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怪

最近一周,W每天晚上加班到10点30分才回家。到家后洗手换衣服后,马不停蹄地给我削了一个橙子,一面放在碗里,插上牙签。

接过这一碗橙子,我通常会关上电脑,跟他边吃边聊。

小时候,我妈从不允许我跟来家中做客的小朋友们一起过夜,因为她怕我们会一直聊个没完不睡觉。成年以后她不再管我,W的出现让我报复性地往深夜里聊了不计其数,这种丧心病狂的举动,直到今天都时常让我觉得无比过瘾。

W和我是大学校友,我们的专业不同、年级不同、爱好不同、性格不同,毕业以后所从事的工作也不同,但就是有聊不完的话。在亲密关系中,这似乎算不上一个特别动人的要素,但在抵抗岁月变迁上却显得异常有效。

前几天,王某飞家暴妻子的新闻引发众怒,后来有知情人告诉记者,这个家暴男平时在公司却是唯唯诺诺。这样的描述,引来了第二波众怒——在外积蓄的压力和情绪,都毫无底线地发泄在了最亲近的人身上,真是渣穿地心。

人们当然不会与渣男共情,但也许每个人都有过压力与情绪爆棚,亟待释放的瞬间。打老婆是内外调节机制与行动准则全面失灵的表现,而我们每个人又如何确认能够更好地安放自己?

人生就是一个不断处理与自己和与他人关系的过程,二者并不分离——我们如何处理与自己的关系,会影响我们与他人的关系,反之亦然。

而我们并不总是有机会拉近与自己的关系,无数的人和事,都可能逼迫我们和自己分离、走散,或相望,或遗忘。对于亲密关系来说,这似乎与爱情终将消逝的叙述互为因果,负面发泄的另一面是无话可说。

像王某飞那样极端的人应该不多,但在外面热情、仗义、话痨,在家却回避交流甚至释放冷暴力的人,可能不在少数。人生中各种不堪重负,把人们变成了人群中的孤独者,“社牛”与“社恐”可能本质上是一回事情。

然而,不是每段亲密关系,都能够弥合不断离散的个体,通向彼此的心门一旦重重地关上,内外瓦解就会同步进行。

这是一个爱情成为身外之物的过程,无法喘息的日常将它变成了人生的累赘。它的不合时宜渐渐成为共识,若存期待便是异想天开。而一旦外在于人生,它所能带来的抚慰和支持,就有可能烟消云散,或被“亲情”的话语遮蔽,或被冷漠的举动埋葬。

W是个理工男,我们肉眼可见的交集并没有很多,毕业以后也都终于忙到了不可开交。我们不是没有矛盾也不是没有烦恼,但自校园时代共同撑起的空间,让我们能够成为彼此的解药。

这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交互场域,与纷繁变幻的外部世界既碰撞也隔绝,无论如何被庸碌的日常拉扯打散,手中始终握有彼此的“接头暗号”。世间的爱情并不都是一种模样,但所有理想的关系都是基于你有机会做自己。

所以,我通常不会在W加班回家之前入睡,他也不会回来倒头就睡,我们总是忍不住在这一天结束之前,要跟对方聊一聊。就像儿时盼望已久的伙伴,终于不被睡觉的指令限制一般欣喜若狂且随心所欲。

本月初,我们迈向了婚姻的第14个年头,W一如过去十几年间的一贯操作,手写了一封信给我。这篇文章送给他。

海报设计 赵冠群

责任编辑:王磊 图片编辑:李晶昀

校对:张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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