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要一个人支撑房子。"电影《万箭穿心》里,倔强的武汉女人李宝丽在丈夫出轨、失业后过河自杀后这样说。

殊不知,十年起早贪黑,从风韵犹存到两鬓染霜。原以为要苦尽甘来,可是,考上大学的儿子却要与她断绝母子关系。

不止是电影狗血,现实生活有过之而无不及。

2013年,《万箭穿心》上映,凭借对李宝莉这一角色入木三分的表演,颜丙燕夺得8个影后头衔,比周迅还风光,仅次于章子怡的12个影后。

知乎、豆瓣网友夸她演技不输周迅、章子怡。导演王竞也说:“如果这部片子真去参加奥斯卡,颜丙燕的表演是绝对不掉份的,她是中国最好的女演员之一,肯定的。”

影后殊荣,本该光芒万丈。

然而,颜丙燕的知名度远不如章子怡、周迅不说,就连微博也寥寥18万粉,和一些小网红无异。甚至,她一度走到无戏可拍的境地。

颜丙燕,为何被时代抛弃?

对角色、对戏较真几乎成本能

2017年3月,一篇名为《表演,一个正在被毁掉的行当》的文章刷屏,这是某编剧去横店“卧底”后带回的访谈实录,再一次曝光了中国影视行业滥用替身、年轻演员不背台词等资本冲击下“小鲜肉中心制”的乱象。

翻看内容时,颜丙燕“觉得恶心”,读了一半就看不下去了。她在朋友圈转发了文章并写了一段感想:“俺们这种拍对手近景不带关系都占位置搭戏搭词儿的演员快要被淘汰了吧……孩子们小,不懂事儿,可是,他们身边就没有懂事儿的大人么?”

她知道自己“没忍住,又说多了”,但还是无法说服自己接受:“我从不骂人,也不会骂人,但当时的感觉是,就算我会骂人、我是一泼妇,我也不知道该去骂谁。

她的微信好友大多都是“圈里人”。原以为大家会和她一样激动,但是,一切都静悄悄的,偶有几个点赞,或是一串省略号的评论。

也不知是不是气不过,颜丙燕又在微博转发了一遍,附上了同一段话。评论区的网友直言:这就是现实,没办法。

很多事道理简单,想通它很容易,容忍它却不是易事。

痛心之余,颜丙燕愤而不想干了。诚然,这不是她第一次萌生改行想法。

2013年秋天,颜丙燕正因《万箭穿心》到处领奖,某部青春片饱受争议但狂揽票房,颜丙燕有点儿好奇,一天晚上,她让助理江小杉找出来看看。

看完后,她捂着胸口在沙发上坐了将近一小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江小杉吓坏了,这时,颜丙燕突然说:“我不干了,如果这叫电影,那我演的叫啥?”

她给经纪人发微信打电话,气得不行。李乃文说了她一通:“能干的人本来就不多,您老人家再一退,这也是一种妥协。”

颜丙燕觉得有道理,“只要有人还在,那我就继续干呗”。

但她的选片原则仍旧不动摇:挑角色挑剧本,不跨戏,不能同期录音的戏一概不拍,拍摄时间低于一个半月的电影,也不接。

颜丙燕“挑”戏始于1995年,接拍古装动作戏《甘十九妹》,她原定角色是女主,但看了剧本后,她更喜欢女二,于是就演了女二。

从纪委书记王瑛、满秋、李宝莉到冯大米,她只演自己喜欢的角色:“我通常在看到一个剧本的时候,最好的评价标准是我的汗毛孔能不能够张开。我第一遍看剧本会很慢,基本上看完以后这部电影在我脑子里已经演完了,也剪辑完了。”

对角色、对戏较真几乎是颜丙燕作为演员的一种本能。

《万箭穿心》一段偷情的戏,颜丙燕为了最好效果,整个剧组拍了3天。

《盛开的花儿》中,她演保姆给老头换裤子。导演要她先把一个毛巾搭在他身上,再把手伸进去换。颜丙燕觉得这不合理,“我妈住院那会儿我见多了,事实肯定不是这样,病人特别是年老的病人是没有性别的。”

《借枪》的第一场戏,凑不齐孩子学费的她要当掉旗袍请小叔子吃炸酱面,但布景的房子里摆满了家具和古董,颜丙燕觉得没法拍,几番争辩,导演妥协了。

作为一名演员,她竟然从没去过横店,原因是横店的拍摄条件无法满足同期录音。

拍戏不为钱,只因演戏“好玩儿”

颜丙燕接触演戏,也算机缘巧合。

1994年,香港电影《追捕野狼帮》的导演在一家广告公司看到颜丙燕的照片,随即邀请她去深圳试镜。当时,颜丙燕的爸爸在深圳工作,再加上剧组还给报销机票,她就这样开始了第一次演戏。

那是一部动作片,舞蹈演员做动作有天然的优势,颜丙燕天天被各种夸,但她对演戏的感觉仅仅是:挺好玩儿的。

拍完回北京后,颜丙燕继续做舞蹈演员。

1997年,颜丙燕出演的电视剧《红十字方队》在全国掀起收视狂潮,这部剧至今仍被看作是中国内地的第一部“青春偶像剧”。凭此拿下中国电视金鹰奖的最佳女配角奖的她却慌了:自己何德何能?

