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写了不少关于韩国足球的文章,不少读者评论说,柳想铁、安贞桓、李同国、朴主永这些名字都写错了。其实,大家更熟悉的柳相铁、安贞焕、李东国、朴周永的写法,才是错误。一一回复解释效率太低了,不如专门写一篇韩国人名的文章。
2000年韩国姓氏不过300个,金、李、朴三大姓占总人口的44.6%
众所周知,韩国人姓名的组合方式与中国相同,姓在前,名在后。据考证,在朝鲜三国时期已有朝鲜语人名。随着中国文化在朝鲜半岛扎根,这些名字逐渐被以汉字为基础的姓名所取代。而在蒙古帝国鼎盛时期,部分蒙古姓名也顺势进入朝鲜半岛,一些朝鲜王族和贵族在拥有汉字名字的同时,也有蒙语名字。
高丽王朝君主恭愍王,既有汉字名字王颛,也有蒙古名伯颜帖木儿。
早年在朝鲜半岛,只有两班贵族才拥有姓,平民阶层只能通过贿赂两班,才能获得姓氏,并被纳入宗族。1910年完成的人口普查显示,当时朝鲜半岛有一半以上的人没有姓氏。而根据韩国政府在2000年进行的人口普查,韩国共有286个姓,以及4179个宗族。
所谓宗氏,即是自己家族的祖宗出处,每个大姓都有多个宗族,如“金海金氏”和“庆州金氏”虽然都姓金,但出处不同、宗族不同,也就意味着血脉不同,而金海金氏是韩国目前第一大宗族,人口多达445万。至今韩国社会仍有“同姓同宗不通婚”的传统习俗,即宗族相同的男女结婚被视为禁忌(提一句,韩国女性婚后不跟随夫姓,这一点与日本截然不同)。
金是韩国第一大姓,而金铸城是上世纪80年代末韩国最著名的球星。
2000年时这不到300个姓,都有汉字对应。而在2015年进行的人口普查中,韩国姓的数量一下子扩展到5500余个(使用人数5人以上列入统计),其中73%没有对应的汉字。数量疾速增长的主要原因在于,韩国在这15年时间里吸收了一些外来移民,新增的姓中绝大部分都是“外来姓”。
不过这些外来姓还无法改变韩国社会的整体情况。相比2000年时,韩国前十大姓在总人口中的占比几乎没有变化(约占三分之二),其中三大姓金(21.5%)、李(14.7%)、朴(8.4%)约占总人口的44.6%。而崔姓“仅列”第5位(4.7%),其实也是有原因的,韩国方面的统计是以韩语发音而非以汉字书写分类——崔所属的“최”中的催、最等都是小姓,只能靠自己撑场面;而排名第4位的“정”则包括了郑、丁、程等多个人数不少的姓。绝大部分韩国姓均为单姓,不过也有皇甫、司马等极少数复姓,如1990年世界杯身披韩国队9号球衣的皇甫官(황보관,Hwangbo Kwan)。
皇甫官踢过世界杯、当过主教练,也在韩国足协担任过高官。
名字用汉字多达5000个,同音不同字造成许多写法错误
相比只有300个左右的常用姓,韩国人名字所涉及的汉字要多得多。早在上世纪90年代初,韩国国会就公布了2854个名字用汉字,后几经扩充,已经增加到5000余个,数量甚至已经超过了韩国目前所保留的常用汉字(约4600个)。
与此同时,韩语的发音方式与汉语差别较大,没有声调的区别,导致同音字的出现频率远超汉语,这大大增加了辨别对应汉字的难度。如“호”(Ho)对应“好”“镐”“浩”“昊”“虎”“豪”“湖”等字,“민”(Min)对应“民”“敏”“旻”“慜”等;对于中国人更复杂的是,一些在汉语里发音相同或相近的汉字,在韩语中却有不同的读音,“범”(Bum)对应“凡”“帆”“范”(如차범근,车范根),而“饭”“反”却与“班”“般”“潘”等同写为“반”(Ban)。
朴主永是一位虔诚的教徒,也许中国人看起来别扭的“主永”有特殊含义。
在大量同音不同字的情况下,如果不细细考证,很容易造成错译,而中国译者也会想当然地为韩国人取一个“更像名字的字”。比如前文所述的柳相铁与柳想铁(유상철,Yoo Sang-chul)、安贞焕与安贞桓(안정환,Ahn Jung-hwan)、朴周永与朴主永(박주영,Park Chu-young)等名字。看起来都是居前的错误版本更像是一个接近中国人习惯的名字,但韩国人取名的具体原因我们不得而知,随意更改他人的名字自然不可取。
