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拼出了逝者的名字,而不像往常那样用电子横幅显示,遗像也是用一张精神的彩照代替了黑白像。告别仪式结束后,这位老母亲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向卫艳茹鞠了个躬,这让卫艳茹感动至今。

20岁的女儿自杀了,为了不让逝者的父母在最后一程觉得女儿走得过于痛苦。卫艳茹特意选取了他们女儿笑得灿烂的照片做成了PPT,配着姑娘生前最爱的歌《霞光》,在告别仪式上播放。“让家属记住女儿曾带给他们的欢乐,坚强活下去”。

60多岁的姐姐去世了,当时还在遗体美容岗上的卫艳茹给逝者清洗得干干净净,修剪指甲,还化上好看的淡妆。逝者的妹妹进去一看,居然乐了,“我姐姐活着的时候都没这么漂亮过!”

卫艳茹还记得自己服务的第一位逝者,是一位铁路事故的遇难者。在进遗体整容室前,虽说已做了心理准备,但卫艳茹还是被深深触动了一下,逝者的肢体已经不忍直视,“好好的生命转眼就成了这样”,卫艳茹想,“我要好好为他整容”。

擦净血污,清洗内脏、躯体,再把内脏、伤口进行缝合……当时的卫艳茹不知道害怕,即便遗体的特殊气味难闻,即便要把不断渗出的血污擦了一遍遍,“当时心里想的就是好好把他送走”。他们还一起在遗体周边布置了鲜花,来遮挡脸上伤口。“这样家属看到的就是一个比较完整、体面的人躺在花丛中,他们心里或许会少些难过”。

“中国有句话叫事死如事生,你不能说因为他已经冷冰冰了,感觉不到疼了,你就可以简单粗暴地对待他。他也曾是个活生生的生命。”在卫艳茹看来,服务逝者,同样也是服务生者,让走的人好好走,让活着的好好活。

为更好做到这些服务,卫艳茹考取了“殡仪服务员”三级(高级)职业资格证书,又攻读下了社会工作专业本科学历,后又取得民政职业技能鉴定“殡仪服务员”考评员资格、“殡仪服务员”二级(技师)职业资格证书。在第六届全国民政行业职业技能竞赛暨全国第二届殡仪服务员职业技能竞赛荣获二等奖后,又在北京市第四届职业技能大赛殡仪服务员职业竞赛上获得第二名。

(三)

尽管已是位十分专业的殡葬师,但卫艳茹有时依然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2017年11月,北京市大兴区突发一起火灾,一位10岁左右的小男孩因窒息而亡。男孩身上并没伤痕,他安安静静地躺在棺椁里,像是睡着了一样,“乖巧的让人忍不住再去摸摸他的脸蛋”。

“但一想到这么小、这么可爱的小生命就到此为止了,我就完全控制不了自己了。”卫艳茹也是当母亲的人,女儿今年8岁,她完全可以体会到小男孩父母、亲人那种撕心裂肺的痛。那一场告别仪式上,她特意放低、放缓了自己主持时的声调,一边流着泪,一边念完了悼词。

那天下班回到家,不等女儿跑来要“抱抱”,卫艳茹就一把走过去紧紧抱住了她,许久没撒手。

告别厅就像是个微型社会,在这里,卫艳茹见过了太多的死亡和分别、温情与虚伪,见过生前的财富、权势在炉火中化成一缕烟,人成了一抔灰,她慢慢会觉得,死亡是件很正常的事,所以她从不避讳谈论死亡。女儿问她,“什么是死了?”卫艳茹会以花为例告诉她,“花谢了脑袋耷拉了它就死了。”“那死了怎么办?”“我们可以把它埋起来,明年这里可能还会长出一朵花。”

后来,卫艳茹领着女儿去看《寻梦环游记》,女儿看哭了。回到家女儿问她的姥姥,“姥姥,你的妈妈死了吗?”“我的妈妈死了”“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没人记得他们了,忘记了他才是真正的死亡。”说出这话时,卫艳茹的女儿6岁。

“是人都会死的,我们要做的就是珍惜现在,好好活着,不管有钱没钱,活着就是一种幸福。”现在的卫艳茹豁达、开朗,她说自己不会计较很多,不会因为一些小事发脾气,尽量让自己开开心心过每一天,但这不等于混日子,“混日子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他还活着,但其实对这样的人来说,活10天、10年和活到七老八十是没有区别的,因为他每天都是重复昨天。”

闲下来时,卫艳茹喜欢看书、练书法,喜欢享受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光,她很享受这种简单的幸福。一旦工作起来,卫艳茹依然很拼,“把能考到的证书都考到手,能多学点就尽量多学点”。

对于她来说,“干一行就要把它干好”。她也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服务,让社会少一个对殡葬服务人员歧视的眼神,“殡葬职工延伸的是希望,我们不需要被赞颂,只要把我们当成一个普通的行业、一个普通的工作者来对待就好。”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孙庆玲 实习生 叶芃 来源:中国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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