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来讲个故事吧。
一个这支国米,一位我抱有特别关注的球员的故事。
也许并不好听,但它是真实的。
一
你是否有过这样的经历?
为了某个明星,去看一场电影,但是真正走进你心里的,却是一个角落里杀出的配角?
故事的开始在2010年夏天。那时的意大利足球一片愁云惨雾。
南非世界杯,意大利队小组出局。
同年,国米拿到欧冠——但欧冠决赛里,国米首发11人里,3个巴西人、4个阿根廷人、1个荷兰人、1个喀麦隆人、1个马其顿人、1个罗马尼亚人……无一人是意大利籍。
六千万意大利民众很揪心:我们国家队的希望何在?
时任意大利U21主帅的前王牌射手卡西拉吉站了出来:成年队不行,那就看我们吧!
故事的主角即将登场。
当时的意大利国青主帅卡西拉吉
二
那支意大利U21队人才济济。
拉诺基亚、奥卡卡、奥邦纳、波利、德斯特罗、博里尼……
领军人物是巴洛特利、桑顿——那一年欧洲冠军队内仅有的4个意大利籍球员之二,比另外两个铁板凳(托尔多、马特拉齐)更富竞争力。
因莫比莱?帕洛斯基?根本入不了候选名单!天才就是那么多!
意大利人兴高采烈断言:1988-1990一代,将是1976-79一代(皮尔洛、内斯塔、托蒂、布冯、加图索、托尼、赞布罗塔等等)后,挑起意大利足球脊梁的一代!
意民众认定:那支意大利U21将比之前在2009年瑞典欧青赛上冲冠失败的国青队更出色!
看球者,谁不爱天才呢!
谁不爱天才?
三
2010年8月,一场对阵1年后欧青赛东道主丹麦队的友谊赛里,卡西拉吉大幅检验新人。
故事的主角,在那一天上演了国字号球队的处子秀。
他像疯狗一样奔跑。
每次抢断都带着不怕断腿的觉悟。
但电视台的评论员却在点评这名球员时讲道:无论是速度、对抗,还是柔韧性、灵活性;无论是进攻创意和灵感,还是防守意识和大局观,他的资质都很差。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不过就是个屌丝!庸才!
是的,他是那支天才球队的异类。
他刚刚从意丙的斯塔比亚,转会意乙都灵队,转会费是:20万欧元。
在当时,这样的转会费,能不能买到巴神的半个脚趾头?
那支意大利队,在豪强打上比赛的球星数以十计。
他们的预选赛对手,是威尔士,队内有贝尔、埃文斯、拉姆塞等大牌。
还有波黑队,队内有皮亚尼奇统军。
一只黑羊,很难混进一群白羊里。
于是,故事的主角未能打动卡西拉吉,未能入围意大利U21的名单。
那支U21的主力,是XX年一遇的天才桑顿。
替补,是几代才出一个的天才德-西尔维斯特里。
他们跑的更快,爆发力更好,脚下活更细,柔韧性、敏捷性和反射神经,都是顶尖。
足球世界里,天才的一根脚趾,就是比屌丝的腰还粗。
好吧,你应该猜出来了,故事的主角就是:丹布罗西奥。
还在踢意丙的主角:丹布罗西奥
四
世间有两种人,一种人天赋绝伦,只需小小一点努力,就可以获得凡人想都不敢想的成功。
但也有第二种人:若不玩命努力,那注定什么也得不到;即使付出努力,但因为天赋太差,也很难取得成功。
从2010年开始,我就关注丹布罗西奥。
因为同病相怜:踢球的他,和做媒体的我,都是没有天赋的屌丝。
这些年做媒体,我习惯了昼夜颠倒,全年无休。
在无数个夜阑人静、午夜狼变的深夜里,我在被图片、代码、鸟语单词和沉闷比赛折磨时,常常能在电脑屏幕前,看到自己血红的眼睛和憔悴的面容。
但努力,有什么用呢?
学长领导对我说:“冷雪,你是一个勤奋、敬业的人,但你缺少天赋。你对新闻缺少敏感性,抓不住热点……咱们做媒体的,流量大于一切。去做NBA啊!即使要做足球,也应该曼联、皇马、巴萨……哪怕做中超呢!也好过国际米兰和AC米兰!”
但我做不到。
某个夜晚,排定我做西班牙人、米兰双雄的比赛。
哪怕明知道武磊的报道流量会是俩米兰的几百倍或1千倍……但把双手放在键盘上,进入冥想状态后,脑子里蹦出的内容,却全部是米兰双雄。
这就是一种愚笨——或者说:比起那些总能抓住热点的新闻达人,我和丹布罗西奥一样,没有天赋。
注定是屌丝。
在那支意大利U21队里,丹布罗西奥只获得了一次首发机会,就此被抛弃。
尽管那支意大利U21队未能杀出小组预选赛(附加赛输给白俄罗斯);尽管那批绝世天才们因为这次失利而被意大利民众抨击指责……
但丹布罗西奥的境遇未能发生任何改变。
意乙后卫只能苦笑:那种借着一个万众瞩目的机会一举成名,就此从屌丝变为明星的童话故事,注定与他无缘。
咱就是区区一个屌丝而已,注定没有主角光环,注定没有捷径可走!
