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告诉她戴痴发迹的经过,她扑到戴痴的坐轿前,说自己就是陶澍的前妻崔氏,“所嫁饼师,盖久以寒饿死矣”,自己十分后悔当初与陶澍离婚……戴痴“叱之去”。崔氏回到家中,“号泣终夜,自缢死”。

这则在《埋忧集》中述写详细的笔记,笔者可以肯定,纯粹是作者朱梅叔的杜撰,因为其中多处与史实不合。按照陈蒲清撰《陶澍传》的记载,陶澍在十七岁参加院试考中秀才之前,一直在其父陶必铨的督导下勤奋读书,绝无放浪形骸的举动。他曾经这样自述,其父“每语以古贤可敬可畏之事,以感发其志气。虽途间食顷,谆谆然随事指点。夜间则蹴以足,而诘日间所学,诗、古文辞,旁及俶诡之文,皆听以意为之,未尝限以绳尺。惟偷惰必戒,夏楚不少贷”。由于家中贫困,常以野菜稀粥度日,陶澍不得不砍柴放牛挣些钱,12岁那年母亲去世后,家中一贫如洗,陶必铨只好外出教书谋生,陶澍跟随父亲,学业上不敢有丝毫懈怠,从来没有沾染过赌博、嗜酒等恶习……考中秀才之后,他借住在紧靠资江北岸的水月庵读书,更加刻苦。三年后,陶澍娶黄德芬为妻,黄德芬是个非常贤惠的女人,每次吃饭,都是保证陶澍先吃饱,自己才吃一些残羹冷炙——而陶澍此前从来没有娶过崔姓女子为妻。

陶澍墓

三、陶澍夫人手背上“一疣凸起”

然而在晚清笔记中,记载着陶澍婚姻异闻的笔记,还真不是只有《埋忧集》一家。

梁恭辰所撰《北东园笔录》中记载:“文毅(陶澍去世后谥号为文毅)与家大人(指著名学者梁章钜)为壬戌同榜进士,同官京师,最相契厚”,两家内眷,时相往来。梁恭辰的母亲郑夫人有一次见到陶澍夫人右手的手背上有一疣凸起,就问这是怎么搞的。陶澍夫人凄怆地说:“我出身微贱,小时候经常劳作,手上这一处是为磨柄所伤。”梁恭辰后来才听说,陶澍小的时候家中极其贫寒,好不容易才与同乡一位姓黄的女子定亲。当地有个姓吴的富户,听说黄姓女子美貌,“谋纳为继室”,便花大钱引诱女孩的父亲黄翁退婚。黄翁同意了,逼着陶澍退婚,陶澍却不答应。但女孩自己贪图吴家的财富,决心嫁给吴某,“其父主持又甚力,势不可回”。双方相持不下之时,女孩的侍婢愿以身相代,黄翁满口应允,陶澍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坦然受之”——而这个侍婢“即今膺一品诰命之夫人”也。后来吴某与当地一家姓曾的为一块田地发生争执,竟动起手来,殴斗中,吴某的儿子不幸被打死,吴某一气之下也死了。“族中欺黄女寡弱,侵其田产殆尽。”这时陶澍已经贵显,因丁外艰(指父亲去世)回到故里,听说黄女的不幸,十分可怜她,赠给她五十两银子。黄女非常悔恨,“抱其银,终日号泣而不忍用,旋为偷儿所窃,忿而自缢”。

《北东园笔录》

后来朱士彦做浙江学政,还朝时过境江苏,因为他也是陶澍的同年,陶澍便请他吃饭,酒席间演剧。朱士彦命演《双官诰》——这出戏的内容是冯琳如为仇家所害,匆忙离家出走,从此音讯全无,其妻妾都改嫁了,而心地善良的婢女碧莲将其子抚养成人,后来冯琳如当上高官,回家后以碧莲为夫人——看着看着,陶澍突然泪流满面。朱士彦恍然大悟,连忙起身道歉说:“此我之大失检,忘了陶公的家中亦有碧莲姊也。”

然而梁恭辰的这则笔记也有很多不可信的地方,或许陶澍确实遭遇过悔婚,或许黄德芬真的出身卑微,但说什么黄女抱着银子终日号哭而舍不得用,最后被贼偷了,“忿而自缢”之类的情节,显然是杜撰。真正穷困潦倒的人,每一文钱都要抓紧买粮买衣以果腹御寒,哪里还顾得上为旧情无限感伤——这纯属文人的无聊想象,就像包括笔者在内的很多人,年轻时追女孩,人家不答应时就狠狠地想:等我将来有了出息让你后悔去吧,其实后来的发达不发达,又与别人的幸福有什么相干呢?

古人笔下,只要涉及离婚、悔婚或改嫁,往往容易触发“朱买臣精神”——朱买臣年轻时,妻子跟他过不惯清苦的生活,就改嫁他人,后来朱买臣当上高官,妻子又回来想与他复婚,朱买臣即以马前泼水来暗喻“覆水难收”,妻子羞愧自尽——这样的故事都有同样的套路,也大都是把女性视为男性附庸物、视女子自由选择婚配为大逆不道的封建思想在作怪:忠于爱情、忠于婚姻固然可贵,但因生活所迫或感情不合另谋出路,就要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那种心态也是相当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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