼,眉目间谦和温厚,声音亦朗朗如琴音。

我笑着向他还礼:“多谢大皇子,烦请您带路。”

闻听此言,孟玄瑾微微一怔,旋即唇边多了几分笑意。

既是要自己挑夫君,那么自然要提前下番功夫。

这孟玄瑾是皇帝的庶长子,他的生母身份不高,至今仍是昭仪,但他自幼养在皇后膝下,虽无嫡出之名,却是宫中最尊贵的皇子。

只是这位大皇子生性不争不抢,至今都没被封王,真是可惜了。

他朝身后一招手,那十几位贵公子都嘻嘻哈哈向我抱拳施礼,颇有盛世之风,我不卑不亢毫不骄矜,冲他们大大方方地回了南越之礼,这才重回马车,随着队伍进了城。

大良京城甚是热闹,我撩起帘子向外观望,百姓们挤在道路两旁,人人争相要看南越公主,我笑着向他们招手致意,人群中顿时发出山海一般的欢呼。

就这样,马车缓慢,半晌才进了皇宫,而启仁宫里,太后早就翘首以盼了。

踏入启仁宫,我见一位穿着华贵的妇人满脸慈祥地凝望着我,便立即跪倒在地。

“晚辈宋音婵给太后请安。”

“婵儿——”,太后未语泪先流,她腿脚似是不太好,示意身旁的嬷嬷将我扶起拉到她面前,她摸着我的手,对我百般端详,“你竟和阿鸿长得一模一样。

“你母妃身子可好?她能有今日,其中血泪,着实不易。”

我笑着伏在她的脚下,故意想引她发笑,冲淡她的感伤:“母妃时常念叨着太后的救命之恩,此番送婵儿来大良,就是让婵儿来报恩的,太后,您可不能赶我走啊。”

我这一番话果然奏效,纵是太后眼中有泪花,此刻也忍不住笑了,她轻拍着我的手,像极了寻常人家的老奶奶:“好孩子,欢迎你回家。”

4

大良将南越的送亲队伍安置在城内的皇家别院,但太后舍不得我,便强留我在启仁宫居住。

她真的很有心,我住的屋子就是曾经母妃住的小跨院。

当年这个小跨院是宫女的日常休息之所,但自从母妃出嫁,太后就将她的屋子收拾干净空了出来。

听说,皇上每次路过这个小跨院,都会不由自主地说一句:“大良不会再有和亲的公主。”

我母妃曾经是专门伺候皇上的宫女,她长他八岁,他视她如亲姐,多年来,她的和亲始终是他心上的一根刺。

摸着屋子里的旧窗棂,照着陈年的老铜镜,我多日的疲惫被一扫而空,内心觉得分外熟稔与安定。

在母妃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女时,她就是这样在清晨的鸟鸣声中醒来,推开窗子,对镜梳妆,开始一天忙碌的吗?

自我记事起,母妃便是个不苟言笑、一心忧国忧民的女子,可她也曾经有少女的娇憨明媚吧。

幸亏她还有世上最柔情的夫君,为她一次次地破例,可以给她温暖,护她周全,令她一生平安喜乐。

她的夫君,是她自己争取的,而我的夫君,我也要自己来挑。

入宫第二日,皇帝孟成继便在启仁宫召见了我,他见我性情坦荡直率,便笑意盈盈地问我:“婵儿,前日去城外迎你的都是皇族公子,你可有中意的?”

我大大方方地摇头:“城外遥遥一面,婵儿不能轻率。”

“哈哈,”他发出一阵朗阔的笑声,“说得没错,那朕便在皇家林苑举办一场狩猎会,婵儿你看可好?”

我的这位皇帝舅舅是个行事利落之人,我与他一见如故,颇为默契,没过几日,狩猎会便开始了。

这场狩猎会盛大无比,众人皆知这不仅仅是狩猎会,更是南越公主的相亲会,若谁能在猎场拔得头筹,很有可能抱得美人归。

因此这一日,皇族公子们除了二皇子孟玄珏在宫里为慧贵妃侍疾之外,其他人全来了,朝中的名门子弟们也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裘马锦衣,少年风流,我高站在猎台之上,望着大良的这些年轻男子,内心涌出别样的豪情。

“本公主要亲自选夫婿,今日若哪位英雄拔得头筹,我必另眼相看。”

