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除夕,普通人都在观看春晚。

粉丝们都在关注柏林电影节的开幕。

当然,更资深一些的影迷会注意到一个中国导演——胡波。

去年十月,他自杀了。

他的遗作《大象席地而坐》进入了今年的柏林电影节。

这部电影于开幕首日早上8点开票,不到一个小时便被抢购一空,第二天的放映活动也座无虚席。

一场接近4小时的电影,好评无数。

最终,电影获得费比西国际影评人协会颁发的柏林电影节论坛单元最佳影片,并在最佳处女作奖环节获得特别提及奖。

处女作评委会主席卡林·皮特·内策尔的授奖词是:

我们都对这部电影爱不释手,并且整个评奖过程中一直没有停止对它的讨论。这是一部非常特殊的电影,并且是一部如中国电影史上那些伟大的处女作一样、必将被铭记的电影。 这部影片的表演非常动人,对调性有着出色的掌控,推拉镜头也不输名家,这些标志都显示出这位英年早逝导演的渊博才华。在他仅有的这部影片中,胡波已经在电影史上留下了印记,他用电影发出的声音绝对不会被忽略。

《大象席地而坐》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据闻,和《心迷宫》等片一样,《大象》的故事是非线性的,由四个人物串起(故事情节来自豆瓣网友@何小沁)。

混混A睡了朋友的老婆,被回家的朋友撞见,朋友一时受刺激跳楼了,在强烈的道德困境里,A想去满洲里避避风头。

少年B为了帮好友摆脱校园霸凌,失手将霸凌者推下了楼梯。霸凌者的哥哥就是A,少年害怕A报复,便到处躲藏,想去满洲里看传说中的大象。

少女C和母亲关系恶劣,却渐渐和学校副主任产生了不正当的感情,C和副主任的绯闻传遍了学校,濒临崩溃之际,她同意跟随好友B一起去满洲里。

老人E是少年B的邻居,子女以学区房太小住不下为由,想送他去敬老院。老人机缘巧合被卷进了A与B的争端,再加上对子女的失望,便擅自带着小孙女前往满洲里,去追忆他当年当兵的地方。

少年B由彭昱畅饰演,看过《闪光少女》的朋友应该对他有印象

即使是简单的故事梗概,大家也能清楚的看一种清晰的情绪——绝望。

无论是少年、青年、老年,无论是处于何种社会身份,他们都在人生的同一时刻走入了死胡同。

而解救的办法,就是满洲那种可以席地而坐的大象。

一种神奇的,每个人都没有见过的,可以暂时让大家逃离现实的动物。

而现实里,胡波却没能等来一只席地而坐的大象。

关于他为什么自杀,所有的新闻报道中,基本都指向两条——

一、穷困潦倒的生活。

二、和制片方发生巨大的矛盾冲突。

穷困潦倒的生活,从他的微博中的只言片语看出来。

这一年,出了两本书,拍了一部艺术片,新写了一本,总共拿了两万的版权稿费,电影一分钱没有,女朋友也跑了,隔了好几个月写封信过去人回“恶心不恶心”。今天蚂蚁微贷都还不上,还不上就借不出。关键是周围人还都觉得你运气特好,CTMD。

当那些人拍着网剧写着商业片剧本胡吃海喝换车旅游的时候,走过来说你运气真好啊真羡慕啊,我真想取出我珍藏的凿子和斧子。

什么都不能做,哪儿也去不了,还得收“恶心不恶心”的这种回复,MMP。

一年收入仅仅只有2万,靠着各种微贷拆东墙补西墙。

而抑郁,就在各种金钱拆借的阴影中随之而来。

修叔曾在一篇关于抑郁症的报道中看过——贫穷是抑郁症重要影响因素。

2004年,河北省最大的精神病医院河北省荣军医院进行过一项抑郁症调查,涉及1.6万人。调查结果显示,低收入者(家庭年收入低于5000元)的抑郁症患病率是高收入者的3.3倍。

2009年,世界卫生组织《全球性医学研究报告》指出,中国80%的自杀来自中国农村,中国每10万农村妇女中有38.77人因自杀死亡,而每10万城市妇女中,只有10.65人因自杀死亡。北京心理危机研究与干预中心执行主任费立鹏1995年的研究更是指出,农村青年女性自杀的数量几乎是城市女青年的5倍,这其中很多女性都患有抑郁症。

2012年,上海市长宁区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对2458人进行了抑郁症分布情况调查。结果显示,体力劳动者的发病率达到48.7%,而管理人员的发病率却只有10.6%;初中以下文化程度的发病率为32.8%,而本科以上文化程度的发病率却只有15.3%。

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说,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式最低层次的生活要求,生存于这个世界里,物质上、职业上的保障是让你脚踏实地生活,每晚平稳入睡的根本,没有这些,人的那种失落是很难想象的。

