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美图」曹辉｜万丈红尘情关我

万丈红尘正关闭我。

——爱情之山想在大海中自诩风流的呼兰城。

他一辈子借用她的光，直到死去，都染上了她的文泽。否则世界就知道他是谁了。即使他写了，本身也能写出来，最终也达不到她的万一。

他因文字而爱上她，却到底是负了她。说到这里，你一定知道，这个他是谁了吧，是的，他是胡兰成，张爱玲的第一任丈夫。她，自然是张爱玲了。

　　脂粉薰蒸一生，这辈子，他所犯的桃花真是不少，关键都是他主动去招惹的，还美名其曰，以爱的名义。

　　没知道他之前，不知在何处看到“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八个字，喜欢得紧，并且有意识地用在了自己认为合适的语境中。及至知道这八个字是他对她说的情话，是种并未兑现的虚诺，忽然对原本喜欢的八个字有了反感，像看到了一个于感情上两面派的伪君子，生生起了厌恶。也终于知道，人生中的某些人，是说和做从来都不在一个频道上的，说归说，做归做。说得天花乱坠，做得非妖即鬼。

好了，还是从头说起吧。1906年出生的胡兰成，死于1981年。汉奸，和汪精卫是一路货色，都是文笔颇佳但为人极差。胡兰成，中国现代作家，原名胡积蕊，小名蕊生，浙江绍兴人。啧啧，有意思吧，绍兴出鲁迅，出周作人，也出胡兰成。不过，若是比较而言，就会发现，胡兰成和周作人在某些方面，有点儿相似，就是身体里文人的那股子劲儿。当然，胡兰成风流成性，而二人虽同为汉奸，但周作人于感情上并没有绯闻，只是他娶的女人和他的哥哥有过情史而已。

这个于情感的人生旅途中见异思迁的渣男，竟被某些人以贾宝玉相媲之，只说他的情感花絮，倒也不愧渣男标签，更何况他的汉奸身份那么大张旗鼓，举世皆知。这就是中国人的极端，非正即邪。

　　胡兰成年轻时在燕京大学旁听，彼时就擅长写作，后追随汪精卫，名声扫地。他和汪精卫还有不同，汪精卫当年是刺杀过摄政王的功臣，后来当了汉奸的。胡兰成是直接把汉奸的帽子自己给自己扣上了，还颇自得。当然，能让他入了汪精卫的法眼，证明他的文笔确实有两下子。1940年发表卖国社论《战难，和亦不易》，鼓吹“和虽不易但也要和”，为汪精卫的卖国行径洗白。日军战败后胡兰成的仕途得意时光也跟着结束了。大陆他当然不敢留了，晚年旅居台湾开课教书，1976年因其汉奸背景离开台湾，这可能就是自作孽吧。1981年7月25日因心脏衰竭死于日本东京。 代表作有《今生今世》、《山河岁月》、《禅是一枝花》、《中国文学史话》、《今日何日兮》等。如是看来，他为自己的汉奸身份也付出了一定代价，为其荣过，成为果报反回给自己为其所受的辱，显然远胜于荣。这就像秦桧创建的瘦金体，因其为人而不被褒扬，还总被后人张冠李戴给某某某，更像蔡京，本来书法造诣极高，可荣登书法宝座，亦可与苏黄米蔡华山论剑，结果因其名声太臭，导致徽宗亡国，拐带着自己的书法名气也被后人扬长篡改成蔡襄。

