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行孙、王矮虎和赵本山有什么关系？

今天继续谈论信奉。

《封神演义》里有土行手。土行手巧的酒。

好像善于地行之术的都是矮个子，比如《倚天屠龙记》里有一个厚土旗掌旗使颜垣，也是个矮子：

• 颜垣放下阿二，向张无忌一躬身，又从墙洞中钻了出去，倏来倏去，便如是一头肥肥胖胖的土鼠。

怀疑金庸先生写道颜垣的时候，联想到的是鼹鼠。

但凡矮子，都不是很好看。古代小说，一直到金庸武侠，有一个很有趣的传统：很多书里，一直有一个角色，是个矮子。

矮子往往很丑，但又很滑稽，是出来插科打诨的。比如《水浒传》的王英，看到扈三娘时：

• 不是两个性命相扑时，王矮虎要做光起来。

做光就是调情。战场上还要调情，也是一朵奇葩了。

江湖上的英雄好汉，对这种行为是笑话的。例如宋江对王英说:

“但凡好汉犯了溜骨髓三个字的，好生惹人耻笑。”

《薛丁山征西》里，有两个矮子：窦一虎和秦汉。这两个人都是王禅老祖的徒弟，薛仁贵都说：王禅老祖是不是眼神不济？收了一帮矮子当徒弟？

窦一虎的夫人是薛金莲，秦汉的夫人是刁月娥。薛金莲是薛仁贵的女儿，刁月娥是玄武关总兵刁应祥的女儿，两个女孩地位都不低。

这两位人虽然丑，搞定两个姑娘的过程，都很搞笑。

秦汉搞到刁月娥，知道自己的相貌不行，就用迷魂沙，弹在刁月娥身上：

• 秦汉就胆大了。喜得房中侍女尽皆安睡。就将迷魂沙身边取出，轻轻弹在月娥身上，只见月娥著了迷魂沙，乱了心，似梦非梦，说道：“好笑，我家爹爹误我青春，我一向过了，今夜好不耐烦，欲火禁不住。”只见来了一位郎君，面如傅粉，唇若涂朱，却好十六七岁，走近前来，含情带笑。小姐被迷魂沙乱了心，并无主意，半推半就，被秦汉抱入床中，解带宽衣，落了许多好处。

窦一虎搞到薛金莲，是用的“变俏符”：

• 一虎明知圣母说亲，把变俏符贴在胸前，将身一摇，变了七尺以上，身材美貌郎君。元帅父女看见说：“果然仙家妙术，真能变化。”况是建德之后，又有地行仙术，年前已经许过，只得允了。小姐见父亲允了，含笑应从。

所以我们可以看到文学作品中矮将的特点：

一：好色，而且都有漂亮夫人。

二：滑稽搞笑。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因为从汉朝开始，朝廷和官府，都有用侏儒来表演滑稽戏的传统。例如下图汉代的说书人俑：

这图上的艺人，看身体比例就知道，都是侏儒，职业就是演滑稽戏搞笑的。

这种习俗，从三国到唐，都很常见。唐代的道州，大概是水土引起的生育问题，侏儒很多。于是朝廷下令征召这种侏儒，进贡到朝廷，给皇帝取乐。

这种行为几乎成了一个产业链。但苦了当地百姓，生了侏儒，就要进贡给皇帝，弄得骨肉分离，非常惨痛。为此白居易还写诗：“道州民，多侏儒，长者不过三尺余。市作矮奴年进送，号为道州任土贡。任土贡，宁若斯？不闻使人生别离，老翁哭孙母哭儿！”

然而，有一个叫阳城的官员，到道州做了刺史。一上任就敢抗旨不遵。他写了一份奏章说：“我们这里只有矮民，没有矮奴。”

皇帝一听，幡然醒悟，就停止了进贡侏儒的命令。

后来老百姓敬奉阳城，立庙供奉，这就是后来的福禄寿三位神中的福神。

所以，侏儒也是人，不能随意拿他们取笑，这是唐代就有的思想。

嘲笑侏儒、残疾人，其实是人类的一种劣根性的本能。他们给我们带来的欢乐，是建立在人们对侏儒的嘲笑、轻视之上的，其实是违反人类的基本道德的，是一种阴暗的心态在作怪。

然而今天也有建立在这种心态之上的艺术，比如赵本山。

以赵本山为代表的东北二人转，很喜欢拿残疾人开心。

例如赵本山善于模仿瞎子、瘸子。赵本山的徒弟王金龙喜欢模仿傻子，小沈阳还喜欢模仿不男不女……

王金龙喜欢拿着板砖来回溜达，这还是电视上演过的。到东北去看现场版的，嘲笑残疾人的就更多。

我去过吉林的一个原生态二人转，整场演出，一直在拿傻子、瘸子、盲人开心。

当然，赵本山老师的敬业精神和演技，值得我们尊重；但是这种题材，值得我们反思。

因为残疾人招谁惹谁了？天下的笑料多得很，比如可以讽刺人贪心、吝啬，傲慢……这是品德问题，当然可以。比如有个相声《画扇面》，讽刺一个人画功不行，还要到处给人画画，最后只好把扇面涂黑，这就是一种合理的讽刺，我们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么多笑料，为什么非得拿身体不健全的人开心呢？要知道，唐朝人，像我们刚才提到的阳城，已经反思这件事了！

那么，为什么戏曲小说中的矮子（包括武大郎），都有一个美丽的夫人呢？

因为人性是复杂的，是有两面性的，一方面，我们要拿矮子取乐。另一方面，毕竟都是同类，取笑人家，心中是有愧的。于是安排一个美女给他作妻子，作为补偿。甚至安排他好色，也是一种补偿。形体上不行，性能力上就给他补偿一些。

这种补偿很好用，男人是不会拒绝自己性能力强的。当然武大郎是个悲剧人物，那是太倒霉了。

看上去，这是对剧中人的补偿，其实是对观众的补偿。既让我们发泄了一种不良情绪，又让我们心安理得地欣赏嘲笑残疾人带来的笑料。

但话又说回来，虽然剧中的矮子得到了补偿，观众得到了原谅，那些配给矮子的美女何罪之有呢？她们凭什么把一辈子交给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丈夫呢？

这其实就是古代文学的另外一个不好的传统：不把女人当人，她们只是一个供补偿用的花瓶。

扈三娘是这样的，她毫无缘由地就被配给了矮脚虎王英。邓婵玉也是这样的，她是邓九公的掌上明珠，也毫无缘由地配给了土行孙。甚至薛金莲，贵为薛仁贵的女儿，也是如此。

有人说，难道王英扈三娘、土行孙邓婵玉之间没有爱情吗？

答案当然是有，但是，扈三娘、邓婵玉也许是忠贞的妻子；王英、土行孙绝不是忠贞的丈夫。

因为王英在打河北田虎的时候，还对会飞石的女将琼英要动手动脚。土行孙在看上邓婵玉的时候，闯入武王宫中，还想占妃子的便宜（当然那妃子是杨戬变的）。

所以，这里面很难说有什么爱情。扈三娘、邓婵玉只是补偿矮子的花瓶。

这种心态，其实比嘲笑矮子更加严重。

什么时候，我们对残疾人不再嘲笑，对女人不再当成玩物，才算有真正的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