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电影往事的博客
恶棍的脸,坏人的法则
我记得小时候看电影。不管是什么内容,总是问。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当然,很快就知道了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于是满怀信心地等着好人把坏人收拾掉,或者等着坏人由于做了太多坏事自己遭到报应,于是看得来汹涌澎湃热血沸腾。
如同自从出现人类地球上就有了战争一样,从电影诞生之日起,好人与坏人便在银幕上展开了无休无止的斗争。通过这样的斗争,我们学会了辨别善恶,知道了善终究会战胜恶,好理应消灭坏。
虽然现实中的好人和坏人并不是那么容易分辨,然而银幕上的好人与坏人却遵循着好就是好坏就是坏的特别定律。某位长相怪异的人物一出现在银幕上,不用猜,我们便心领神会,等着长得英俊潇洒高大威猛的英雄来与之周旋,将其打败。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许正是电影抚慰心观众心灵的一个基本招数。
套用托尔斯泰的一句名言:好人的好总是相同的,坏人的坏却各不相同。但是在电影中,坏人的坏往往总是明白地写在他的脸上。好人英俊威武,坏人獐头鼠目。如果发现好人堆里有一张不那么英俊的面孔,别着急,他以后肯定要变成汉奸。而且,坏人经常是一丁点人情味都没有,知错犯错,生活作风还有问题。而且他们非常愚蠢,一旦被正义的一方发现了马脚,就立刻现出一种泄气、惊讶的表情,似乎在说,“哎,又被你看穿了”。
因为相貌的特点他们扮演角色的分工极为细致,有些人就是演汉奸,有些人就是演地主,有些人就是演日本鬼子,换个位怎么看都别扭,就算是同一戏路,演惯了敌方的兵都不能演敌方的军官,这也是因为脸谱化的痕迹太过鲜明。
因为表里如一的坏,所以他们演的坏人很到位,观众情绪一激动,常常在电影院里恨不得把鞋脱了扔到坏人脸上。而且,现实里演坏蛋的演员也有点遭殃,观众如果还沉浸在戏里,迎面碰到了你,也会不怎么待见。然而,在许多经典电影中,观众记得最深的却总是那些遭人痛恨的“坏人”。
然而,随着电影的发展和时代的前进,银幕上特别典型的坏人形象逐渐模糊,反派人物的面孔上的“坏”不再明显,反派人物也开始变得相貌堂堂,一个个精神饱满的,身材也好了起来。就算长得不好看,也要是挺酷的那种。
从性格上看,新的反派人物也许在电影开始时还是好人,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走岔了道。在家也要是孝子,要不就是跟亲人们也挺好的,最少也得有呵护孩子的镜头,甚至还可能救过人。好的地方是真好,坏的地方是无可救药。有人总结得好,这些人塑造的角色就是多棱镜,某一面在太阳下还能发光。
跟旧反派人物总因为其“坏”而命灭身毁不一样,新反派人物一般都栽在感情上,他们对爱情好像比一般人更执着,先是在爱情的门槛前徘徊又徘徊,然后就动了真感情,然后深信不疑地陷了进去,然后发现,啊,她(他)是警察。而且,还得有几次他们把警察都骗过去了,以诈死、买通上层等多种手法,逃脱智力稍显平庸的警察,然后被更聪明的警察发现把戏,最后终于伏法。
现在所谓的反派角色是一种外行简化的叫法,行业内称之为“内心复杂的人”。反派角色的内心戏越来越多,你能看到他是怎么想的,发现他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坏人要为他的坏付出代价,观众也会有许多可以思考的东西。因此,新反派角色的结局并不只是让人看了心里畅快,还要让观众的内心接着起点波澜。正因为新反派人物的个性如此复杂,许多演员把演坏人视之为一种挑战。
早期的反派:我是流氓我怕谁
王献斋是中国电影史上第一位以饰演反派著称的著名影星,被誉为“第一坏蛋”。他曾开设眼科诊所,后弃医从影。在《孤儿救祖记》、《歌女红牡丹》、《劫后桃花》等影片中出演反派角色,然后他在明星公司的主要影片中都担任反派角色:无耻的烟鬼、狠毒的丈夫、奸诈的地痞、阴险的官吏。人们称他为“银幕坏蛋”、“反派圣手”,甚至骂他是“无赖标本”、“人类罪恶的象征”。观众看到他都恨之切骨,称他为“无耻之徒”。
电影《神女》不仅充分展示了阮玲玉的卓越演技,也让人记住了扮演流氓的胖子章志直。在影片里,他一举手一投足,都活脱脱一个上海滩的白相人。章志直看上去就像个坏人,所以在《浪淘沙》、《大路》、《壮志凌云》等影片中他只好也做流氓和坏人。