据调查,美国失业者中将近一半人有抑郁的症状,为什么,因为他们失去了支撑生活的基础。

一个人仅仅靠责任、梦想,是很难熬过艰难的物质贫乏期的。

因为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就是这样,你必须先满足最基础的食物、睡眠、工作,才能去谈梦想、爱、创造力。

胡波虽然有一份导演的工作,但他在物质、职业上获得的支持却不比失业者更多。

修叔在网上看到一张胡波和电影监制王小帅的短信对话截图,之前,很多人将注意力放在王小帅对胡波电影的态度上。

而少人留意到,胡波的精神问题已经有了病理性的症状。

当然,关于精神问题的成因,修叔不是专家,但隐隐觉得这种问题终究还是复杂的。

胡波考了好几年才考上北京电影学院,22岁的入学年纪,已经是一些学生的毕业年纪了。

在学校,他也并不是一帆风顺,导师常常认为他的作品有问题,要多学习韩国的那种商业片。

毕业后,想拍自己的电影很难,只能给人做做执行导演、剪辑,要不就是接一点儿商业项目养活自己,但据闻,胡波对商业化是比较排斥的。

有些朋友去拍电视剧了,他甚至会劝阻朋友不应该这样。

当然,他的这份坚持,换来了王小帅的冬春影业公司的垂青。

FIRST影展上,胡波的剧本《金羊毛》被王小帅的妻子刘璇看中,很快电影就进入了拍摄期。

一切进展都很顺利,直到剪辑完成,成片交到公司。

4个小时左右的时长,这对于一部计划影院上映的国产电影是灾难,没有哪个影院经理会为一部4小时的电影排片。

即使是《太平轮》《赤壁》《哈利波特与死亡圣器》《饥饿游戏:嘲笑鸟》这样的商业片,也必须分为上下两部上映,当然了,分两部上映的片子不少都扑了,或者口碑或者票房。

一部过长的电影,对观众也是一个挑战,《舌尖》1、2部的总导演曾说不相信纪录片中的8分钟定律——电视观众视听忍受极限是8分钟,一个好故事要在8分钟讲完。开始他还将信将疑,直到《舌尖1》第五集用了11分钟讲了一个故事,播出的时候看实时收视率,到了8分钟的时候就“刷”地掉下来,好久没起来。

当然,电视和电影是不一样的,在封闭黑暗的电影院,人们愿意去集中精力去看一个2小时的故事,但是4个小时,几乎是两部电影的时长了,普通观众里又有多少尝试过在影院连看两场电影的?

王小帅作为投资方需要收回投资成本的压力,要求将电影删减到正常时长,无可厚非。

之后,胡波将自己的电影删减了一遍交给公司,仅仅剪掉了10分钟。

冬春影业公司和胡波之间的冲突一触即发,甚至闹到了要剥夺胡波导演署名权的份上。

很多人认为胡波的自杀原因,就是因为这个。

胡波和监制王小帅

这段时间,因为胡波获奖,不少媒体又将矛头对准了王小帅。

甚至有人八出了胡迁(胡波笔名)之外的人和事。

当然,也有媒体人力挺王小帅的。

说到底,拍电影高投资高风险,它是一个多方制衡的产物,并不是一个人能掌控的。

年轻导演首次拍片的艰难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胡波曾在微博中写道——

一个多月前看徐浩峰更新的博客,我盯着那句“一念之愚,千里之哀”愣了半小时。不是因为那会儿“千里之哀”了,是意识到这句话时,一切都已不可改变,早些年即便知道这个道理,也不会信,现在哀也没鸡毛用。

“一念之愚,千里之哀”是什么,徐浩峰的原文如下——

后半生研究京剧并向年轻人讲讲京剧的好

是个不错的选择

也是有功德的事

值得做

高中毕业为何没去考戏曲学院,去学了电影?

一念之愚 ,千里之哀

京剧里的人物个个能说明白自己说清楚外事

劝高中生都听戏 ,网上名段多

脑里存十段

长大了不憋屈 ,有话说,是福气

无言以对,人生之哀

别学我

早学京剧

如果大家有印象,徐浩峰去年4月份曾在博客上发文,愿意放弃导演署名,因为片方篡改了他的新作《刀背藏身》。

一个导演绝对想要保证自己作品完整性,而电影,又是商业化的产物,少不了妥协、放弃。

京剧里的人物个个能说明白自己说清楚外事,电影导演却不行。

徐导的一句“早学京剧”看得让人心痛。

当下中国电影环境里,认真做影视的导演都会遇到这样的问题。

只希望每位看了这篇文章的朋友,看电影之前看一眼豆瓣评分,好口碑的文艺片不喜欢不要紧,但也别给烂片贡献票房,烂片导演的生存空间少一点,优质导演的生存空间也就多一点。

以后,修叔会一直为大家介绍好电影,好导演。

希望大家能和我一直坚持,直到良币压倒劣币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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