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

沿着放牛娃的记忆一路走来

童年对一个人的影响深远,童年时代读过的童话也会潜移默化地影响孩子。我们与徐则臣的对话,便顺着童年的话题延伸开去。

星期天夜光杯:你怎样描述自己的童年?

徐则臣:我的童年无所谓幸福或者不幸福。小时候我在农村长大,没有吃过巧克力,没有玩过变形金刚,一直到进了大学才第一次吃到巧克力、喝到牛奶。儿时的记忆里,好些年都在放牛。在一些人的想象中,放牛似乎与田园牧歌的景象联系在一起,实际上,放牛是很孤单的事情,就算是几个放牛娃一起放牛,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话说。草长得最好的地方是坟地,大多数时间,我们就是把牛栓上,自己在坟堆上铺个袋子打盹,有时还会在坟地里看到被丢弃的死婴。如果不是写作,我可能不会回头思考这些旧时记忆,但是,对于一个写作者,这些是很珍贵的经历。

星期天夜光杯:从农村的放牛娃到活跃文坛的新生代代表作家,这个过程经历了什么?

徐则臣:在外人看来,我挺顺的,一直在读书,一直在向上走。在村里上小学,镇里念初中,县城读高中,考的大学是在一个小城市,毕业后到省城教书,再后来考了北大读研究生,现在留在首都北京工作。但于我自己而言,这一路走来经历的是各种波折与艰难。11岁开始我就离家求学,当时最优秀的学生都选择考中专,毕业后有个铁饭碗,我却决定念高中考大学。我父亲问我,如果考不上大学怎么办?我说,那就去当卡车司机。读高中的时候,著名的“狮城舌战”让我着迷,这让我梦想着以后念法律做律师,填报高考志愿的时候,我填写的都是各个大学的法律专业,只在最后填了中文系,结果考砸了,进了中文系。

星期天夜光杯:是什么让你改变了做律师的理想,转向文学之路?

徐则臣:大一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读中文能干嘛,只是在那一年里看了很多书,就是在那段时间,我发现当作家是个很神奇的事。不过,我们学校的图书馆藏书有限,当时也没有互联网,所以积累了一大堆未读书单。后来,我争取到了去外校做插班生的机会,因为那所学校的学生花名册上没有我这个插班生的名字,所以,我经常逃课钻到图书馆里看书。在大学里我就开始写作和发表作品。我是一根筋,决定了一个事情一个目标就不会轻易放弃,写作这件事就一直坚持了下来。

星期天夜光杯:当年做律师的梦想,会对今日的写作带来影响吗?比如,让你更关注当下?

徐则臣:不仅是当律师的志向,包括很多年里我对辩论的热衷,都对我的写作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它们强化了我的问题意识,而问题意识与现实和当下生活之间的关系一目了然。问题意识需要一个现实的土壤,而现实是催生问题意识的最重要的沃土。

星期天夜光杯:你对阅读的书有没有特别的选择?从求学时代到现在,阅读习惯有变化吗?

徐则臣:我的阅读刚开始都是冲着某本书或某一个作家去的,但阅读是一张网,一本书、一个作家可以带出很多本书和很多个作家,根须繁复。阅读的方向会由此变得四通八达。在这个意义上,经由一本书可以抵达整个世界,这个说法没错。我选择书的标准往往走两个极端,一个是跟我的气息和趣味特别接近的书,一个是跟我的气息和趣味完全相反或格格不入的书,因为那些异质性的书往往是我欠缺的那部分,它们可以补济我的缺陷,在很多时候,我更看重我看不下去的、让我倍感冒犯的书。过去我什么书都看,是一个杂食动物,现在工作比较忙,时间相对少了,在写作上,对某些问题的兴趣也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深入,因此阅读的范围也越来越窄,越来越功利,主要看有用的书。这是一个让人沮丧的趋势,但是没办法。

采|访|手|记

梦想其实离现实很近

村里的放牛娃有了北京户口,并且,他还让自己的名字成为了中国新生代作家里耀眼的一个——鲁迅文学奖、冯牧文学奖、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最具潜力新人奖和年度小说家奖、庄重文文学奖……徐则臣的成长历程,听来实在是励志的。许是因着曲折的经历,徐则臣给人十分“入世”的印象。他待人礼貌,和人沟通起来十分顺畅。他熟悉中国当下社会不同阶层的生活状态和精神状态,也喜欢观察生活中的各种边缘人,他说:“五湖四海的人,走路姿势和面部表情都不一样,我对他们抱有顽固的兴趣。”

也是因为“入世”,他懂得梦想与现实的平衡——他一边在心里向往着一个没有那么多人那么多车的安静所在,一边也很明白,“我现在需要谋生,也要尊重家人的想法和需求。”于是,在徐则臣笔下,我们看到了一个个鲜活的人物,那些人,那些事,满溢烟火气,是这个时代的缩影,也是作家对当下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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