孙兴慜和奇诚庸都曾被中国媒体长期写错名字。
也有一部分原因在于,部分韩国选手的姓或者名在中国较为少见,于是被中国媒体用更常用的字取代了。最典型的莫过于韩国第一前锋孙兴慜(손흥민,Son Heung-min),慜在汉语里属于生僻字,甚至如今的不少电脑输入法依然打不出,他在前几年被广泛地错写为孙兴民或孙兴敏;而前韩国队队长奇诚庸(기성용,Ki Sung-yueng)的姓也比较罕见,他曾长期被中国媒体写作寄诚庸,也曾出现过寄承庸这样三个字错两个的写法。
韩国固有词取名不能对应汉字,车杜里、尹比加兰最为典型
除了外来姓以来,韩国常用姓均对应汉字,而名字却有例外,并非所有韩国人的名字都能用汉字书写。
韩语词汇系统中有一大类叫做固有词,即朝鲜民族语言中自有而非舶来的词汇,数量不到词汇总体的三分之一,这些固有词自然没有汉字可对应。从上世纪70年代起,开始有韩国父母将韩语固有词作为孩子的名字。这些固有词的名字就没有汉字写法,因此只能音译。
车范根为自己的第二个孩子车杜里取得“二人”,似乎有些偷懒。
在韩国体育圈里,这类取名里最有名的当属前国脚车杜里(차두리,Cha Du-ri),其名“두리”正是韩语固有词,意为“二人”,即可以解释为“两个人”,也可以解释为“一对儿(人)”。车杜里是韩国足球名宿车范根的第二个孩子,也许老车取这名的含义正是“第二个孩子”。之前在今日头条发的微头条中提到此事,有读者提出了一个颇有意思的意译“车仲”,实在有才。通常,“车二人”被音译为车杜里,已经习惯成自然。
韩国现役国脚、曾经代表延边富德征战过中超联赛的尹比加兰(윤빛가람,Yoon Bit-garam)也属于此列,其名字的情况更为复杂——“빛가람”是两个韩国固有词的组合,“빛”意为“光”或者“闪耀”,而“가람”则是“河流”之意,尹比加兰这个名字如果要意译,或许可以叫“尹光河”。
尹比加兰的名字意思为“尹光河”,听起来也不错。
当然,除了韩国固有词以来,也有极少部分韩国人使用英语等舶来名字为子女命名,这样的名字自然也无法对应汉字,而只能音译。有趣的是,外界一度以为代表韩国队出战2018年世界杯的边后卫高余韩(고요한,Go Yo-han)属于此列,他的名字看似来自欧美常用名Yohan,因而长期翻译为“高约翰”,其实其名没有这层含义,本名汉字写法为“高余韩”。
女排名将金软景曾要求中国俱乐部为自己更名,用准确写法是一种尊重
这些正确的韩国人名看起来、读起来都不那么舒服,为什么一定要盯着这问题呢?原因很简单,这些本就是韩国人自己名字的汉字写法,根本不存在类似“彼得还是彼德”、“得克萨斯还是德克萨斯”这样的音译争议。写出正确的名字,是媒体人贴近事实的职业追求,更是对写作对象的尊重。
“我的名字是金软景,不是金延璟。”
韩国女排名将김연경(Kim Yeon-koung)长期被中国媒体写为“金延璟”,可能是为了体现女性名字的秀美,还专程用了不太常用的汉字“璟”。2017年10月,这位亚洲顶级主攻手加盟上海女排,当她在加盟仪式上接过新球衣时,才知道中国排球界一直将自己称为“金延璟”,她当即向俱乐部提出“更名”,“我的名字是金软景,不是金延璟。”可见,如果当事人知道自己的名字一直被写错,即使其中寄托了美好的希望,也应该不太会乐意。
当然,以我作为体育记者二十余年的经历来看,要获得韩国体育人姓名的汉字写法,确实存在不小的难度。大多数官方材料只会列出韩国人名的韩语和英语两种写法,只有少部分比赛例外——如韩国男足在本土出战正式比赛时,韩国足协通常会为媒体印发带有汉字写法的官方名单。
而除了直接向选手本人询问名字写法外,另一种相对靠谱的办法是查看日本主流媒体的写法。日本主流媒体在报道汉字名字确定的韩国人或朝鲜人时,均会直接使用汉字写法,如果姓名不确定,则采用假名拼写的音译写法。在这一点上,日本媒体的态度要比中国媒体认真不少。#足球# #足球天下# #韩国# #中国足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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