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771年,西申国引犬戎人入镐京,灭了西周。渭河平原上的周人为躲避犬戎,纷纷东逃,迁徙到了崤山之东。然而,此时有一支隶属于周人的部落却显得极为神秘,这就是秦人。

周厉王执政期间,西戎把犬丘(今甘肃天水西南)的大骆之族灭了。

大骆与秦人是同族。周孝王时,为奖励秦人祖先非子养马养得好,将其列为附庸,把汧渭之间(今千河、渭河交汇处,大约是凤翔县的长青镇)“秦”邑封给了他。从此,“秦”正式成为非子一族的族号,号称秦嬴。

周宣王即位后,任命秦仲为大夫,让他讨伐西戎,夺回族人故地。征伐西戎过程中,秦仲不幸被杀。秦仲有五个儿子,长子为秦庄公嬴其。周宣王给庄公兄弟七千兵马,让他们去讨伐西戎。五兄弟不负众望,成功地击溃了西戎。于是,周宣王把秦及大骆氏族封地犬丘都赏给秦庄公,并任命秦庄公为西垂大夫。秦作为一附庸国,国土横跨陇山东西,在陕西和甘肃境内都有领地,在周王国内也极为罕见。

秦国初期领土

秦庄公生子三人,长子嬴世父不肯继位,把太子位让给弟弟秦襄公嬴开。公元前776年,西戎人围攻犬丘,世父出城与戎人决战,却被戎人生俘!《竹书纪年》:“戎灭犬丘!”

其后一年多后,神秘事件突然发生:西戎人平白无故地将世父放回。数年后,公元前771年,“西戎、犬戎与申侯伐周,杀幽王骊山下。”(《史记·秦本纪》)

接下来,《史记》中又出现了奇怪的记载:“而秦襄公将兵救周,战甚力,有功。”

西申国引犬戎入渭河平原,为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极有可能走的是“回中道”。“回中道”有很大一段,就位于千河(汧水)流域。秦在渭河上游的基地犬丘已被西戎摧毁,犬戎灭西周时,秦人早就回到了“汧渭之会”的秦邑。如果秦真敢阻挡戎人进入渭河平原,以戎灭西周的历史而言,也许秦在西周灭亡前就该先被灭族了——连周幽王都已被犬戎所杀,身为附庸的秦人又怎么可能在渭河平原上生存下来?

回中道

以此而言,秦在犬戎灭西周之战中的立场极为神秘:秦人到底是支持周平王的“周”还是周幽王的“周”?联想到世父无缘无故地就被西戎人放回,似乎前者的可能性更大!即便是秦襄公没有直接参与灭西周之战,但秦肯定也没有阻止犬戎人进入渭河平原。


不管秦人立场如何,至少在西周灭亡后,秦襄公是迅速投靠了平王政权。否则,秦在渭河平原孤掌难鸣,绝不可能支撑长久。

此时,周平王在西申国,戎人却在渭河平原肆掠,将周人数百年基业摧毁得干干净净。周平王年岁虽未成年,但已经知事。面对野蛮犬戎的暴行,也许周平王就是在此时偷偷与秦襄公达成了协议:“戎无道,侵夺我岐、丰之地,秦能攻逐戎,即有其地。”

周平王的承诺,不过是个画饼。

此时,周王国诸侯大多聚集在崤山之东,拥立携王姬余臣为王。平王政权被视为叛逆,合法性还没有得到公认,他的承诺兑现的可能性极小。即便是周平王的承诺有效,以秦的实力,要想将强大西戎和犬戎从渭河平原上赶走,似乎也是痴心妄想。

不管秦能不能赶走戎人,但是这次交易给秦人的最大好处是,秦人终于被列为诸侯了。虽然这个诸侯的封号,是“非法”平王政权赋予,但强大戎人恰好阻挡了周王国势力进入渭河平原,因此秦人也得以安居诸侯之位。《史记》记:“(秦)襄公于是始国,与诸侯通使聘享之礼”——不过在当时,有几个诸侯国会与秦国交往?

秦虽然得以立国,但秦在周王国中的地位仍然十分低下。如果周平王政权无法得到诸侯承认,也许秦国就将彻底沦落成为戎狄,再也无法融入周王国体系当中。

然而,转机来了。

公元前759年,在郑国、晋国扶持之下,平王成功东迁;公元前750年,晋文侯杀死携王,周平王令人意外地成为周王国“唯一”的天下之主。

随着平王政权的稳定,秦襄公诸侯身份的合法性也随即得到了保障。

《史记·秦本纪》记载:“十二年(公元前766年),(秦襄公)伐戎而至岐,卒。”秦国为实现周平王当年给出的“画饼”,已拉开了征伐渭河平原的帷幕。

秦襄公去世后,他的儿子秦文公继位。


秦文公时代,是个充满了神话色彩的时代。

秦文公元年,也就是公元前765年,秦国回到了西垂。西垂即犬丘,这证明在秦襄公努力开拓之下,秦国已经夺回了渭河上游的土地。公元前762年,秦文公回到汧(音千)、渭之间打猎,有天晚上梦到天降黄蛇,蛇口停在鄜地的山坡上。秦文公向史敦求解梦,史敦说这是上帝显灵的征兆,让秦文公赶紧祭祀。于是在公元前756年,秦国建成鄜畤(陕西凤翔县南三畴原上)来祭祀白帝。(《史记·封禅书》)所谓“鄜”,是指陕西洛川县东北之地。秦文公在汧渭之交建名为“鄜”的祭祀场所,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公元前750年,晋文侯杀死携王姬余臣,平王政权彻底取代了携王,成为天下唯一的王。为贺喜周平王,秦文公也积极筹备。《史记》记载:“十六年,文公以兵伐戎,戎败走。于是文公遂收周余民有之,地至岐,岐以东献之周。”

然而,《史记》所记却被学者诟病:如果说此时秦文公已经占据了整个渭河平原,然后再把岐山以东的土地都献给周王室,那么秦国就是画地为牢;如果秦国只攻占了岐山地区,却号称献“岐以东”,那就不过是个空头人情。以秦国扩张历史而言,秦文公时期显然不可能扩张到了整个渭河平原。因而,秦国是攻占了岐山周边后,把岐山以东一带的狭小地域送给了周王室,当作贺礼。这不是秦文公小气,对秦国而言,送再大些的土地,确实是“臣妾做不到啊!”