踢意乙的丹布罗西奥
五
平凡人的人生,注定波折坎坷。
21岁开始,在意乙踢了3年,丹布罗西奥的年薪始终不到30万欧元。
他的表现在不断进步:意乙第一年,打了19场,场均抢断1.5次,打入1球;第二年,打了26场,场均抢断1.8次,打入2球;第三年,打了30场,场均抢断2.1次,打入3球……
终于,他和他的都灵队升上意甲。
但上了顶尖舞台,就一夜成名的故事注定不属于他。
意甲一年级,他表现惨淡,一度被佩罗蒂、曼朱基奇、沙拉维等对位球员揍的鼻青脸肿。
二年级,教出无数学费后,他开始稳下来。
当都灵队决定让他成为队长备选时,很多球迷表示不满:此君能力平平,他配吗?
时任都灵主帅文图拉只能去解释:“每一场比赛,他都拼尽全力。每一堂训练课,他都全力以赴……”但即使是这样的赞誉,也抵消不了围绕在他身上的争议。
2013年,丹布罗西奥获得续约,他的年薪终于达到了……50万欧元。
2014年初,丹布罗西奥决定开通推特账号。那时,足坛顶级明星的粉丝人数早已达到8位数,但丹布罗西奥的关注人数却始终上不到五位数。
无奈的他,祭出狠招聚敛人气:他表示,他的一篇发文每得到一个赞,就捐献0.5欧元给坎帕尼亚大区一家儿童救助机构。
即使如此,一周后,他也仅仅捐出了11500欧元。
这就是凡人的悲哀——哗众也难取宠。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残酷:屌丝们就是上街裸奔,围观人数,也抵不上明星抠个鼻孔。
文图拉力挺丹布罗西奥
六
2013-14赛季冬窗,因为萨内蒂、齐沃、坎帕尼亚罗先后受伤,国米边卫告急。
吝啬的托希尔,遍寻意甲,相中了丹布罗西奥。
并不是因为他能力出众,地位显赫,声望惊人。
只是因为,他便宜。
很便宜。
转会费350万欧元。
即使这350万,也只掏了175万现金,剩下的钱用科隆姆比等代金券支付。
所以来到国米时,球迷们不屑一顾的表示:买这种屌丝来有什么用?
在国米效力6年,丹布罗西奥总在证明一点:凡人就是凡人。
速度、意识、技术……你能想到的一切用于衡量球员的标准,用在他身上,评价都是四个字:屌丝而已。
以至于每到换血期,国米球迷都在力荐:能不能把这个庸人换掉?
他稍有不佳表现,看台上飞来的就是如潮的骂声:你个没XX的滚回去踢意乙吧!
加盟国米
七
但日常关注国米新闻的人,却注意几个细节。
国米官方制作的训练视频里,10期里倒是有6-7期,丹布罗西奥都是训练场上最出彩的人。或是脚后跟过人,或是精彩铲抢,或是冲刺跑折返跑的第一。
特别在头一天经历了苦战后,第二天训练里,大多数球员有气无力,丹布罗西奥却总是最努力的那一个。
不久前,丹布罗西奥表示:“在国米,我遭到很多质疑,我那时几乎要放弃了。但是曼奇尼对我说:如果你能改变境遇的办法其实就只有一件事的话,那你除了去做它,还能做什么呢?”
于是把每一次训练课,都当成比赛。
把每一场比赛,都当成欧冠决赛去踢。
于是从来都把自己当成青年队小字辈,只要主帅下令,什么位置都可以打,刀山火海也去闯,绝不皱一下眉头。
他只是很清楚:他没有什么改变人生的魔法,他所能做的,就只有这一点点事而已!
2018年2月份,斯帕莱蒂火线启用坎塞洛。
一度,光头大帅让坎塞洛打左后卫,丹布罗西奥打右后卫。
可是坎塞洛闹了情绪。
《米兰体育报》报道,葡萄牙人找到主帅,委婉但坚决的表示,打左路,他非常难受。
斯帕莱蒂于是去说服丹布罗西奥换位。意大利人的回答是:先生,只要不让我打门将,打什么位置都行,只有门将,我确实打不了!
为明星球员让位,这在丹布罗西奥职业生涯里发生过无数次了。
他早已经习惯了。
于是,继文图拉、马扎里、曼奇尼之后,又一位主帅斯帕莱蒂,成为“丹布罗西奥控”。
足球世界里,有很多天才,才华横溢,却总是活在主帅用偏见编制的牢笼里。
但这个凡人,与无数名帅共事,却轻松自如的赢得一任任教头发自内心的信任!
