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慌慌而游走、风飒飒以南迁。”880多年前,宋人钟舆拖家带口、赶着130只鸭子,跋山涉水、餐风饮露,南迁赣州深山开荒时,艰辛备至。

今天,翻开中国地图,与客家人钟舆南迁之路同样走向,纵贯南北的钢铁动脉——赣深高铁,穿千山越万岭,带给客乡、带给“钟舆”们子孙后代的,不只是祖先做梦都想象不到的便捷速度,更铺开了一条通往小康的幸福之路。

赣深高铁,京港高铁的重要组成部分,让历来交通不便的赣南、粤北经济洼地,走向开放的发展高地。

避乱的迁徙

江西赣州市赣县区,客家村落白鹭村的种养大户、钟舆的后代钟菁,夏日的一天安排得满满当当。

“我和几户村民承包了100多亩地种水稻,还养了100多只湖羊、100多只鸭子。”钟菁说,种养技术的不断提升带动产量提高,自己买了机械化设备。他还在琢磨降低湖羊的养殖成本,“接下来种花生苗喂,一头羊能多赚300元左右”。

机械化、规模化的种养,水稻、湖羊是主要收入来源,鸭子则是“添头”。

这是现今赣州客家村落村民安居乐业的常态。

赣州,是客家先民南迁的第一站,是客家民系的发祥地和客家人的主要聚居地之一。

“客家先民是中原人,从两晋至清朝1000多年间,客家人在历史上曾经有五次大迁徙,而此间的小规模迁徙更是连绵不绝。”赣县区文旅局原局长、客家联谊会副会长胡绪荣说,历史上北方汉民为躲避战乱向南迁徙,经过不断的融合发展,最终形成了一支独特的汉族民系——客家人。

在赣县区客家文化城,五根大立柱上清晰地记载着客家人的五次大迁徙,有迁徙人员、背景原因、出行方式等图文内容介绍。

时针拨回到880多年前的南宋绍兴六年,钟菁的祖上钟舆,携妻儿赶着鸭子从北方南迁来到白鹭村,鸭子曾是一家人生活的“最重要资产”。

据钟氏家谱记载,钟舆当时的全部家当是1个祖牌、1口锅、1把伞、2床被子、130只鸭子,住的是自己临时搭建的草棚。白鹭村曾是一片沼泽地,适合放鸭子,鸭蛋是最重要的收入来源。

广东惠州市博罗县文史专家彭天锡说,历史上每当中原发生战乱,北方人口就大量南迁。“江淮之间,爰及岭外,涂路悬阻,土旷民稀,流寓者多。”

“客家先民举家携儿带女,跨黄河、过长江,万里迁徙,天远路长,路途中以挑担子为主,独轮车、牛车都很少。”广东河源职业技术学院客家文化学院院长胡方说。

逢山必有客,无客不住山。作为“后来者”,不少客家人依山而居,胼手胝足开垦梯田。今天,循着江西赣州、广东河源、惠州等赣深高铁沿线,围屋、梯田等客家人南迁的足迹依稀可见。

“原未有室居,缝纸为裳,取竹架树,覆以草,独止其下”“豺豹熊象,过而驯之”“因野人遂成三百家”……在有着“岭南第一山”之称的惠州罗浮山,史书记载了唐代陕西王野人来此垦种茶园的情形。

奋起的振兴

客家人为中国革命做出了巨大牺牲。新中国成立后,客家乡亲逐渐过上了安稳的生活,但因交通等条件所限,一度发展滞后。以赣南老区为例,到2011年仍有贫困人口215.5万人,贫困发生率高于全国平均水平。

进入新时代,随着精准扶贫和乡村振兴的接续推进,随着中央支持赣南等原中央苏区振兴发展的一揽子政策的实施,客家人聚居地彻底告别贫困,奔向小康。

鸭子还是鸭子,白鹭已经腾飞。白鹭乡党委书记罗本昌说,伴随着赣深高铁的开通,白鹭村村民大力发展的优质稻、脐橙、油茶、梨、湖羊等产业,不愁销路,有了好奔头。

“通过与桔柚种植相结合,开展立体农业的湖羊养殖,既科学消耗牲畜粪便,又有效保护环境。”钟菁说,以前家里穷得连单车都要借,现在家里有10多万元年收入,过去养鸭却不舍得吃鸭子,现在是“吃鸭自由”。