韩兰根初上银幕时,戏路窄,表演做作,自己对自己的演出也不满意。他不喜欢悲剧角色,对扮演喜剧角色很有兴趣。他饰演的角色虽然说不上什么特别的坏,但他却把小人物的那点小小的“坏”展现得惟妙惟肖。关宏达比韩兰根要胖一点,所以他在“天一”影业公司就扮演那种有点小坏的胖子。他最著名的形象是1949年在昆仑影业公司拍摄的《三毛流浪记》中饰演的“二胖子”。
作为费穆电影《小城之春》的编剧,大名鼎鼎的李天济也一直扮演坏人,因为他有张瘦削的脸和略显歪斜的嘴巴。在《乌鸦与麻雀》中,李天济把国民党军官侯义伯的贪婪好色表达得入木三分。而黄宗英扮演的侯义伯的姘头,贪婪可憎,持强凌弱,也许算是最早的女反派形象吧。
经典的反派:坏到彻底,狠到骨髓
新中国成立之后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前,这一时期的电影更多地承担着意识形态国家机器的功能,就连正面人物、反面人物的演员表,都是分开拉出,中间留一空行。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地主应该算是反面人物中的特别典型。最“臭”名昭著的地主当然是《红旗谱》(1960)中葛存壮出演的冯兰池。这个角色,葛存壮从三十来岁演到七十多岁,这大概是当时电影中活得最长的反面人物了。葛存壮自己说过,这是对他表演生涯影响最大的角色。从此他便成了北影厂独当一面的“反一号”。随后他出演了龟田小队长、清水小队长、岛田小队长,大有天下小队长非我莫属的架势。《小兵张嘎》里龟田小队长的胖翻译也让人印象深刻,尤其是他啃着西瓜愣愣地放出的那句话:“老子在城里吃馆子都不要钱,别说吃你几个烂西瓜……”——但那个情形怎么想都不像是个坏人在耍横,倒像个小孩儿充大罢了。演胖翻译的王澍本来就是个胖翻译,只不过翻的是俄语。
刘江外出时常被人喊作“汤司令”、“胡汉三”,因为那张特征过于鲜明的脸。如果说“地主一号”是冯兰池,“汉奸一号”肯定就是《闪闪的红星》中的胡汉三了,那句“我胡汉三又回来了”也总是被人津津乐道;他在《地道战》中饰演的汤司令,活灵活现,“高,实在是高”,成了台词里的绝对经典。
陈强早在没上银幕之前,就已经在歌剧《白毛女》中当上了恶霸地主黄世仁,在演出时险遭台下一位小战士的枪击,这也是陈强的黄世仁形象如此遭人“痛恨”的一个佐证。之后他在《红色娘子军》中扮演另一恶霸南霸天。陈强的形象本来就十分戏剧化,这一点从他的儿子陈佩斯身上也能看出来。他演黄世仁,一方面表现他作为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对母亲的孝顺,另一方面表现黄世仁对佃户杨白劳的残忍。“没钱,拿喜儿抵债”至今也是坏人的标准用语。演“地头蛇”南霸天,又将北方军阀的外貌和南方地主的特点结合在一起,演出南霸天傲慢、目空一切而外强中干的个性特征。
国民党部队指挥官员是反面人物的另一典型范式,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陈述在《渡江侦察记》(1954)中演绎的情报处长。相比地主和小队长,情报处长更为有城府、坏得更内在一些。陈述长得并不像反派,可一旦演红了反派,上街都有人向他吐口水。陈述一度不敢出门。演舞台剧时其他演员都有人献花,他没有。七四年重拍《渡江侦察记》,其他人都换了演员,可那个情报处长还是得由陈述来“梅开二度”。反派地位的不可动摇由此可现。同样的情况还有《平原游击队》,七四年重拍,郭振清扮演的李向阳改由李铁军扮演,可松井这个角色,选了许久,最终还是无人能取代方化。方化就是“鬼子”的典型,不断地在银幕上给我们塑造出狡诈残忍的“鬼子”形象。
项堃是个响当当的大腕。他演了一辈子戏,那骄横不可一世的“张军长”,那《停战以后》中的国民党谈判代表李国卿,还有《烈火中永生》的军统头目徐鹏飞,都给观众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坏”印象。项堃脸上的表情不多,单是嘴角微微一动,就让人感觉他在咬牙,演得真是招人恨。当《南征北战》里冯喆领导的人民解放军把项堃的国民党杀得片甲不留时,观众才更欢欣鼓舞,吹胡子瞪眼的项堃从此深入人心。
女性反派类型当然首数女特务了。花旗袍、烫头发、高跟鞋;说话浪声浪气,嘴里经常叼着香烟卷;面容妖艳,行为诡秘……这些,似乎组合成了红色银幕上女特务的固定形象。
