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综艺节目好“冷”，但好有趣

这次要介绍的两个日本综艺节目内容大不相同，但我想可以用“佛系”或“性冷淡风”来形容。

它们的“低饱和度”和“无情节性”为我们展示了电视节目的另一种可能。

第一个要介绍的是东京电视台的《紧急SOS！池水全部放出大作战》（緊急SOS!池の水ぜんぶ抜く大作戦）。这档于2017年1月5日首播的节目正如它题名所提示的，主要的内容就是——“放水”。

《紧急SOS！池水全部放出大作战》两位节目主持人

每期节目都会按照委托人的要求来到他所在城市的水池。在专业技术团队的帮助下，主持人田村淳和田中直树会和来参加节目的嘉宾以及当地志愿者一起，把这个水池的水全部抽出。然后，他们又会和专门的生态研究者一起，检视池底所隐藏的生物。在清理和净化环境之后，池水将会重新被注入。

池里发现的稀有物种

在“放水”这个大前提下，每期节目都会有一个小主题，它往往根据委托人的要求而定。比如某期节目的委托人是一名寺院主持。该寺的神木在一个雷雨天突然倒入寺庙的池中，需要把水池抽干才能移除。还有一期节目的委托人是一名普通的主妇。某天她路过家附近的小池，发现在里面游泳的鸭子们突然被不明物体拖下水，从此再没有出现。于是她请求节目组将水抽干来看看是不是有危险的生物存在。正因为池底的不可预期性，每期的节目走向也会变得扑朔迷离。如果发现了不明物种那么节目可能变成惊悚片，而要是发现了江户时代幕府将军埋藏在池底的宝藏，节目又会变成大快人心的探险片。小小一片水池引申出的无限变化，为节目增添了许多可看性。

节目嘉宾之一国民童星芦田爱菜

虽然节目也有不少明星——从搞笑艺人、偶像团体到当红演员——以嘉宾的形式加入放水挖泥的行列，但《池水全部放出大作战》绝对是以通俗易懂但又别有趣味的内容来吸引观众的。更进一步，因为节目的科普和趣味性，许多日本的地方行政体纷纷加入节目的队伍中。包括千叶县习志野市的市长和东京都的知事都亲自下池。这既成为了当地年轻人了解乡土的一个途径，又在无形间为地方做了有意义的宣传。

节目嘉宾之一AKB成员大家志津香

节目的独辟蹊径也为它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收获。《池水全部放出大作战》最早播出于东京电视台“周日大综艺”时段。该时段平均收视大概在5%左右，而不主打明星牌的“防水”却一直保持了接近9%的高收视。从2018年4月开始，节目成为了每月都会有一期的固定综艺，可谓一股“清流”。

第二个要介绍的节目《废墟的休息日》（廃墟の休日）同样由东京电视台出品。也同样的，节目的内容被题名一语道破：去看废墟。

《废墟的休息日》节目海报

每期节目由两位嘉宾组成。一位通常是你经常在日剧里能看到，但叫不出名字的中年龙套演员；另一位是你虽然看过他写的剧，但更不知道他是谁的编剧或导演。在贯穿全片却始终没有露面的神秘人“John T”的指引之下，嘉宾在没旁白也没有剧情转折之中默默探访日本和海外的各色废墟。

被拜访的这些地方虽然现在已经过气，但曾经也是“网红”。从有数年历史的秋田县矿山，到人气一度爆棚的宫城县游乐园；从几度经历大火的纽约“天空宾馆”，到虽已不是枢纽但气度仍在的布法罗中央火车站。

荒废的巨型工厂

《废墟的休息日》所采用的视角始终在“神圣”和“平等”这两个矛盾的维度上切换。神圣，因为这些庞然巨物经历了时间的洗礼却仍然存在。平等，因为曾经有用的它们会和总有一天也没有用的我们一起消失在地球之上。在嘉宾时而沉默时而琐碎的对话之下，节目以一种冷静的方式记录下了这些不知何时再会被人想起的废墟。

有意思的是，这档2015年夏天播出的深夜节目虽然取得了超高的口碑，但节目组在发售了官方DVD之后就没有推出过后续。它也和它所记录的废墟一起，被扫进了历史的长河，等待后人的再次发现。

单独看《池水全部放出大作战》和《废墟的休息日》各有各的趣味，而如果对比地观照这两个和“生”“死”相关的节目，它们又提示了许多有意思的共通议题。

首先，自然和人类社会的关系在两个节目中都占据了重要位置。《池水全部放出大作战》为我们展示了看似自然的水池无时无刻不受到人类影响的事实。不管是居民不负责任地把热带鱼遗弃入水池，还是因为全球暖化而导致的物种灭绝，人类活动在不经意间对生态产生了“蝴蝶效应”。而《废墟的休息日》中的建筑物们都曾被视为人类力量的体现，象征着我们对自然的征服。可在还不到百年的时间里，它们又回到了杂草丛生的原始状态。

废弃的游乐园

其次，“国族”这个叙事也在两个节目里或明或暗地浮现。在水池被放干后，嘉宾需要鉴别池里所存在的物种的性质。保护本土生物以防外来物种侵蚀的这种逻辑十分容易就成为政治上的隐喻。另一方面，工厂、车站和纪念碑都曾是国家级的项目和民族进步的体现，但不管在哪个国度里它们都难逃衰败。这似乎暗示出了某种超越了国境的历史共性。

废弃的布法罗中央车站

传媒理论家麦克卢汉曾经按照需要人们精力投入的多少区分了“热媒介”和“冷媒介”。在他所处的节目还以黑白和平面为主的时代里，电视被划入了需要人们投入巨大注意力的“冷媒介”的范畴之内。而到了信息爆炸的今天，看电视越来越不需要过多的积极介入。边做其他事情边看或者只需把薯片放入嘴里这一个动作就能观看的“热门”综艺成为了主流。而《池水全部放出大作战》和《废墟的休息日》所代表的“冷综艺”提示了我们以较少的信息和放慢的节奏把观众的主动智识调动起来或许是节目成功的另一种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