山风穿过我的衣袖,扬起白色的衣云,台下的少年们闻声发出震天的欢呼声,皇帝舅舅豪气干云的一声令下,他们便像脱笼的豹子一般,各自骑马扬鞭,疾速奔进了皇家林苑。

“婵儿公主似是与寻常闺阁女子不同呢。”皇后柔和的声音随风入了我的耳。

今日,帝后一起出席狩猎会,他们对京城少年们的表现都甚是感兴趣。

“婵儿颇有男子之气,更胜她的母妃,”皇帝舅舅的眼神在我身上打量了几回,低下头在她耳边低声说,“与阿瑾甚是相配。”

5

京城的公子们自幼进官学,所以大多文武双全,不过一个时辰,他们便纷纷策马而归,个个得意洋洋。

皇帝命他们排成一排,各自将所猎之物呈在马前,然后他笑着对我说:“婵儿,今日你便替朕做主裁官吧。”

皇帝此举甚合我意,我立即笑着应允,阔步来到一众少年的面前。

我在他们面前缓缓走了几个回合,最先在一位灰衣小公子面前停下:“公子今日所猎之物最多,不过”,我指着其中几只山鸡说,“这些伤口早已凝结,血痂不太新鲜啊。”

这少年被我揭穿,立即嬉皮笑脸地挠起了脑袋。

“圣儿,你又胡闹了,小心舅舅揍你!”皇帝在台上忍不住训斥他,但奇的是,语气间却充满了溺爱。

随后,他指着这少年对我说:“这是大夏国君与慈月公主的儿子,别看他长得高大,其实还不满十岁,圣儿,赶紧跪下给公主姐姐赔罪。”

早就听闻大夏国君如今膝下有三子,大王子身子不好,曾经性命垂危,幸好有位大良神医经过救了他,自那之后,大王子便随着神医来了大良,在宫中独得太后恩宠。

我笑着回应:“无妨,小孩子若不调皮,就不可爱了。”

随后,我又来到一位青衣公子面前,他今日也收获颇丰,可我望着地上那一只腹部隆起的野兔皱起了眉。

“若公子手下留情,不出半月,这山间便会多几只奔跑的小野兔了。”

青衣公子相貌英武,听了我的责怪,脸上不禁露出尴尬的笑意:“这——在下也是射箭之后才发现这是一只怀了孕的母兔。”

“胡扯!你这个莽撞的性子跟你爹柳子信一模一样,你娘亲的优点你是半分没学到!”

原来这是皇城都尉柳子信与沈家小姐沈知君的公子,传闻十几年前柳子信与皇帝舅舅曾是情敌,如今一看,果然传闻不假。

我心中暗笑,却不露声色,将少年们的战绩一一检阅,之后却发现少了一人,大皇子孟玄瑾还没回来。

我不由得向林中张望,那调皮的圣儿笑嘻嘻地抢着回答:“公主姐姐是在找阿瑾哥哥吗?他被林子里的狐狸精迷住了,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他这一席话惹得在场之人哄然而笑,连帝后两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可就在大家七嘴八舌的嘲笑之中,自林子中走出一位锦衣男子,他衣袖翻飞,眉眼温柔,怀中抱着一只受伤的小白鹿。

他慢慢走到帝后面前跪倒:“儿臣今日一无所获,还险些误入陷阱,若非这只小白鹿突然窜出替我受难,恐怕受伤的便是儿臣。儿臣觉得此白鹿是吉星,所以将它救下,想献与公主。”

说完,他站起身来望向我:“公主可愿意接受在下的心意?”

他望向我的眼神,温柔又多情,比九月天宇里的繁星还要光彩夺目,我的心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温暖之意,不由便伸手将白鹿自他怀中抱了过来:“南越视白鹿为神物,大皇子之礼,婵儿甚是喜欢。”

