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桃子夭折了

图:在网络上

20岁的时候,我离开家乡,在沈阳毛巾厂打工。

九十年代的沈阳毛巾厂也叫“海燕巾被”。我有幸和厂子同名。

它是中美合资企业,据说厂龄已经有三十几年,招我们那批工人时,厂子效益逐步走向下滑趋势,发不出工资是常事。

我们被分去二车间做挡车工,跟师傅一个机台,试用期三个月,试用期满后自己分机台单干。

其实,做徒工最省心了,机台坏了,不用我们去找机修工,由师傅出面去找,因为机修工都很大牌,一般人是请不动的,像我们这种外地徒工,人家连正眼都不撩我们。

其次,跟师傅一个机台,我们挣的是徒工钱,每个月固定148元,哪怕生产出来的都是残次品,也不会扣我们一分钱。

不过,好日子很快就结束了,三个月以后,我单独分了一个小机台,生产手巾,枕巾等小来小去的东西。

这样的小物件,价格非常低,几分钱一个,因为是计件工资,如果机台不坏的情况下,一天挣十块钱就不错了,但是我们新来的员工分得的机台都是师傅们挑剩的。

不得不说,每行每业,水都挺深,也都存在着不合理的现象。毛巾厂的师傅们都是沈阳人,领导自然偏向本地的,好机台是轮不到我们这些外地人的。

那时,我最怕的就是机台坏,因为找机修工就像请祖宗一样,高兴了过来拿着扳子或者钳子,捅咕两下,不高兴了,任凭你磨破嘴皮子都不来。

跟我一批进厂的,有个叫李燕的小姑娘,就是因为机台坏了,不好找机修工,无奈跟一个四十多岁的二婚机修工谈起恋爱了。

那个机修工不止年龄大,还秃顶,身高像武大郎似的,还有个十多岁的儿子。

从那以后,“武大郎”就成了李燕机台的常客,这也算是有付出就有回报吧!

后来,我邻村一个女孩儿也像李燕一样,找了一个年龄大的机修工做男朋友,从此以后机台坏了再不愁没人给修了。

当时我们二车间机修工有十几个,多数都是“残次品”,因为有点能耐的城里人,根本就不会去我们厂子上班。

我们单位连个正常的休息日都没有,而且三班倒,家里啥活都指望不上的。也就是我们这些外地来的女孩儿,第一为了机台坏了有人修,第二为了留在城里,才无奈跟这些年龄足以做她们父亲的人谈恋爱。

我们进厂时,户口就从农村迁到了沈阳,是集体户口,如果嫁到沈阳,也就是城里人了。

记得当时我师傅还劝我找个机修工当男朋友,这样哪怕将来厂子倒闭了,也不会回农村老家了。

可我这人就是不愿意委屈自己,尤其在感情方面,我不可能为了留在城里嫁给一个能当我爹的男人。

现在,我不知道当年那些没嫁给爱情的女孩儿们怎么样了,她们是否过得幸福,是否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为自己当初的无奈选择后悔过。

当年我因为机台不好干,机修工不给修理,一赌气辞职了,师傅还埋怨我死脑筋。

其实,她何尝不是死脑筋?我师傅那年二十七岁,追求她的机修工排成排,可她谁都看不上,导致她机台坏了,也没人来给修理。

为此,她经常去找班长,无奈,就算厂长也奈何不了机修工,人家是技术工种,牛的狠,厂长也得高看一眼。

我从毛巾厂辞职后,去了劳务市场找工作,认识了一个叫李伟的男孩,他在一家歌厅当放映员。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歌厅不是现在的点歌模式,是有专人在一个小房间里放影碟。

李伟说我要去的话就让我放歌,客人点什么歌,我只需要找出有那首歌的影碟,然后放到机器里就好,轻松简单,工资每月三百。我信以为真,跟他去了铁西区的一家歌厅。

到那以后,老板才告诉我,他们不缺放歌的,缺陪唱歌的,跟饭店的坐台女一样,陪客人吃吃喝喝,唱唱歌。我被李伟骗了。

当时,恐惧、无助,各种感觉席卷而来,我都要吓哭了。

虽然老板一再跟我解释,只是陪客人唱歌而已,绝对没有色情交易,那我也不同意。

我觉得陪唱和坐台一样,都是奇耻大辱,跟被迫嫁给毛巾厂那些机修工没有什么区别。

李伟说我敬酒不吃吃罚酒,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让老板关我两天,磨磨我的锐气就好了。

当时,我内心已经不能用恐惧和绝望来形容了,哭和苦苦哀求都无济于事,我就差给老板跪下求情了,他们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表情。

当谁都指望不上的时候,只有指望自己,身处绝境的时候,也只有自己才是自己的救赎。

我那天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激劲,见吧台旁边有箱啤酒,猛地抽出一瓶,对着自己的脑袋说,“你们今天如果不放我走,我就死在这儿!”

老板以为我只是吓唬吓唬他们,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还不屑的说,“砸吧,你要敢砸我就放你走!我倒要看看是你脑袋硬还是瓶子硬!”

我明知道他是激将法,但当时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能出了歌厅就行,哪怕是死,我也不会陪唱。

心一横,我对着自己的脑袋就砸了下去,啤酒瓶子砰的一声炸裂开来,啤酒冒着白色的泡沫瞬间喷溅出来。

老板和那个叫李伟的人当时都吓傻了,大概,他们没料到我会真砸自己,眼睛瞪多大,嘴巴张得能塞个鸡蛋,就那么目瞪口呆的看着我。

我抹了一下头上的啤酒,摇摇晃晃向门口走去,老板竟然没拦我。

出了门口以后,我怕他们出来追我,迅速打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看着我的狼狈样子,不解的问我怎么了,我跟司机师傅实话实说了,他看着我的头,一个劲儿的感慨,“多亏你用有啤酒的瓶子砸自己了,你要用空瓶子,非把自己砸死不可。”

他这么一说,我才后知后觉的害怕,原来我刚刚和死只是一步之遥。

但是当时,我宁可死,也绝不会屈服于他们。后来,这个好心的司机介绍我去了另一家工厂打工,我也算因祸得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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