赢得主帅信任如家常便饭
七
在社交网站上,我关注丹布罗西奥已有多年。
他是个无趣的人:看不到美食美女,看不到撩妹X粉,除了训练就是比赛。
甚至夏季去海滩度假,他也忙着带着孩子一起跑步,健身。
这身肌肉,苦练而来
6年来,国米迎来送往了整整20名边后卫。
萨内蒂、若纳坦、坎帕尼亚罗、华莱士、齐沃、阿尔瓦罗-佩雷拉、长友佑都、多多、迪马尔科、桑顿、特莱斯、谢洛托、安萨尔迪、坎塞洛、弗尔萨里科、塞德里克、阿萨莫阿、达尔伯特,外加两个青训出过场的小孩儿。
其中可以称得上天才的也有那么几个。
但如今谁的主力地位最稳固?答案是:身价区区350万欧元,资质平庸的丹布罗西奥。
多少天才,争主力争不过丹布罗西奥
事实是:9年前那支U21队里,压制丹布罗西奥成为主力的桑顿,被国米扫地出门。如今的在罗马,桑顿也是替补,经常从中场休息时就开始热身,直到比赛结束前也无法出场。
桑顿在罗马沦为替补
同样那支U21队里,排位在丹布罗西奥之前的德-西尔维斯特里,也已泯然众人。
9年前丹布罗西奥踢意乙时,他就在豪门效力并且拿着大约是丹布罗西奥4倍的年薪;如今丹布罗西奥已经成为意甲豪门六年的骨干,可是德西尔维斯特里却混到了都灵,他的年薪不到丹布罗西奥的一半——更重要的是,现在他的年薪,比9年前他自己的收入还更低。
曾经的天才德西,如今泯然众人
最新消息是:国米计划给丹布续约到2022年,他现在170万欧元的年薪已经高过桑顿(130万)和德西尔维斯特里(加奖金不到百万),甚至可能再上调一下。
事实是:2010年那支曾吸引意大利数千万民众去关注的“天才辈出”的国青队,如今大部分人都因为玩世不恭、不够勤勉,而坠落凡尘。
比如巴神,去年夏季经纪人拉伊奥拉上蹿下跳的闹腾了一夏,希望利用巴神拿笔佣金。但整个欧洲竟没有一家俱乐部愿意为巴神开出区区几百万欧元的转会费!
那支U21的三十多个人,都混到了意甲法甲中下游球队甚至意乙意丙,真正能在意甲北方三强的球员不过只有3-4个,除去拉诺基亚、博里尼等铁板凳之外,能打上主力的只有丹布罗西奥一个,别无分号!
就在不久前的米兰德比战,伤停补时第6分钟,当库特罗内劲射指向死角,汉达诺维奇已无能为力,国米眼看就3分变1分时,一个身影窜出在门前舍身封堵。
丹布德比战的封堵
这就是丹布罗西奥。
勤勉。努力。工作狂。标兵。多面手。低调。服从。玩命。斗士……
他资质不好,他天赋平庸,直到今天大多数球迷还认为国米必须在他的位置进行补强。
但问一句:扪心自问吧哥,如果你是主教练,你会不信任这样的球员?
插句题外话:去年国米中国行,我的团队有一次正面采访丹布罗西奥的机会,我们问他:现在还敢发捐款的推文吗?
他嘿嘿尬笑,一笑而过。
现在的他,要是再这样发“给个赞我就娟0.5欧元”,估计,他会把底裤都捐出去。
八
谁不喜欢年纪轻轻就一帆风顺,从头到尾都光辉显赫,不需太多努力就能取得成功的人生呢?
谁会喜欢那些职业生涯坎坷波折、大器晚成、付出远比旁人更多的努力、但却得不到比旁人更多的庸碌之人呢?
但很遗憾,世间的天才就那么几个。
大多数人的我辈,都是凡人。
我们能做的事情其实不多:除了埋头努力,自律勤勉之外,再没有别的办法。
丹布罗西奥
日前一位媒体圈的新人问我:刚刚投入这个行业,感觉自己没有天赋。前辈有什么建议吗?
去看一看丹布罗西奥吧。
9年前,渴望一夜成名的他,因为天赋平庸,他被意大利国青队扫地出门。
9年后,当年的天才都泯然众人,他却因为勤勉努力,在豪门和意大利队都站稳脚跟。
9年来我始终关注丹布罗西奥,只因为他在告诉我:
即使是个庸人屌丝,也能活出自己的风采。
很多时候,我们能做的事其实不多。
那就你我共勉,埋头苦干吧。
一天两天不行,那就一年两年。
终有一日,能有所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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