1925年10月胡兰成娶唐玉凤，是他人生第一次成婚。婚后在胡村小学教书，情感生涯自此开始。1928年夏，胡兰成闲住中学同学斯颂德家一年。1929年胡兰成因与斯家女儿雅珊关系暧昧，离开斯家回胡村约半年，又重新回斯家。1930年进中山英文专修学校教书，搬出斯家。1932年6月28岁的唐玉凤病殁。胡兰成进广西省一中教书一年。1933年写出散文集《西江上》，鲁迅日记1933年4月1日有收到胡兰成自南宁寄赠《西江上》之记载。同年娶全慧文。1936年胡兰成应第七军军长廖磊之聘，兼办《柳州日报》，鼓吹对日抗战必须与民间起兵的气运相结合。五月，发生两广兵变，迅即失败，胡兰成被第四集团军总司令部监禁三十三天。1937年约年初，胡兰成写信给白崇禧，被释放。回家乡后，写了两篇文章，一篇论中国手工业、一篇分析该年关税数字，刊《中华日报》并被日本《大陆新报》译载。说句公平话，胡兰成的文学才华虽不是横溢，但确实也算出众了，他是个名符其实的汉奸文人。

1937年3月受汪精卫之邀，胡兰成任上海《中华日报》主笔。1938年年初，胡兰成被调到香港《南华日报》任总主笔，用笔名流沙撰写社论，同时还在皇后道华人行蔚蓝书店兼事，研究战时国际情势。10月，《最近英国外交的分析》由商务印书馆出版。随着他的与汪精卫的互动频繁，薪水猛增。随着汪记“国民党全国代表大会”召开，胡兰成任《中华日报》总主笔。1940年3月30日，汪精卫伪政府在南京成立。胡任宣传部政务次长，仍兼《中华日报》总主笔。11月29日，汪政府改组，汪精卫任主席。1941年二月廿八日，发表《国民新闻发刊辞》，脱离《中华日报》，转而经营《国民新闻》，任总主笔。胡兰成的政治生涯至此达到了巅峰。不得不说，胡兰成一生，以汉奸身份毁了自己的同时，以文学才华为自己铺路，虽然，他的才华远不及他的女人缘。

1945年春，与汉阳医院护士周训德恋爱。3月，回上海，与张爱玲在一起。6月，在《天地》杂志第21期发表《张爱玲与左派》。此期间，与张爱玲的感情迅速升温。12月初去温州，在浙江丽水与范秀美同居。与其说胡兰成的感情变迁如翻书之快，到不如说他这个人于爱情的根本不走心，或者只是离不开女人的一种欲望使然。可惜，披了层政治和文化的双重外衣，就成为一个民间女子眼中金光闪闪的王子，灰姑娘们像扑火的飞蛾一样，呼呼而来，包括自视清高的张爱玲。

胡兰成的名句“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自然是写给张爱玲的，或者，在仕途混迹已久的胡，深谙才女心思，拿下张爱玲，不必用金钱，只消用才华，于是写下这堪比《诗经》之美的八个字，美人乖乖入怀。但是，他许诺给她的生活平安宁静和爱情，却是个幌子，是镜花水月。因此，傻女人们，爱情里男人说的话，万万不可信，就当他放个香屁算了。

深谙女人心思的胡兰成，追女人也是他的拿手好戏。什么样的女人用什么方法拿下，他是胸有成竹的。张爱玲这样的文青，自然用文艺范使她心甘情愿就范，这一点，胡兰成极有道行，在他落魄时与别的女人同居，张才女还倒贴给他钱供他用度与女人的开销，可见，他的太极情拳使得多到位。遇到小年轻的的女孩子，用温柔和甜言，譬如护士小周之类，遇到他生命中最后的那个女煞星，则他自认为的男神魅力被彻底击碎了，这个女人不惯他包子，对他也不过是种抱团式的相互取暖而已，论爱情，根本没有多少。

世人所重，不过是民国著名女作家张爱玲的第一任丈夫这个头衔而已。关键还有特别讽刺的一幕，那就是张爱玲明知胡有了别的女人，去找他，还给他钱，这个女人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很多人都说张爱玲幼稚，是的。张爱玲心中，对胡兰成的爱，其实是死心塌地的。只要这个浪子肯回头，张才女是不会计较他的拈花惹草之行径的。可惜，胡并没有回头的意思。张家才女哪怕才华惊世，还是换不回一个风流成性的男人的心，更不可能让胡在她这一棵树上吊死。这是她遇到他的幸还是不幸？

