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若】名人｜凌锋：“后悔过，也不后悔”

“救病人就像从井里把人拉出来一样，很重很累。

你用力的话，他会慢慢沿着井墙爬上来。

你放松的话，他会掉下来的。

把握生命的瞬息变化，

取决于医生的责任和意志。”

《名人面对面》

专访 | 凌锋

“答应的事情，我就得要去做”

今年67岁的凌锋，是中国第一位神经外科女博士，她最早把介入神经放射技术带到中国。凌锋每年做200多例神经外科手术，创造了许多奇迹，十多年前《名人面对面》栏目组曾经采访她，是因为她当年成功救治因车祸重伤、深度昏迷的主持人刘海若。再次造访凌锋，她已经卸任科室主任，很少做手术了，不过她依然是北京宣武医院神经外科首席专家。

在采访的前几天，凌锋意外手骨骨折，可是她并不介意，仍然继续工作着。中午十二点半，正是吃饭的时间，她却还在给病人看病，没有休息。从2005年开始，凌锋就不在门诊接诊了，尽管她的号一度被炒到8000块。

凌锋：老有黄牛炒我的号，这件事情我特别不乐意，因为你可以帮助别人，可以免费给病人看病，但是你绝不能用你的辛苦去养了这么一帮寄生虫，这是我最不能容忍的。我用了很多的办法去避免这件事，比如病人来告诉我他是挂的黄牛的号，我就要跟着去找，去检举，去找保安，但是都不行。后来我一生气，就说那我不看了，我看你炒谁的号，我就不看病了，不出门诊了。

田川：这个损失太大了。

凌锋 ：我不出门诊，但是不是说不看病，我不挂号了，所有需要我看病的人，你们下面有医生都来看，只要需要我看病的直接转到我办公室里，或转给我，不用挂号，免费看，我看炒谁。

在凌锋的办公室门口，我们能看到一幅巨大的公益海报，上面写着为民族孤儿筹款义诊，凌锋所有的诊费直接由中国儿童少年基金会转入一家叫丽江民族孤儿学校的账号，这所学校和凌锋的故事，要从1999年说起。

凌锋：1999年，那时因为有一个病人是这个孤儿学校的一个校长，他得了病，找我来做手术，他怕自己手术完了以后，下不来台啊，死啊或者是残疾了，或者是这个事干不成了，然后就跟我说呢，如果我万一要是不行，你能帮这个学校吗？我当然很受感动，他就等于是托孤了。那我说当然，我肯定可以帮你，给他做完手术，他就好了，啥事也没有，没有任何的功能障碍，原来是癫痫，癫痫也没了。但是我答应的事情，我就得要去做，所以我就去了丽江。所以2000年我去了丽江，认养了两个孩子，从此就跟丽江开始了。

“就是舍不得孩子，当妈的都那样”

云南丽江民族孤儿学校建于1996年丽江“2.3大地震”后，是一所抚养、教育贫困民族地区孤儿的民办家庭式学校。这里有来自中国各地的约300个孩子，他们最小6岁，最大17岁。尽管也有很多像凌锋一样的人，尽力为学校募捐，但到了2007年，窘迫的经济状况让学校面临解散。

云南丽江孤儿学校的孩子

凌锋：我一直在想，我也不会唱歌，也不会别的，你说我会啥，我就会看病，那我就看病呗，看病你总得给诊费吧，你给诊费咱们就靠这个捐，我的秘书都会重复地说一句话，我们这是义诊，义诊费是多少钱，是要捐给孤儿学校的，这不就等于宣传了，人家来的时候就非常的清楚，我这是捐的，所以来以前他就想清楚了，这是一个好事，我不仅要交这个诊费，我还得多交。所以在刚开始的时候有不少人，一次就开支票10万块钱。

田川：收过最大的一笔捐款是多少？

凌锋：五百万诊费。那个时候也是给一个老板看病，因为他自己也是个孤儿，所以他愿意帮助孩子。我把这件事告诉我的管委会秘书长，我说你知道我今天接受了多少捐款吗？我说你站直了扶住了，我告诉你别吓倒了 ，五百万。他说真的啊，我们从来都没有接到这么大的一个捐助。