在新中国影坛,最早出现在银幕上的女特务,大概是1950年东北电影制片厂拍摄的《钢铁战士》中,由贺高英扮演试图引诱被俘的我军张排长的国民党情报人员。在影片中,她特意脱掉军装,换上花旗袍,肩披卷头发,足踏高跟鞋,给广大观众留下了女特务形象的最初印记。
《英雄虎胆》(1958)中胡敏英扮演的女特务李月桂有一段特别抒情的话充分展现出女特务们的情趣:“啊!听着这种音乐,使我想起了国外的生活。那是多么多么地美呀!霓虹灯,爵士乐,香槟酒,高贵的美国朋友!来,跳舞吧!来个伦巴!”。这恐怕使得那些年轻的女观众特别向往女特务的生活。《永不消逝的电波》(1958)中陆丽珠扮演的柳尼娜,《羊城暗哨》(1957)中狄梵和梁明扮演的的八姑和梅姨,《霓虹灯下的哨兵》(1963)中姜曼璞扮演的曲曼丽,《铁道卫士》中叶琳琅扮演的王曼丽,《冰山上的来客》中谷毓英扮演的假古兰丹姆,这差不多涵括了各式的女特务形象:交际花,佣人,大学生,母亲,秘书,少数民族等等。
相比男反派,银幕上的女特务无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都更为丰富更为迷人。那个年代的女性偶像或许正是这些女特务们。被人封为“中国第一女特务”的阿兰(《英雄虎胆》王晓棠扮演)在银幕上以诱惑之姿跳起伦巴,和打入敌人内部的侦察科长谈起恋爱。比起侦察科长的虚以委蛇,阿兰情感世界的真挚更加令观众唏嘘不已。所以,有些观众甚至把“阿兰”看成是正面人物。
现在的反派:想说你坏不容易
要在八十年代以后的大陆电影中找出那种特别典型的反派人物似乎越来越困难了。现在流行卧底,一会儿是好人,一会儿是坏人,变化多端。就像某位演员说的一样,现在是要把好人演坏,把坏人演好,所以你要找出个特别坏的坏蛋还真不容易。
面相中立演技丰富的王志文在《黑冰》中成功扮演了一个有留学背景、高智商的大毒枭,看后让人感叹不已。虽然也算反派人物,观众却未必当真。
善于演情感起伏跌宕的女性的王姬,给人以坚强的形象。在《偷渡客》中扮演林姐,一个黑社奚美娟以塑造优秀共产党人蒋筑英的妻子而被观众熟识。但在《红色康乃馨》一剧中却以反派形象出演大华集团董事长蓝思红。其演技老到,深而不露。
廖京生一向以塑造正面人物著称,相貌也给人以正义感。在《白色陷阱》中,扮演了反派角色郎森,在《人间正道》中把在谋取职位上不择手段的“副手”刻画得入木三分,在长篇悬疑电视连续剧《生死劫杀》中出演伪市长凌绍谦。
何政军的相貌有一股英武之气,在《大雪无痕》中成功扮演了周密副市长的伪君子形象。剧中的周密出身贫寒,是靠自己多年奋斗才走上仕途的,他也想干一番事业,但没有经受住金钱的诱惑,走上了犯罪道路。
相对于大陆影视作品中坏人形象的逐渐暗淡,香港电影中的反派人物倒是依然个性鲜明。比起吴镇宇的其他反面角色,如《古惑仔》里害死B哥的阿昆,《高度戒备》里他的表演应该说更具深度,那种略带神经质的眼神看得你心里发冷。
相貌丑陋的成奎安是香港电影中饰演流氓恶棍的不二人选。成奎安的招牌动作是用大拇指指着自己的胸脯,裂着大嘴斜着眼,很嚣张地说:我叫大傻!他们是我的小弟……影片结尾时,眼睛受伤的小庄和已经失明的珍妮一边呼唤对方的名字一边朝前爬,可最终两个人的手也未能握在一起。这时,观众在悲伤的同时,对成奎安的愤怒也达到了顶点!以至于当李修贤一枪将其击毙时,几乎每个观众都会想:怎么让他死得这么容易!
在香港的类型片中,秦沛很麻木地扮演着一个个“样板”式的坏人。有时就算不演坏蛋,他的角色也不怎么讨人喜欢,像《烈火战车》里和刘德华关系紧张的父亲一角。《旋风小子》不是秦沛最优秀的作品,却是在电视里被放得最多的一部。在这部电影里,秦沛同样很样板地存在着。穿着黑风衣,戴着白围巾,嘴里还叼着牙签,电影里的坏人都这样。
曾江是伴随着周润发、吴宇森这些名字出现的。在《英雄本色》、《喋血双雄》这些片子里,我们都可以看到他熟悉的身影。周润发甚至在好莱坞拍电影时都记得找他拍戏,足见他的重要。《纵横四海》里除了英姿勃发的周润发、张国荣,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曾江扮演的那个一脸假笑心狠手辣的“老爸”。
香港电影中的这些“坏”形象,却也被大陆的青少年们当成偶像来崇拜。究其原因,当然是由于那些坏人坏得很“酷”,“酷”得有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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