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偶然接触了一个有意思的话题:曾统治云南近300年之久的明黔国公沐英及其后人是否在云南仍有后代(或家族)存在?

之所以说这个问题有意思,是基于几个背景:

1、沐氏家族从明初移民云南开始,便作为政治上的“云南第一家族”存在了近300年之久,这么大的家族在清朝建立后从正史中销声匿迹,如同人间蒸发一样。这不符合常理。沐氏三百年,不可能没在云南本地留下后人,如果有,这些沐姓人住在哪里?为什么我们很少遇到过?

2、去年(好像是去年)曾有一个消息,说南京将军山,有地产商在项目工地上发现大型墓葬群,经考证,乃是明朝著名世家沐氏的家族墓地。沐氏虽在云南为公爵,但家族一把手通常葬回南京。消息传出之后,立刻有新闻说“云南沐氏后人关注南京祖墓被毁事件”,被访者分别是来自通海、峨山等地的沐姓人。需要说明的是,这些沐姓人均为回族。

3、这就带来了另一个问题:显赫一时的沐家,究竟是回族还是汉族?

这几个问题,任何一个都足以写出一本考据专著。但截至目前,这样的专著并不存在。事实上,从明末最后一任黔国公沐天波在昆明全家遭阿迷土司沙定洲追杀,本人在缅甸“咒水之难”中被杀之后,后人对这个家族的了解,也从此戛然而止。

沐氏出身于安徽定远,据说是朱元璋夫妇的义子。原赐姓朱,后复还沐。有考证的沐姓郡望来自河北。早在汉朝时期,便有沐姓先人留诸史迹。这是个古老的华夏家族,但并非旺族,在百家姓中,只能排在非常靠后的位置。中国历史上沐姓的荣耀,正是到了明朝黔国公云南沐氏之后才达到顶峰。

明亡后,前朝的权力象征——沐姓,遭受新朝荼毒是毫无疑问的。其后人或易姓、或四散,是完全可以想象的。但衰微之快,也难免让人唏嘘。据有限的互联网信息,云南沐姓大都居于通海、峨山、双柏等地。分属汉、回、彝等不同民族。可惜目前手上并没有任何资料能够统计出全云南究竟有多少沐姓人,这些沐姓中,又有多少真正来自沐英家族(难道没有人来自默罕默德的“穆”?)。为什么一个家族会分出这么多民族,难道仅仅只是因为避难改族吗?如果因为如此,那么避难改族为何却不改姓氏?这显然不合常理。

沐英本人究竟是什么族别?这是一个在沐姓内部争论已久的问题。鉴于该问题较为敏感,非沐姓本族,不该随口评说,本人就不给出我自己的判断了。感兴趣的话建议去搜索一下这篇帖子“沐英后人严正声明:沐英是汉族人,不是回族”,该帖篇幅较长,资料详实,帖主来自沐英祖籍安徽定远沐氏家族成员。同时,也建议同时了解一下白寿彝(回)之《中国民族史》里的观点:相传沐英是回族,云云。

关于沐氏,我所了解的“传说”有这么几个。其一,沐氏曾在明初据说“阉割了3000人送京”,这些被阉割的人均来自某个民族。这也正是定远沐氏认为沐英本人不可能是那个族的原因之一。其二,沐氏虽长居云南,但在陪都南京有自己的家族墓地,历代黔国公去世后按惯例均送回南京墓地安葬。其三,1960年代在云南昆明出土了据信是沐氏家族成员沐详及沐崧的家族墓地。王家营墓被认为是目前保存最完好的沐氏家族墓地(实际上也在特殊时期被大肆破坏),出土过诸多珍贵文物。此外在普吉附近所谓沐家尖山,也曾有沐璘的墓地(已完全被毁),这几位沐家人,都因子嗣年幼或无男丁,并未像其他宗族主要成员一样返葬南京。需要说明的是,根据有限的记载和目击者的记录,这些墓葬,全部是汉式墓葬,部分墓葬有铭文,但没有一座提到过家族是回族或任何有关相关宗教的字样。其四,昆明长虫山上,曾有朝阳庵,这里是有确切记载的末代黔国公沐天波之母自焚之处。附近尚有后人追刻的“明黔国太夫人陈氏尽节处”石刻。这背后有一段血腥往事,明末沐氏式微,其家族居然被阿迷土司沙定洲追杀四散,沐天波之母陈氏在长虫山自焚,其妻在普吉金井庵自焚(假设一下,一个疑似伊斯兰信仰的家族最后选择的避难之所可能是佛教的庵么)。其五,沐天波本人,则追随永历帝逃亡缅甸,于1661年被缅王杀戮于荒野。最后一位黔国公身死异国,连是否被全身而葬都是未知数。

题外话,在归葬祖茔这一传统上,几百年后,云南另一个大家族也有这样的坚持。云南史上的最重要人物的之一(被云南人严重轻视的)岑毓英家族,就归葬广西桂林家族墓地。若论岑宫保对云南文化重建的贡献,绝不亚于赛典赤·詹思丁(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清末与李鸿章齐名的重臣岑春煊就是岑毓英之子,岑春煊少年时期即在昆明成长。可惜囿于特定原因,1949年后对岑的研究成为禁区,导致当代云南人对这位重要的“非云南籍云南人”几乎一无所知。唯一能见的报道却是解放后云南有部分某族人士去桂林岑家墓地,宣称要砸了这名前清封疆大吏的墓塚。

回过来讲,沐氏后人究竟属于什么民族,随它去吧。民族这个词汇,原本就是地道的政治产物。由于中国当代民族的划分,完全照搬苏联模式,本身问题就非常之多,再具体到多民族的云南省,问题就更多,其中很多问题甚至可以说是荒诞不经。民族政策原本是为了解决民族问题,但始作俑者可能无法设想它带来的问题更多。在当今很多地方为了旅游业发展可以随意编造“史实”的背景下,“民族、民俗”甚至成了被恣意利用和改编的招牌之一,严谨的学术著作在残酷现实面前毫无张力,有心涉猎的人对此,只能嗟夫也哉。基于类似的感触,有机会可以再聊聊白族,那才是一个花团锦簇、五花八门加雾里看花兼变幻莫测的民族,超乎大多数人想象。先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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