6

这次狩猎会,猎物最多的是庐陵王家的孟公子,我说过,若谁夺得头筹,定会对他另眼相看。

南越公主怎能失言,因此我将随我一起来大良的女伴刘思姜介绍给了他。

刘思姜的父亲是南越左将军,母亲是赵医女,赵医女原也出自大良官宦之家,后来太后派她随我母妃一起和亲南越,多年来,赵医女始终跟在母妃身边,两人是最好的闺中密友。

此次回大良,赵医女依旧派女儿与我随行,巧的是,庐陵王妃也出自赵家,对思姜格外关照,而孟公子对思姜亦一见钟情,没想到,她居然先我一步得了好归宿。

而我与孟玄瑾的婚事,也很快定了下来。

他虽无过人的才干,却仁善知感恩,谦和有分寸,不忍轻易伤害任何一个小生灵,这样的男子,值得托付终身。

最重要的是,我似是在他身上看到了父王的影子。

母妃这一生有多幸福,我是看在眼里的,世上千金容易得,可有情郎难寻,若孟玄瑾能像父王那般深情,我这一生便不算错付。

皇帝舅舅对这桩婚事很欢喜,婚期定下之后,他立即下旨封阿瑾为信王,并将京城内最好的一处宅子赐给他做府邸。

成荣十八年腊月初九,帝后亲自为我们择了婚期,太后亲送我出嫁,我十里红妆,万般如意地嫁进了信王府。

可没想到,在我的大婚之夜,府内竟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婢女向我发难。

红烛在堂,温柔缱绻,我和阿瑾喝了合卺酒之后便要安置,可正在浓情蜜意之时,却有婢女急切敲门来报,说住在西跨院的柔儿犯了心疾,希望能见信王最后一面。

见我皱眉,阿瑾慌忙解释:“公主莫怪,柔儿是我乳娘王嬷嬷的女儿,她素日身子不好,性情骄纵,无需理会。”

我见他紧张得要命,瞬即笑出了声:“如今婵儿已是信王妃,自然是要打理王府的,若信得过我,我去去便回。”

说完,我穿衣起身,像风一般带着婢女们来到了西跨院。

我叫人推门一看,呦,好一个娇弱佳人,寒冬腊月,那柔儿穿着薄薄的亵衣,露着白藕似的手臂,眉头紧皱娇喘不停,不像是得了心疾,倒像是要勾引爷们。

我不由得冷笑,一挥手,我的婢女迅疾地将一颗丹药塞进了她的口中,她“啊”的一声惊呼,瞬间便咽了下去。

“这,这,这是何物?”

事情发生得太快,不仅柔儿吓得花容失色,连在一旁无可奈何的王嬷嬷也惊得目瞪口呆。

我微微一笑:“嬷嬷别急,这是晚辈自南越带来的万寿丹,专治心疾,只是这万寿丹药效极强,若非心疾者吞食,恐怕会——”

“怕会怎样?!”她们母女同时脸色剧变,我故意迟疑,只不过一瞬间,鲜血便自柔儿的七窍缓缓流出。

“怕是会七窍流血而——”,话音未落,那王嬷嬷已然瘫倒在地,没了半条命。

我忙转换话锋:“嬷嬷别怕,万寿丹吃不死人,柔儿一会儿便可安好,不过有句话嬷嬷应当知道,什么药医什么病,什么身份做什么事,世间万物皆要守规矩,您说此话可有道理?”

有婢女掐着王嬷嬷的人中将瘫软的她扶起,听完我的话,这位老嬷嬷再次跪倒在地哭成了泪人:“王妃所言极是,是老奴无能,竟连自家女儿都管不住,令她对王爷生了非分之想,还请王妃处置。”

我起身扶起她,与她推心置腹:“您言重了,不过王爷是您奶大的孩子,您要珍视他的名声才是,大良还未立太子,世人的眼睛都盯着信王府,若有半点差池,毁的可不只是王爷一人啊。”

“王妃!”王嬷嬷紧抓住我的手,老泪纵横,“王妃大人有大量,日后老奴定会舍身护着王爷,拼力辅助王妃。”

“好,”我笑着说,“那王府事务,就辛苦嬷嬷了。”

7

大婚之夜,我恩威并施收服了王嬷嬷,王府众人见了我的手段,全都安分守己,再未有过风波。

也再没有婢女意图攀附王爷,因为人人都被那夜的七窍流血之相吓破了胆。

王嬷嬷是宫中旧人,一向对阿瑾忠心耿耿,此事之后,她迅速为柔儿找了婆家,从此一心一意打理王府。

我冷眼瞧着她是个可信之人,因此对她愈加看重。

区区一个信王府,我志不在此,无需过多费神,我要做的是辅佐阿瑾,助他尽早登上太子之位。

大良国泰民安,如今也到了立储之际。皇帝舅舅膝下有五子六女,除了阿瑾和二皇子孟玄珏,其余皇子都年幼,而阿瑾与阿珏兄弟情深,阿珏的舅父周令简又是阿瑾的恩师,所以阿珏不会与兄长相争。