在这部剧的鼓舞下,她下决心辞掉了歌舞团的工作,开始做专职演员。

明星嫌弃片酬低拒演影视剧的消息频频出现,但颜丙燕拍戏从不是为了钱。

参演电影《爱情的牙齿》时,拍到三分之一的时候,因为出现了一些事故必须重拍。那个时候还是用的胶片,不能用部分就是废了,等于扔钱。这部戏本来也没多少钱——导演庄宇新把自己家的房子和车押给了银行贷出来的款。

庄宇新小心翼翼地跟颜丙燕说,“丙燕,你的片酬如果晚点给你,你介意吗?”颜丙燕手一挥:“导演,钱不要了”。

片酬低或没片酬也就算了,颜丙燕甚至自己倒贴钱。

颜丙燕答应王竞出演《万箭穿心》后,王竞与她谈片酬,颜丙燕摆摆手:“我喜欢的角色,不用聊了,你给多少就是多少。”

彼时颜丙燕还是一个留着寸头的“男的”,过度到一个主妇,她需要一个头套。

进组开拍前,剧组做的头套到了,颜丙燕发现质量不行,戴在头上有瑕疵,考虑到整部电影的制作成本只有三百多万,她没跟导演说,自己花了几万块又去订做了一个。

王竞说,从没见过这样的演员。

有投资人拿钱“砸”她,想让她去给自己片子中的小鲜肉镇场。为了配合小鲜肉的时间,对方希望颜丙燕的戏在20天之内完成,给的片酬一提再提,她一次次将“巨款”拒之门外。

可她付出的何止这些。

1997年,正是颜丙燕的演艺事业蒸蒸日上的时期,她母亲被确诊为绝症,如果手术成功,最多还有3年。

颜丙燕和母亲的关系并不亲。1972年,颜丙燕出生在北京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因为家庭条件有限,颜丙燕刚出生不久就被父母送回了山东老家,由奶奶抚养长大。

6岁才被接回北京,距离带来的隔膜让颜丙燕多年不能释怀,少年的她显得格外叛逆。颜丙燕回忆这段时光,记忆中的母亲对她总是格外严厉。

母亲手术成功的那一刻,颜丙燕却决定——外地的戏一概不接,只在北京拍戏,尽量不演重要角色,只客串。

医生预估的“3年”在现实中变成了8年,这期间颜丙燕只在医生确认母亲状况很好的时候演过几个主角,剩下的基本都是客串。

一名女演员从26岁到33岁的黄金8年,她基本奉献给了母亲,不仅错过了很多大红大紫的机会,甚至可预期的不计其数的钱财,反而债台高筑,但她从没觉得自己损失了什么。

在浮躁的娱乐圈,当所有人忙着出名忙着挣钱——而她,大概是少数逆流而行的人。

结语

演戏中的锱铢必较,换来的都是对演员的认可——中国影坛很多主流奖项都被她收入囊中。可是,小鲜肉当道的时代,颜丙燕却面临无戏可拍的困境。

2016年整整一年,颜丙燕全年停工,没有接拍任何一部戏,近两年她也只出演了几个小角色,2018年出演的电影《冬去冬又来》还是零台词。

她明明知道一两年不出现在屏幕会被观众遗忘,“但我宁可他们暂时把我忘了,我也不愿意他们看着一个烂戏想起我来。”

对颜丙燕的现状表示担忧的,是她的父亲。有一次,父女俩吃饭,父亲说:“丫头,你去年一年没干活,我怎么看你今年又有点儿不像要干活的样子?”

颜丙燕不以为意,“不就是把生活水准降低一点么,我们也是穷过的人,我不怕再坐公共汽车,吃方便面,租个小房子住,我回得去。”

“演员,是一个很危险的职业,一不留神会一步登天;一不留神又会跌入深渊;再不留神还的可能会误入歧途,遗忘了初心。”

在演员这条道路上,颜丙燕时时清醒,从未丢失自我。也许,看似被抛弃的她,在抛弃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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