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为造成逾千万元损失的“烂尾工程”,是要追究法律责任的。

宗地企业的信息更不对称。“有的企业主心里没底,要求安置后才同意拆。”盛庆生坦承,“街道没有能力安置他们”。

同意征迁的企业都怎么说?

“我们土地和厂房还有30多年使用期限,不能说没就没了吧?”义乌市青橙子服饰有限公司总经理顾海华说,来企业走访的街道干部只问拆迁意愿,却不提征迁方案和安置措施。

然而,在《2020年福田街道荷叶塘工业功能区有机更新工作方案》中,“12月底前有机更新签约全部完成”“明年3月底前所有房屋腾空”等“攻坚计划”赫然在列。

“目前,街道三分之一的人都在做征迁工作。我们提醒企业不要有侥幸心理,政府一旦下决心就必须拆,不可能再建工业区了。”街道一名参与园区征迁工作的官员说。

一些宗地企业主反映,为推进征迁工作,由街道、公安、税务、安监等部门组成工作组,对土地产权和社会关系进行全面调查,这给他们造成很大的心理压力。

“希望政府部门信息明确,别老吊着我们,搞突然袭击。”他们对所谓“先放风施压,后放水分流”的“策略”非常反感。

对于“街道经过三轮调查,有40%企业不同意征迁”的说法,这些宗地企业主并不认可:“上次光按红手印反对的都超过65%!”有“知情人”爆料,反对拆迁的宗地企业共123户。

9月23日,记者再度向盛庆生求证同意拆迁的企业数量时,他不置可否地说:“拆迁决策和征收价格都没出来,企业可能还会变,现在我也不敢说了。”

据当地官方初步调查,目前园区宗地企业自用的26家,部分用于出租的78家;完全用于出租的48家,租金合计约1.94亿元。他们认为最大的阻力来自出租厂房的宗地企业。

记者辗转找到一位“同意征迁”的宗地企业主,在承诺不透露其身份情况下,他才澄清自己是被迫同意的。

“荷叶塘不少宗地企业虽然厂房出租,但绝大部分出租企业都从事工业生产,只有极个别为方便工人生活,将工业用地做商超、餐饮等。”他说自己同意的前提,是补偿价格要合理。

在福田街道陈协斌副主任等人带领下,记者又走访了两家“同意征迁”的宗地企业。今年63岁的龚辉潮,从16岁开始鸡毛换糖摆地摊,创办了义乌市顺辉拉链织造有限公司。近十来年,他在荷叶塘的厂房全部出租,一年租金收入200万元。

“如果能引进更好的企业,评估价格高一点,我们愿意为义乌发展做奉献”。龚辉潮向记者坦言,自己在稠江街道还有50亩土地和厂房,现在一半生产拉链,一半仍在出租。

几年前,从玩具生产转行做建筑垃圾回收的王圣来,将玩具厂以130万元/年价格出租,在远郊租用70亩土地生产水泥砖。“征收价格随大流,相信政府不会亏待我。”他说。

对于工业用地要姓“工”,王圣来淡然回应一句,“我玩具不做了,厂房空着也不现实”,便再无下话,只顾低头泡茶了。

据福田街道办事处办公室主任方国栋统计,荷叶塘园区共有生产类企业458家、仓储类企业198家、电商类企业180家,多数企业仍以工业为主,并在小商品市场设有摊位。

“不是搬不搬,实在是无处可去”

“他们再晚来一刻钟,900万元设备合同就签了!”7月8日,约好上海设备厂商签合同的王海龙,却迎来街道征迁动员工作组。

王海龙不同意拆迁,但也不敢采购设备了。他提出搬迁至少需要2年时间,对方称,明年3月底前全部拆完,劝他早点外出找厂房。他忍不住回应一句:“这不是杀鸡取卵吗?”

“街道干部警告我不要乱讲话,说市领导站得高看得远,叫我们早做准备。”王海龙回忆道。

据了解,由于义乌市目前多个镇街工业区都在征迁,且采取货币安置为主,大批中小企业面临搬迁,土地急剧升值、厂房租金一涨再涨。方有成举例说,最近一宗10亩工业用地7600万元成交,加上各种税费,价格比他四个月前竞拍同等面积土地高出一倍还多。

虽然心里极不情愿,最近仍在四处找厂房的王海龙,感觉越找越灰心——“以前每平方米月租才八九块钱的厂房,现在价格翻了两三倍,可还找不到过渡的厂房。”

最近两个月,吴勤几次跑出去找地,却没有找到合适的。这家年产值1.5亿元的外贸企业,重新建厂需要按海外客户标准装修,客户还要进行验厂,这些都需要充裕的过渡时间。

“今年疫情再做这种事,很多企业就更困难了”吴勤深有感触地说。

浙江雪芙蓉化妆有限公司总经理陈昆盛担心,化妆品企业异地建厂,重新审查至少一年时间,客户、订单和员工都会流失。“现在已经不是搬不搬的问题,实在是无处可去!”他说。

除了找地难、房租贵,货币化安置形成的税收负担,也让他们感觉“哑巴吃黄连”。去年9月,郑定来投资3800万元,购得10亩土地和8000平方米厂房,现在连一半面积都买不到。