但为何皇帝迟迟未立太子呢,我想,大概是因为阿瑾没有政绩吧。

没关系,我会帮他,不仅仅因为他是我的夫君,更因为他的仁厚对大良百姓而言,是莫大的幸运。

一个宁肯放弃佳人也不肯杀生的人,正是众望所归的天下之主。

没想到,我很快就等到了机会。

成荣十九年春,东朔有使者自远道而来,这一路上,每经一地他都要向官吏讨要当地的地志风物图。

待使者来到京城时,听说他已收集了大良三十多个郡县的地图,阿瑾奉命接待使者,使者献上东朔贡品之后,提出想要一份京城的地志风物图。

大良与东朔交好多年,边境建立了互市,使者解释此举只为让东朔更加了解大良的秀丽河山。

阿瑾虽有疑虑,但使者殷勤,他便应允下来,而当他在深夜皱着眉头绘制京城地图时,我端着茶来到了他的书房。

“东朔使者手中已有很多地图,阿瑾不如将那些图借过来作为参考,如此绘制起来也方便得多。”我向他轻声提议。

阿瑾觉得我言之有理,第二日便向使者借来了地图,而我在接过的瞬间便将它们撕得粉碎。

“婵儿,你这是?!”

阿瑾大惊,而我则冷冷地说:“东朔巧言令色,实则狼子野心,觊觎大良的国土,哪怕是一份地图也不能落进他们手中。明日你便进宫去向父皇请罪,父皇定不会怪罪你。”

果然,第二日当阿瑾跪在皇帝面前时,他非但没有被降罪,反而得到默许将那使者打发走。

皇帝不能与东朔撕破脸,但阿瑾此举,却正中他意。

这只不过是件小事,可在皇帝眼中,阿瑾却成了一个敢作敢为的皇子。

我知道,这只不过是个开始。

当年秋天,聚集在大良京城的景族人失手伤人惹了众怒,皇帝派阿瑾前去平息风波。

景族是境外的附属小族,每年都会有一支百人的队伍来京城纳贡,但多年来,景族与大良中间竟然起了一个凶狠的泊族,泊族人狡诈善战,经常截杀景族的贡队。

景族人胆小,所以贡队便滞留大良迟迟未归,渐渐地,他们在京城娶妻生子扎下根来,几年间竟然壮大成了一千多人。

而这千余人的生活用度,皆由户部拨款,户部不堪重负,几次向朝廷上书请求支援。阿瑾此次奉命平息风波,而我则督促他趁机顺便解决这多年的大难题。

我献上一计,每家按人数拨一笔安置银子,嘱他们自行离开大良,若不想离开,可在京城的各衙门给他们安排差事,按月拿俸禄,但生活用度,日后一切自理。

制度一出,景族人几乎都愿留在大良,大良富庶,又有机会成为官职人员,有哪个还愿冒险回故乡呢?

8

不出半月,多年来的景族难题便被阿瑾巧妙化解,皇帝龙心大悦,对他大加封赏。

朝廷上下对信王的才能赞不绝口,庐陵王趁机联合老臣上书请立太子,而皇帝在多番思量之后,终于下旨,立皇长子孟玄瑾为当朝储君。

阿瑾成了太子,而我则成了太子妃,可我知道,这仍不足以成事。

若要阿瑾成为人人心服口服的储君,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成亲之后,我始终如同谋士一般站在他的身旁,事事为他思虑周详,督促他体察民情,而阿瑾也渐渐由一个仁厚纯善的大皇子长成了忧国忧民的皇太子。

成荣十九年秋,我怀孕了,太医说是个男胎。

太后和皇后都很看重我这一胎,因此嘱咐我在太子府安心养胎,但我却私自跑出京城,与阿瑾一起去了刀剑无眼的战场。

泊族为祸已久,若任其壮大,迟早会成为大良的心腹大患,因此我向阿瑾献计,让他自请带兵征讨泊族。

皇帝在位多年,是令敌国闻风丧胆的马上天子,而阿瑾身为太子,怎能不心怀天下、浴血奋战?