高傲如张爱玲，温州寻夫，千里迢迢，唤不回的人，终是唤不回了。胡有了别的女人，但胡不直接说我不要你了，只说爱着你们，都爱。这叫以情为生的张爱玲情何以堪，生性如她，岂会与其他女子分夫享爱？要就要全部。

真的，聪明如张爱玲，遇到爱情，不过是个小女子。女人天性的依赖与爱，胡兰成自然是她的全部，是她内心深处重于她自己的天人，就像吕碧成说的，不遇天人不目成。胡兰成显然是她的天人，而她呢，当然只是胡众多女人中的一个，爱情戏中跑龙套中的一个稍微出彩的角色。她用尽心力去爱的一个不值得爱的人，难为能写那么睿智文字的女子，一旦爱起来，也是傻女孩一个，不能自已。她盼着和他时时刻刻在一起，不要任何形式上的东西，不介意财富地位，只要他是他，他眼里心中和她一样，只有她。可是，她错了。他那样的男子，怎会只一个她就满足呢。胡兰成之于张爱玲，更看重的是她的才华，他们纵然是同性，估计也会是极要好的朋友，因为文字的共性。胡对张的爱，起源于赏识，而爱情里哪有那么多单纯的爱就是爱呢。

真正的爱情之中，谁用情多，谁受苦。张爱玲在把自己照片送给胡时，背面题字，就是她愿意为他俯首的证据，爱了，爱到卑微，怕她与他之间只是一梦南柯，怕醒。疏不知，世间愈怕之事，愈会发生。情缘四载，各奔东西。她梦中都深情呼唤的男子，到底是负了她，没有丝毫犹豫，见异思迁对胡来说，是多自然的事儿，就像动物，不论走到哪里，都没有情感的羁绊，遇到异性，时时发情，换妻如换日子般自然，何尝替张爱玲考虑过。范秀美不过是正应景出现的女子，以后自还有李秀美王秀美的。不肯为情而死，怎么办？爱的心火一熄，张爱玲的疗伤，得用文字，用书写。是的，就说呢，文青女子疗伤的药，最好是书写。又或者，客观说来，胡兰成每遇到跟了他的女人，当时那一阶段，都是真的喜欢对方，就好似红尘中花儿一样，每种花有每种花的魅力，各有千秋，若如此说胡似贾宝玉，他还真不配。张爱玲充其量不过是朵文殊之花罢了，在胡心里，不值得他为她今生今世唯一人。

当年，张爱玲到温州寻胡兰成，要个结果。胡兰成只说：“我待你，天上地下，无有得比较，若选择，不但于你是委屈，亦对不起小周。”就此，倾城之恋变成情天恨海。张爱玲转身离开，走得很利落，尽管背影很凄凉，之后给胡兰成一封信：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是早已不喜欢我的了。这次的决心，我是经过一年半的长时间考虑的……你不要来寻我，即或写信来，我亦是不看的了。

颇耐人寻味的是，胡兰成后来一直和这些与他有过交集的女人们藕断丝连，但不肯给她们一个家。要知道，女人最大的安全感来自于男人来自于婚姻，来自于家。挣钱交给你的男人，才是爱你，嘴里说得花好月圆，钱都不给你，能说是爱情吗？花言巧语的男人天生就是骗子，比世间真正那些骗财骗权的男人还不如，骗心的男人最不是东西。再强势的女人都希望这世间有个能收留她们灵魂和身体的男子。而胡与她们不过是床笫之欢，张还好些，有纸婚约在，其他女人则连张婚书都没有了。相继，她们都从他的生活中的女人配角中退出去了，她们都去寻找自己的真命天子，随了肯娶自己的男人去了，而不是寄望于风流胡的露水之欢。他再有魅力，不过是她们生命中的过客，生活与游戏，她们并不傻，总要找个男人为自己的人生买单，给自己一个妻的身份。

胡最有趣的是，后来还给张爱玲寄明信片，邮自己的书给张，自我感觉太强，觉着自己魅力不可挡似的。像是同道中人的一种希冀共享，聪明如他，也有糊涂时，在张才女眼里，有爱在，什么都在，没爱在，他的文字再好再美，她都不会瞩目，哪怕他依然是他，但她已是拿得起放得下的才女张了。决绝就决绝吧，真正一刀两断才是最好。