6月17日,赣州市兴国县华坑村。晨雨洗过的山村,空气里弥漫着草木清香,散布山间的红砖房前,层叠的梯田水镜中倒映着细细的禾苗。

10年前,赖德源家还是贫困户,连孩子读大学的学费都交不起,“当时一年学费生活费3万多,压力山大”。

如今,已脱贫6年的赖德源种了5亩水稻、30多亩油茶,还有5亩鱼塘,自繁自养的6头母猪一年能出栏100多头猪,几个孩子也大学毕业了。

沿着赣深高铁南行罗浮山下,广东罗浮山客家婆食品有限公司董事长李国强,正憧憬带着自己的豆腐花“反客为主”。

在长年累月的生活中,客家人逐渐摸索出了一套独特的石磨工艺,流传形成酿豆腐、豆腐花等饮食文化。自2007年开始创业,经过机器换代、工艺改良、提升品质、拓宽渠道等尝试,李国强的豆腐花事业迈入稳定发展阶段。

高铁开通,南下北上的客流越来越多,豆腐花市场不断扩大。这家公司现有工人100名,大多是本地村民。在公司做包装工作的同镇村民邓秋翔说:“以前家里就是种水稻、花生等农作物,由于地少人多一年挣不到几个钱,现在公司上班一个月有6000多块钱。”

做大做强客家人的传统产品,带动客家人就地脱贫振兴,李国强信心满满:“我们的产品沿高铁线热卖,更多人将品尝到正宗的客家豆腐花。”

行进的共富

“20年前,我去广东沿海城市足足蹲了2个月,每天去企业登门拜访,却怎么也引进不了一家企业。”赣州蓉江新区党工委书记王凌回忆说,那时客商还总要问上一句“赣州在哪里”。

区区数百公里,曾因交通闭塞,外界对于既不靠海、又不沿边的赣州颇感陌生。赣深高铁的开通,赣州至深圳的最快铁路旅行时间由5小时32分压缩至1小时49分,高铁将赣州与粤港澳大湾区紧密相连,沿海企业、项目、技术、资金、人才等要素加速流向腹地。

作为赣州市对接大湾区的“桥头堡”,蓉江新区不久前与深圳线上一次性签下9个项目;在赣县高新产业园区,2019年以来引进大湾区项目14个;在赣州市定南县,仅2021年引进亿元以上项目16个。

“一年来,我们在蓉江新区建设的科技园顺利引进了商汤科技、腾讯动漫、西部证券等湾区企业入驻,也为园区带来了湾区人才。”从深圳迁到蓉江新区的启迪(赣州)科技城总经理陈新说。

从封闭走向开放,企业来了,项目来了,“家门口”的就业机会也随之而来。

从东莞转移到赣县区的赣州市陈展木工机械有限公司生产车间内,51岁的操作工朱育林正在切割板材。自1993年辗转多地打工的他,已经回到老家县城上班,目前月收入五千多元,公司提供免费食宿。他在县城买了房子,开着小轿车上下班。

与朱育林一样,本地有40多名工人在这家公司上班。

河源,广东最后一个通高铁的地级市。乡村振兴和赣深高铁,给当地带来一派新景象。

距离赣深高铁龙川西站仅十多分钟车程,河源龙川县佳派村村民葛春良正准备放手干一场。近来,他和5个村民一起投入100多万元成立了百园经济合作社,流转了100多亩土地,准备都种上花生。同村村民邓伟海则利用自己的厨艺,回乡创业开起了农家乐。

佳派村党支部书记葛业显说,村里共有1972人,以前村里穷,垃圾靠风刮、污水靠日晒,能出去的都出去打工了,村里一度只留下五六百人。“如今,环境变好了,交通顺畅了,村里还建起了花生产业园,看得见的好日子就在眼前!”

行走在赣深高铁沿线上,“美丽经济”纷至沓来。

在惠州市惠城区汝湖镇围仔村,一片400多亩的稻田犹如巨幅画卷舒展在人们眼前。2021年起该村打造的“稻田盛宴”,将永记腊味、响螺橄榄汤、大闸蟹、三文鱼、盐焗大虾、鲍鱼、乳鸽等丰盛的金秋盛宴设在这片稻田中央,吸引众多城里人前来“打卡”。

活动连续十天,每人报名费300元,依然供不应求。围仔村村支部书记刘佛焯感叹道:“村民祖祖辈辈没种过这么‘贵’的田!”

“你们先聊,我得赶紧去接来采摘的游客了。”在赣县区茅店镇东田村,没来得及跟记者聊上两句,种植大户范春连便骑着电动车,一溜烟消失在村口的暮色中。如今,她经营的观光采摘基地,每亩地可挣2万多元。

美丽的全面小康画卷,在客家人千年迁徙路线上揭开新的历史篇章。(记者周科、吴涛、孙飞、姚子云)

来源:新华每日电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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