“即使现在完全按市场价格征收,增值部分需要补交25%的企业所得税和25%的增值税,再买地时这个窟窿谁给补?”亲历过拆迁的郑定来认为,与同比例土地安置相比,这笔征迁损失账谁都会算。

一些中小企业主呼吁,中小企业是义乌发展的根本,小商品市场之所以复制不了,恰恰在于几十年积累而成的产业生态。也有人质疑,招商引资不应以牺牲中小企业为代价:如果义乌中关村能搞成,搞个义乌华尔街岂不更好?

“园区征迁要有一个滚动的办法,比如柳青工业园区,两年前我们就把好的企业安置了。”贾文红坦言,企业搬迁不同于个人搬家,往往都涉及设备、仓库等问题,政府要建标准厂房给企业过渡。

宗地企业压力就像考试一样大

事实上,这种以“土地提效、产业提质、城市提能”为名的工业用地有机更新,远不止于荷叶塘园区。近两年来,义亭、苏溪、北苑和后宅等镇街的多个工业园区,都已纳入有机更新范畴。

2018年5月,义乌市率先在浙江省推行工业企业用地“全生命周期”管理,以完善工业企业“亩均论英雄”综合评价体系,促进低效工业用地的再利用或二次开发。

他们在企业已分为ABCD四类,实行差别化管理和要素配给的基础上,对新增工业用地亩均税收未达到约定标准50%的、连续两年被评为D类或连续三年被评为C类企业的,均有权解除土地出让合同。

“现在宗地企业压力大,就像孩子考成绩一样。”义乌市经济和信息化局局长曹耿介绍,今年全市亩均税标准已由去年的1万元/亩提高到3万元/亩,远高于过去每年10%至15%的增长速度。

按照规划,义乌市将利用3年时间,完成2万亩以上低效工业用地清理整治,占全市工业用地总面积的一半,意味着还将有大批中小企业面临有机更新等“生死大考”。

以荷叶塘园区为例,2019年,宗地企业A类3家、B1类16家、B2类61家,C类和D类各35家和19家,纳税总额1.09亿元;园区3亩以上宗地的亩均税收10.34万元,略低于全市10.6万元/亩的标准。

然而,即使像亩均税收超过72万元/亩的纳税大户——南吉针织,依然缺乏安全感。公司总经理吴勤坦言,产业环境离不开配套企业,这几年最大的困扰就是有机更新,增加了企业的不确定性。

据国土资源部门统计,荷叶塘园区自辟建以来,共发生62宗土地交易,仅近三年来宗地交易就有21宗,表明土地市场更新速度加快。

按照义乌“用地15亩以上的规下企业,不得列入B类以上等级”的规定,占地面积近20亩的义乌市叶之茂食品有限公司,今年5月被直接从B类企业降为C类,后者明确为不予安排新增工业用地的企业类别。

前不久,这家公司创始人叶南东向来调研的市领导请求,征迁时给5亩用地指标也行。“按照我去年交税160万元计算,马上就能变回B类企业了。”他愁容满面地说。

小龙人袜业去年也被从A类企业降为B1类。总经理方有成说:“我们1个亿的销售额,研发投入220万元,没达到2.7%的比例,虽然纳税700万元,只能下降一等。”

对于“亩均论英雄”评价机制中出现的“一刀切”现象,义乌市江苏商会会长季子林有自己的看法:“企业经营有好有坏,行业利润有高有低,而每年按10%至15%增加亩均税收依据何在?对企业生产要素行政化干预是否合法?”

记者在园区走访时感到,这些历经商海沉浮的中小企业主,既有对园区拆迁自身利益的关切,也充满对义乌未来发展的担忧。他们认为,有机更新是一种生态多元的更新,不是非此即彼的更新。

义乌市委书记林毅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目前,荷叶塘园区有机更新还没有启动,调研中会更多听取群众意见,义乌要当改革的模范生,但依法行政是底线,触动既得利益的改革,还要敢于担当进取。

园区到底拆不拆?记者离开义乌时,仍没有确切的答案,但荷叶塘园区企业微信群里,以后日子怎么过、义乌的未来在哪里的讨论依旧。一些企业主声称要通过法律途径抗争到底,也有的企业主考虑去浦江、东阳等地……

声明:转载此文是出于传递更多信息之目的。若有来源标注错误或侵犯了您的合法权益,请作者持权属证明与本网联系,我们将及时更正、删除,谢谢。

来源: 新华每日电讯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