细思胡兰成，玩女人，竟然不但不用花钱，这些女人还倒贴，如张爱玲，离婚还给足胡盘缠。可见，胡其人有多么渣。像李甲那等忘恩负义的男了，要女人从了自己也是花了银子的，而胡兰成却不必花钱就有女人死心塌地缠着要跟他，不跟还伤心欲绝。这算不算能耐？

胡兰成晚年因仕途已绝境无路可走，背着汉奸身份，写了不少文章，出了几本书，据说文笔不错，还有些当时的文人对他的文字颇为激赏，说“其人可废，其文不可废”。可见，胡于文学的造诣，还是有的，是他自己将自己的人格毁了，怨得谁来。诸多著作中，《今生今世》一书，胡兰成自暴情史，书中和他有关系的八个女人，均占比重，倒也无愧风流子之名。可惜了临水照花的才女张爱玲，要是知道竟然和那七位一起排名于妻妾榜上，会不会被气疯了。

于女子来说，一生遇到一个好男人，是莫大的福分。一个好男人能成全一个好女人，而一个好女人，一生倘遇到一个渣男，就会被他毁掉。这，就是历史赋予女人的无可扭转的无力和脆弱吗？胡兰成，如果不是他的出现，张爱玲的一生即便没有爱情，也会风平浪静，可惜呀可惜，遇之不得，伤得自己体无完肤。

不过，老天的报应很快就来了。胡兰成一生群芳谱中的压轴一位，较之张爱玲是两种类型，但传奇性丝毫不逊。晚年胡兰成，娶了个母老虎般的女人，这女人比张爱玲还要传奇，她最终陪在胡兰成身边，完成了白头携老之约。她就是原来上海滩黑帮老大吴四宝的压寨夫人，上海滩的大姐大佘爱珍，两人之间，胡以为有爱，在佘爱珍则是没有的，不过是搭伙过日子而已。到底是闯过世面的，对爱情当个毛线罢了，不像张爱玲那么天真。

乱世文人胡兰成，最后的结局是客死他乡，日本成为他的葬身之地。他用一生的矛盾，完成了复杂的书写。他是个具有分裂性人格特征的男子，爱也爱过，仕亦仕过，好花开罢，却无好果，也是他自作自受的因而得之。他把命运给他的一手好牌打砸了，在最后的最后，在人生的最后一口气之前，将这些人生的宠辱全都自行消化了，用他不大却坚强的胃。

胡兰成说《禅是一枝花》，他自己却从始到终也没真正悟得过。如果说人生如戏，悲欣交集的胡兰成，想来是会认可的。逢乱世，失了节气做了汉奸，文人骨气尽失。他的书，有人说是慧美双修，也有人盛赞其为文人翘楚，终抵不过他自己的定义：我不但对于故乡是荡子，对于岁月亦是荡子。在他内心深处，与其说怜惜欣赏张爱玲的才气，莫不如说是对自己一生身为男人而不得不于社会上打拼的万不得已而生出的无奈，他对自己的才气，骨子里，是颇自负的。

私下怀疑，胡兰成投错了胎，他本是想做个才华横溢的俏女子，风流有余，才胜群芳，没成想，做了男人，要背负那么多他并不喜欢背负的人生重担。而且跑偏了自己的本意，演砸了命运让他扮演的这个复杂角色。

呜呼！万丈红尘情关里，悲歌一曲胡兰成！噫吁兮，傀儡汉奸，这撕不下的人格标签，倒要陪胡兰成生生世世了，泯不得，灭不得。

作者简介

曹辉，女，业余文学爱好者，喜读书，喜独处，喜旅游。出版散文集《哪堪清秋》《荆钗》《卷葹》《书卷多情似故人》，心理学书籍《天生偏执狂》，诗词集《清秋诗词集》《以梦出尘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