公元前747年,秦国又得到了宝物,即有名的陈宝。据《史记·封禅书》说,陈宝是像玉石一样的宝物,色如肝(色如肝不知出自何处),为神物所化。每次陈宝显灵时,都在夜间,带着光芒,发出如同鸡鸣般的声响。

秦文公时期

公元前739年,秦国再次发生一奇事。秦国人上南山(陕西宝鸡市南的陈仓山)伐大梓树,结果居然“丰大特”!丰,是指丰水,即今天的沣河;大特,是指大公牛。秦文公让人去伐南山上的大梓树,可树每次都能自愈其创,无法砍倒。有人告诉秦文公,树神最怕人披头散发。于是,秦文公派出人披头散发地去砍树,成功地将树砍倒。但是,树倒地的那刹那,树干中突然冒出一头青牛,逃入沣水中去了。此后,这头大公牛就常常出来作乱——这就是“丰大特”的由来。(《列异传》佚文)


公元前716年,秦文公去世。

此时,中原诸侯间因“郑伯克段于鄢”引发的“世界大战”正进入中段;在楚武王率领下,楚国正全力向汉水之东扩张;晋国曲沃庄伯也在此年去世,曲沃与晋侯之争进入白热化。

秦文公死后,孙子秦宪公嬴立继位。

公元前714年,秦宪公迁都平阳(陕西省宝鸡东阳平镇),并派兵进攻荡社(今陕西西安市东南,即西戎亳王所在地)。公元前713年,秦国与亳王大战一场,迫使亳王逃往戎地,秦宪公顺势占据了荡社。荡社之战后,秦国已跨越渭河,占领了周王都镐京故地。

秦宪公时期

公元前704年,秦国再次讨伐荡氏(可能指亳王新居),又夺取了荡氏之地。但就在这年,秦宪公去世了。

秦宪公去世后,秦国出现了立国以来的第一次内乱。

秦宪公生前,已确定长子秦武公为太子。但秦国大臣为掌控朝政,却不想让秦武公继位。在大庶长(官名,相当于卿)弗忌、威垒、三父主导下,秦人将五岁的秦出公嬴曼立为国君。但在公元前698年,三位大臣又杀死了秦出公,重新立秦武公为君。虽然被立为国君,秦武公却不愿意作傀儡。公元前695年,秦武公以杀出子的罪名把这三位大臣杀死,并将三位大臣灭族。

这一时期,东周江湖第一次“世界大战”早已结束;周王室在长葛之战中败给郑国,颜面扫地;楚国则在大臣斗伯比建议下,全面改变扩张策略,走上了征服随国的漫漫长路;晋国内斗愈演愈烈,曲沃武公攻破晋都、灭翼,却再次被周王室打回了曲沃。


解决完秦国内乱之后,秦武公大展宏图的时代到了。

公元前697年,秦武公讨伐彭戏氏(陕西白水县东北),一直进攻到华山脚下。眼看秦国领土即将扩张到整个渭河平原,秦武公掉过头来,目光转向渭河上游。公元前689年,秦武公攻打戎族邽(音归,今陕西天水清水县)、冀(陕西天水甘谷县东),并设立了邽县、冀县。

秦武公的突然转向,是不是有意为之?

此时,东周江湖正发生着几件大事:公元前697年,周桓王驾崩;郑厉公阴谋刺杀祭仲失败,不得不逃出郑国;公元前695年,郑昭公高渠弥杀害,高渠弥所立的子亹随后又被齐襄公杀死,郑国元气大伤;公元前688年,齐襄公联合鲁国,打败了周王室所支持的卫国黔牟,将卫惠公送回卫国为君。

东周“小霸”郑国自内乱后,完全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周王室自东迁后,每况愈下,这次扶持卫国黔牟的失败,再度证明周王室已江河日下,无力回天了。看到时局如此,秦武公胆子突然大了起来。

公元前688年,秦国在杜(陕西西安东南)、郑(郑国初封地,陕西渭南华州区)设县;接着,秦国又把小虢(为西虢国旧封地,在陕西宝鸡市虢镇)给灭了。

秦武公时期

渭河平原之上,不但不应有戎人,周王国诸侯的残余势力也应该臣服于秦!

公元前678年,秦武公在中原政权的普遍漠视中低调去世。


这时,晋国曲沃刚刚完成代晋大业;楚国在突破南阳盆地后,又回头消灭了邓国;齐国在齐桓公率领下,刚刚走向称霸的道路。而秦国呢?在鲁国著名的史书《春秋》中,却还看不到秦国身影!

然而,“咬人的狗不会叫”:从公元前771年~678年,毫不引人注目的秦国在周王国西北默默地征战了93年,一不小心就已占据了渭河平原:秦国领土,不但不输郑、鲁、宋、齐、卫、晋等崤山之东的大诸侯国,更“收周余民有之”,全面接管了周王室关中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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