唯有身先士卒,才能令朝臣信服,才能令皇帝心安,才能令百姓敬仰。

所以,即便危险重重,这一战,他也必须亲自上阵。

而我身为太子妃,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虽身怀六甲,但他上阵杀敌,我可以在侧擂鼓助威,我相信若太子妃亲自擂鼓,将士们定然舍生忘死,不负皇恩。

泊族狡诈,想将其清缴并不容易,但好在,伴我一起来大良的有几位军事奇才,在他们的鼎力相助下,泊族人被阿瑾逼进了野人谷,但他们天生凶悍,抵死相抗。

野人谷一战,是我一生亲见的最惨烈的战争,泊族人被斩杀无数,战到最后却无人肯降,在他们的拼死抵抗下,大良将士也死伤过千,阿瑾的手臂也中了箭。

但幸好,将士的命没有白丢,阿瑾的血没有白流,最终,大良大获全胜,世上再无泊族。

我和他一起凯旋而归,彩旗猎猎,宛若笙歌,京城之外,他高骑在白马之上,我则挺着肚子骑马相伴一旁,将士们胜利的呼喊声令整个大良都为之振奋。

我转头望着他,含笑问道:“阿瑾,此番多次历险,你可曾怪我逼你?”

他向我缓缓伸出手,满眼止不住的心疼:“有妻如此,夫复何求,我只怪自己没能劝动你,若你和孩儿有半点损伤,我一生莫赎。”

他的眼神温柔,手掌温暖,我们十指相扣,至死不休。

那一刻我真想对着南越的方向说一句:母妃,婵儿也和您一样,寻到了世上最好的夫君。

9

回到太子府,阿瑾成了大良人人称颂的太子,而我则成了最不听话的太子妃。

太后和皇后三番五次派人问责,问责之余却将补品流水一般地送进了太子府。

阿瑾的生母刘昭仪也来过几次,但她一向拙嘴笨腮,不知该如何训诫我。

只是有一次,她留在太子府为我腹中的胎儿做肚兜时,忽然将针线包摔在榻上,气呼呼地说了句:“阿瑾真是个混球!”

我在一旁愕然,我这个亲婆婆,还真是不护犊子。

可分明是我非要挺着肚子去战场的啊。

成荣二十年暮春,我生下了我和阿瑾的第一个孩子,意外的是,不是男孩,是个粉雕玉砌的小女娃。

我以为阿瑾会失望,孰料他却惊喜万分,翻箱倒柜将他出生时得的一块玉佩找了出来,他要把这玉佩当成女儿的见面礼。

那是一块半圆形玉佩,阳光下如丝锦般光洁,而玉佩上还刻着四个字——“乐只君子”。

我瞧着那块玉佩很是眼熟,不由得便打开自己的首饰盒,将曾经私藏的一块玉佩也寻了出来。

我的玉佩,是当年大良皇帝得知我出生,派人千里迢迢送到南越的贺礼,它也是半圆形,也刻着四个字——“始有德音”。

我和阿瑾将两块玉佩合在一起,它们竟然珠联璧合,圆润天成。

原来,这世上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原以为他是我自己挑选的夫君,可没想到冥冥中我们早有缘分,本就该是一对夫妻。

有妻有女,阿瑾非常满足,闲暇时便在太子府陪着我们晒太阳,看着白鹿悠闲地在庭前转来转去。

他曾经送我的那只白鹿,如今已长大了,我奉它为太子府的吉祥物,只因它是我们的定情之礼。

我望着怀中的女儿,她娇憨可爱,吃奶后睡得甚是香甜,我忽然忍不住问阿瑾:“如果日后我不能生下嫡子,你会纳妾吗?”

阿瑾将头摇得像拨浪鼓:“绝对不会。”

“可你是太子,日后便是一国之主,没有子嗣,这万里江山该如何?”

“便是你我没有儿孙继承,难道皇族还能没有孟氏子弟?阿珏明年完婚,几个弟弟也渐渐长成,再说我们还年轻,婵儿,你担心得有点远。”

“可是,”我假意忧愁,叹了口气,“终究是自己的孩子继承皇位比较好。”

阿瑾望着我的脸,俯下身来捏我的鼻子,亲昵着嗔怪:“你一向心怀天下,怎得今日这般惆怅?

“大良皇室从不以嫡庶论才干,要知道大良原本该姓王,是王氏看重我孟氏先祖的才能,这才将皇位相让,而且,我给你讲个秘密,父皇其实也不是皇祖父的儿子,他是先齐王的儿子啊。”

“啊?”我当真是没有听过这个秘闻,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父皇不是独子,他的几个兄弟如今都被封了王,可原来,他竟然不是正统皇室嫡传血脉,皇祖父真是了不起,他竟然将皇位传给了自己的侄子。

“所以啊”,阿瑾将我和女儿搂在怀中:“你还担忧什么呢,我发誓一生只爱你一人,就像你父王对你母妃那样情有独钟。”

