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察十月革命时期大批华工参加红军,离不开一百多年前大批华工进入俄罗斯这一历史背景。
历史上的华工,并不是中国工人的简称。它既不同于中国出国谋生的手工匠人和小商贩,也不同于今天的中国工人,而是指那些自愿前往或被人拐骗、招募到国外务工的中国人。就属性而言,华工可以划归到华侨之列。然而,他们又并非一般的侨民,而是指那些受外国政府或资本家剥削和奴役、靠出卖体力为生的中国人。
19世纪60年代,美国修建举世闻名的太平洋铁路史,也就是14000名华工的血泪史。在工程最为艰巨的中央太平洋铁路建设中,华工在高强度、高风险劳动中大量死亡,付出了惨重代价。换来的,只是微薄酬金、种族歧视等不公正待遇。
然而,清王朝中晚期,政治黑暗、民不聊生,前往沙俄对当时穷苦农民、城市无产者来说仍不失为一条出路。
苏联时期的历史学家统计,仅在十月革命前后,旅俄华工就有20多万人。
第一批华人究竟是何时出现在俄罗斯?历史学家们寻遍了苏联(俄罗斯)的书籍甚至很早的历史档案,但仍无法确知。
一种推测,可能是在1862年,即中俄《北京条约》签署后不久。另一种推测,可能是在1899年义和团运动失败后,大量中国人散向世界,一些人远逃美国,一些人亡命欧洲国家在非洲的殖民地,还有一些人则流向俄罗斯。此外,沙俄在日俄战争中战败后,不少中国人跟着俄军进入俄国与中国东北接壤的地区,如符拉迪沃斯托克、哈巴罗夫斯克、西伯利亚的斯帕斯克等地,他们大多充当劳工、矿工,还有一些人干起了小商小贩。不过,这时期永久移居俄罗斯的中国人并不多。在沙俄时期,华工往往被那些贵族、地主和监工蔑称为“中国佬”“伙计”。
位于莫斯科胜利公园内的一战纪念雕塑
中国人进入俄罗斯的主要浪潮与第一次世界大战有关。当时,大多数俄国男性入伍上前线,国内劳动力短缺,俄政府开始招募中国劳工,因为他们人数多、价格低。在一战爆发的1914年,沙俄政府派官员在中国开设招聘中心,具体招聘事宜则由当地的中国人承包。到1916年,类似招聘点遍布哈尔滨、长春、沈阳、吉林等城市。根据合同,中国劳工在俄国工作时间从3个月到半年不等。
从1915年开始,中国劳工从中国东北大规模进入俄罗斯。他们有的参加修建彼得格勒—摩尔曼斯克铁路、摩尔曼斯克港口等重要项目,有的前往乌拉尔各矿山、顿涅茨克煤矿做工,有的去到今天的白俄罗斯甚至靠近芬兰的卡累利阿的伐木场。略有文化的人,则被选去莫斯科、彼得格勒、叶卡捷琳堡等地的企业和工厂。在勒拿矿山,中国劳工占到了工人总数的70%。在乌拉尔地区的阿巴马莱克—拉扎列夫企业,有5000名中国劳工。从1915年起,沙俄政府甚至违反合同,强迫中国劳工前往俄德战争前线,帮沙俄军队挖战壕。
建设摩尔曼斯克铁路中的中国工人(1916年)
苏联史料记载,到1915年底,前往俄罗斯的中国劳工有4万;到1916年,达到7.5万人;截至1917年春天,在俄华工总数达到20万人。
格·诺沃戈卢茨基和阿·杜纳耶夫斯基在《中国战士同志》的书中说,华工过着困苦悲惨的生活,他们的命运完全掌握在工头和宪兵的手里……苏联历史学家尼·波波夫在《苏俄内战中的中国无产者》一文中指出,华工们在俄国遭受特别残酷的剥削。
这些经历和命运被遗忘了一百多年的劳工,当年他们就是因为在旧中国生活贫困,温饱不可得,怀着对“高工资、厚棉袄、好皮鞋”的向往来俄务工。
李振屯,曾经的中国劳工,退休后生活在苏联的纳尔奇克市。他在1959年回忆说:“1916年是帝国主义战争最激烈的时候,我们12000名中国劳工来到俄罗斯。本来我想着在彼得格勒附近的伐木场里靠劳动能够找到幸福,但现实却是无比繁重的苦役。在原始森林中,我们每天做工15个小时,睡在潮湿、阴暗而狭小的土窑洞里,得到的是可怜的几十戈比……”
在伐木场劳作的中国旅俄劳工
姚新臣,来自中国山东的劳工,到了彼尔姆。他后来回忆:“根据合同,每砍伐一立方米木材,俄罗斯雇主要付给工人8卢布。但实际上,我们还要养着中国承包商、翻译甚至俄国的税收官员。有一个月,扣除伙食后,我拿到手的只有90戈比。战时,俄罗斯本来就食品短缺、价格奇高,运进原始森林中、进到我们嘴里的食物,完全把我们那点儿可怜的工钱无情地吞噬没了。”
华工所填的一份表格
沙俄政府将中国人视为廉价、可以随意处置的苦力,他们的待遇基本上由雇主和承包商自行决定。随着战争规模扩大,雇主和承包商违反合同对待中国劳工越发频繁,越发肆无忌惮。中国承包商招聘时承诺劳工每月可拿到100到200卢布,但实际上很少有人能拿到超过5到10卢布,而且就这点钱还经常被拖欠。
1916年,超过1万名同盟国战俘被送往摩尔曼斯克的铁路建设工地,许多战俘死于坏血病和斑疹伤寒。在国际红十字会介入后,沙俄政府不得不把这些战俘安置到别的地方。为填补战俘离开后的劳工缺口,1万名中国劳工被派来了。
十月革命前旅俄华工分布示意图
这些华工住进了未消毒的帐篷和土窑,根本没被告知先前住在这里的很多人得了坏血病和斑疹伤寒,他们自己很可能染病、死亡。在铁路工地,华工们日夜轮班,根本就没有休息日。摩尔曼斯克的漫长寒冬,气温低到零下40摄氏度,许多华工被冻掉了脚趾头。
在摩尔曼斯克铁路建设工地上,一名英国工人或加拿大工人每天可以拿到7到8个金卢布,一名俄国工人的工钱是1卢布20戈比,而一名中国劳工的工钱只有80戈比。而由于工头任意罚款,中国劳工拿到手的工钱往往只有三四成……
但这,还不是他们最煎熬的时刻。不久,一场俄国近代史上的重大事件发生,把他们推向了命运更加曲折的时段。
文/韩显阳
素材来源/韩显阳
责编/林风
编辑/海哲、千里
插图/千里
统筹/南客
来源: 破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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