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茅房(散文)

黑龙江 / 张林

东北人所说的茅房就是厕所,叫茅房,是因为最初的厕所是用茅草搭建的,像房子一样。把厕所称为茅楼也极为普遍,一个“楼”字,大概是表明农民们对楼上楼下的小康生活的热切向往吧。

东北茅房一向很简易,尤其公共茅房,在道旁,挖个坑儿作为粪池(也叫茅坑),四周用几片苇席一围,也有用湿土夯四堵矮墙,顶上苫一片破席,有的顶部干脆就没什么遮挡,是露天的那种,白天可抬头望天空和太阳,晚上可抬头望星星和月亮,极富乡野风情。如厕,不仅能感觉清风徐来的轻盈,同样也能饱尝雨水淋漓的酣畅。

茅房之所以露天,主要是出于空气流通的考虑,上茅房时,自然减少了臭味扑鼻。不过,每当狂风大起,风沙漫天之时,扑面的沙尘不仅打得人不敢吸气,而且还会一个劲儿地直往裤裆里钻,走出了茅房老半天,沙尘还不停地从裤裆里顺着大腿往下掉。

三九严寒,大雪纷飞的时候,男同胞小便,往茅房里一站,一阵寒风袭来,突然心里一阵惊慌,若有所失,原来找不到自己的水龙头了,热胀冷缩原理,在裤档里,也得到了最贴切的阐释。

早些年的茅房没有门,谁要进去了,脸朝外,屁股朝里,前面机枪扫射,后面炮火连天。这样一个糊弄拉撒排泄之所,简单得近乎寒酸,根本就没有一点儿安全感,即便用土坯垒个墙,也不是很高。这也是老一辈人留下来的规矩。茅房的围墙形同虚设,上茅房“蹲点儿”难免春光外泄。

东北公共茅房不太安全,可由于农村人大都憨直、善良,一般不会出现被窥视甚至在茅房遭强奸这类灾难。

东北农家的茅房稍微好一点儿,有的为防止茅坑蹋陷,用砖砌个茅坑。茅坑上面再横放两块儿榆木板做茅厕板,间隔一砖长,太窄了,容易被粪便污染;太宽了,出恭的人站在上面实战时不方便。方便时,上面是不可以坐的,只能蹲着解决,倒不用担心“水”花四溅的问题,因为水面离臀部至少还有半米的距离。这两块儿茅厕板,有时也成了家长教育孩子很生动的例子。

记得,母亲经常教育我们说:“你们聪明不聪明也就罢了,你们就是做不了什么大梁,可千万别作茅坑板。”吃饭时,就叮嘱我们,上纲上线的。现在想来,这类问题,拿到饭桌上讨论真有些不雅,但母亲总在开饭时开诚布公。

也有的人家把粪坑设在茅房外面,就是在茅房里设有一条斜沟通到外面的一个大坑。方便时,粪便顺着斜坡,连滚带跳地进了大坑。由于北方天气干燥,坑里的粪便很快就风干成一块块的“柿饼”,每隔十天半月,就会用铁锹收出来,在附近沤粪,最后拉到田地里做肥料。

以前农家的茅房,一般不备手纸。有的在墙上筑一个小洞或者钉一块木板,上面放满了一劈两半儿的大约半尺长的高粱秸秆,作为揩腚用。早些年,没有干净柔软的卫生纸。就有讲究的人家,在茅房的墙缝里,塞着孩子用过的旧课本或用过的作业本,让它们焕发余热,循环再利用。不讲究的人家,把秋天扒下来的苞米叶子,放在茅房里擦拭秽物。

小孩子更省事,撅着屁股,对着墙棱儿,上下往复轻轻移动,就完成了自身的清理任务。乡下的孩子,吃着朴素的粮食,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在茅房里拉着干净的粪物,在无奈中渐渐长大。初中的暑假,我蹲在茅房时偷偷读手抄本《第二次握手》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然而,也在转瞬之间,成为过往之云烟。

东北茅房都是男女共用的。一家几口共用一个茅房,有时难免手搭在腰带卡子,在外面等着,不说有伤风化,却也实属不雅。逢年过节或红白喜宴时,这类景况就更屡见不鲜了。看见有人匆匆奔来,慌忙捋起裤裆,往往把那些未出阁的黄花闺女羞得面红耳赤,半天不敢抬头看人。结婚后的媳妇就无所谓了,提着裤子一边系着腰带一边与急忙上茅房的男人开着玩笑,很坦诚,没有丝毫的羞涩感。

在东北茅房方便,最难耐的要数夏天和冬天。

夏天的气温高,秽物在高温的发酵膨胀下,恶臭固然刺鼻难闻,尽管只坚持几分钟十几分钟,可这世界上,偏有蚊蝇无限喜欢、眷恋龌龊之物,苍蝇率先嗡嗡叫唤着前来光顾。上茅房的,必先挥动手臂,驱赶它们,再摆好下蹲的态势;谁知,未等享受到淋漓尽致的快感,那苍蝇和蚊蚋又来个回马枪,如战斗机轰鸣着,在屁股底下横冲直撞。夏天上茅房时,也有的人会带上一本书或者一把扇子,主要的目的是用来扇风驱赶蚊蝇,也是为了把臭味扇走。

冬天来了,天气冷了。龇牙咧嘴的茅房,冷风一来,风就穿过缝隙,像老流氓的手,在蹲下方便的人身上,屁股上,肆意游走。蹲的时间久了,双手、脸蛋子及屁股蛋子都会被冻木了,没多少知觉了。

东北茅房尽管简易,但实用价值大。人们每天都要光顾那里,少则两三次,多则五六次。如今搭建茅房也有些讲究了,有的把茅房建在菜园中,它离住房远,否则盛夏时你开着窗户,尿骚味就灌满了屋子。

茅房的墙壁有用红砖砌的,顶部用木板封死后,还要苫上一层油毡纸或压上一层水泥瓦,否则雨天你进了茅房,雨水会顺着木板缝隙滴答而下,让你寻方便的时候不那么自在。茅坑上面,还要搭建一个方形踏板,中间当然要挖个孔,作为排泄的通道。夏天时,隔十天八天,就要往茅坑里添上一些土或是锯末,防止滋生蛆和苍蝇。而到了冬天,没这个麻烦了,但却有另外的麻烦——寒冷比苍蝇还要恶毒,它们拍打着茅房里的人,曾使不少人因为屁股冻得受不了,而提前结束战斗,所以冬季的蹲茅房有点儿上刑场的意味。

那些有情调的人家,也喜欢在茅房前种上几行花。你蹲在茅房里,可以透过角门赏花,也可以打量绿油油的菜地,看白菜是否该施肥了,豌豆是否该支起树枝让它爬蔓了,柿子秧是否该打杈了等等。

通往茅房的小路,通常是窄窄的,它不能是土路,因为雨季一到,会弄得两脚是泥。通往茅房的小路,要么用木板垫,要么铺上建房或者垒鸡窝时甩下来的碎砖头儿。雨水冲刷之后,木板路透出月光似的乳黄色,而砖头路透出的则是洋红色,好像那路铺了彩霞。

有的人家的茅房和邻居的茅房是挨着的,所以常常听见人们蹲在各自的茅房中唠嗑。当然,唠嗑的大都是女人,她们有时说些家长里短的琐事,有时也讨论点儿大事情。这个时候,东北茅房就起到了会议室的作用。

�是d�j� :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