10

我亲自挑选的夫君,大良的太子孟玄瑾,他真的是世间少有的好男子。

因为他的好,我才能自由地施展才能,才能真真正正地做自己。

自女儿出生后,我更加视他为一生可信赖之人,因此事事为他筹谋,处处为他打算,鞭策着他成为大良未来的明君良主。

可是渐渐地,朝野上下有了许多难听的传言。

他们说,南越狼子野心,名义是嫁来个公主,实则是意图挟持太子掌控大良;他们说,太子妃幕后专权,太子只不过是个傀儡;他们还说,太子妃有女帝之心,牝鸡司晨,应及时逐出大良才是。

阿瑾被这流言气得几近发疯,而我却只淡淡一笑,未将这不入流的言词放在心上。

自古男尊女卑,顽固的士大夫们但凡见到女子稍有些才干,便恨不得举着狼牙棒将其瞬时狠狠打死,然后写上万字讨伐书再将其挫骨扬灰,令其百世不得超生。

想当初,母妃也是如此备受诘难与诋毁,可她亦毫不在意,用二十多年的光阴,将饿殍满地的南越变成了如今的礼仪之邦。

心中藏有日月星辰之人,怎会被无谓的流言蜚语迷了双眼,乱了心智?

只是,我虽不在意,却仍要为阿瑾打算。

只因我是他的妻,而他是我一生一世的良人。

我对镜贴花黄,临窗理云鬓,一袭盛装跪倒在鹿渊阁前,请求面见皇帝陛下。

皇帝舅舅正忙着批奏折,他见我如此郑重其事,当即明白了三分。

我给他重重地磕头,行了大礼,然后心胸坦荡地问道:“世人皆称太子妃有女帝之心,父皇可也曾心生疑虑?”

皇帝笑了,他的一双剑眉里藏满了风霜,却都是善意,他郑重地说:“从未。”

从龙椅上站起身来,他轻轻行至我面前将我扶起:“婵儿冰雪聪明,心怀天下,你自南越千里而来,为我皇室开枝散叶,辅助夫君成就功业,这是阿瑾的福气,也是大良的幸事。

“何况,你既叫我一声‘父皇’,便是我孟成继的孩子。朕,又怎会疑心自己的孩子?”

这番话,他说得真挚热切,感人肺腑,令我瞬时便湿了眼眶。

“父皇——”,我忍不住哽咽,再次跪倒在他的脚下,“父皇深明大义,是婵儿小看了您。只是父皇,婵儿确实有私心。”

“哦?所谓何故?”

“母妃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何况您和太后对她有救命之恩。婵儿千里而来,一则为婚事,二则替母报恩,若父皇不嫌弃,婵儿这一生愿心系孟氏,携手阿瑾为大良山河再添锦绣。”

我的泪水滚滚而落,字字皆是肺腑之言。

父皇是一代明主,他知我懂我信我,从未对我有过半分怀疑,士为知己者死,那么我宋音婵必定用一生的殚精竭虑来相报。

许是被我的言语震撼,半晌,父皇再次扶起了我,他眼中的泪花闪烁,如今我真的把他当成自己的父亲。

“朕这一生,最大的心结便是无力阻拦你母妃远赴南越和亲,而做得最正确的事,便是向南越求亲,让阿瑾有福娶了你。”

11

一转眼,我来大良已有两年。

成荣二十年冬,皇帝下令封我为一品太子妃,许我上朝辅佐太子孟玄瑾治世理国。

被迫和亲我亲自挑选夫婿,2年后贵为太子妃,荣宠加身

此旨一出,朝中哗然,别说大良,便是放眼四海,还没有见过哪个太子妃能够被封当朝一品,还能够正大光明地参与政事。

他们纷纷上书请求陛下收回成命,甚至还有顽固老臣以撞柱相要挟。

但陛下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撞柱请去殿外,太子妃毕竟是女子,别污了她的眼睛。”

阿瑾则悠悠地随声附和:“父皇且放宽心,太子妃乃女中豪杰,当初灭泊族,她曾见过血流成河、尸堆成山,这点子血又算什么。”

我站在阿瑾身旁,眉眼如画,天定风华,他转身拉住了我的手,柔声问:“是吧,太子妃?”

在众臣的惊愕声中,我微微一笑,豪情万千:“太子说得极是。”

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亲自挑选的夫君,他说的话,又怎么会错。

我千里迢迢,与他姻缘一线牵,那么今生今世,我都会与他携手并肩,亲见这大良的锦绣山河,福泽万代,千载不衰。(原标题:《宫中有良人:公主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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