田川：这绝对是解了燃眉之急。

凌锋：说实在的话，从那笔钱来了以后，我就宽松多了，就没有那么捉襟见肘的感觉了。

云南丽江孤儿学校的孩子

“后悔过，也不后悔”

从2005年到2018，这13年里，脑神经外科医生凌锋为这所学校，一共募捐了人民币6000多万元，虽然扶危济困也是一桩善事，但仍有人发出疑问，像凌锋这样顶尖脑外科专家，为什么不把全部的精力和时间用在治病救人上？同样的问题，凌锋也问过自己。

田川：有曾经后悔过吗？

凌锋：后悔过，也不后悔，有的时候我说后悔呢，是我要早知道当时是这样的情况的话，当时真不敢应承。 要知道我每个月都要筹这么多钱，一年要有这么多的事，我当时就能晕了，肯定不可能做这个事。但一点点这么做，到了这一步就要下一步，到了下一步就是那一步，而所有牵着你走过这个路的，就是跟孩子的感情，就一句话，你舍不得，你舍不得的时候就只有克服你自己了。其实我每一次都是这样，我也想过，我这样做对吗，我误了正业了吗？我自己本身是个医生，成天忙这个事，跟个乞丐一样地满处跟人家讨钱，一辈子说的最多的就是“谢谢谢谢”。可是你愿意呀，不是为了孩子吗，我觉得从这点角度上来说，也没啥可后悔的，否则的话，如果我就甩手不干了，没有人会批评我，也没有人会惩戒我，但是我内心会不安的，有这么多的孩子需要，当时你咋什么都不干，你能这样做吗？我自己会不原谅我自己。

凌锋和孩子们

“我啥也不图”

近几年，孤儿学校逐渐步入正轨，而凌锋也成立了自己的慈善基金会，2017年，凌锋组建了 “中国志愿医生”团队，她说我还可以帮助更多的人。

在凌锋办公室的墙上，贴着一张半人高的表格，上面是国家级贫困县的名单。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她和两百多名志愿医生，走过了10个省市的53个贫困县。每到一处，她就会在那个县的名字上盖一个小脚丫的印章。

凌锋办公室墙上的表格

凌锋：以前的义诊吧，有一些不错，可是相当一部分人吧，就是半义诊半观光，那个义诊就是搭上棚子扯上旗子，量个血压，看个门诊，也许看上半天门诊，玩上三天，还要用车用人，照顾什么的，所以地方还是有负担的。我们去的不是这样，我们去的话第一不要报酬，第二不给当地增加负担，凡是要花钱的地方，都是我们基金会自己承担。我们不是单纯扎个棚子看俩病人量量血压就算完事了，正儿八经上午看完病人，下午还要去查房。能讲课的尽量讲课，能做手术的我们就不推辞，半夜里都做。

中国志愿医生团队

凌锋：就是说你扶贫，给钱给物给什么东西都可能，但是你没有办法给健康。因病返贫的比例可以达到50%到70%，那怎么样能够使这些人不因病返贫呢？只有走不了的医疗队，只有提高当地的医疗水平。 到了国家级贫困县，一方面是对这个县医院进行技术短板的支持，让它补齐这个技术短板，能够承担的住90%的这个县里的老百姓大病不出县，另一部分工作就是针对村医，对村医进行中医适宜技术和基本的一些技能的培训，让他们能够掌握针灸、刮痧、推拿，简易又很容易治一些老百姓常见的腰腿疼、肚子疼、头疼的一些疾病。

中国志愿医生团队

中国志愿医生每次义诊行动都会有二十多位医生参加，在他们义诊的4到5天里，食宿、差旅的费用都来自于凌锋慈善基金会，志愿医生们，住最普通的店，吃最简单的饭。有人问凌锋，为什么，要像这样，人生路上，步履不停？

凌锋：只要你心里愿意，只要你还活着，你心跳还在跳着，只要你觉得你的身体还行，脑子还可以，你可以去做，尽你的能力去做就是了。我觉得我最舒服的一件事情就是，我想的事，我就去做，我做了我就心里舒服，我也不图啥，我啥也不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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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导：李异

编辑：刘梦琪、蒙小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