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义记住了你的话:让我们拭目以待吧。当我们到达那里的时候,我们就会知道那里是什么。不管怎样,没什么。请放心。没有“不”。我一听就知道她一个字都没记错。是你说的。陈磊带了很多纸,烧了很久,一定要烧掉。只有“无”才能去“无”。他相信迷信。你不回来,我只能跟着他们

烧,我什么感觉也没有。你有吗? 选骨灰盒,他们七嘴八舌的。他们有很多建议。 我不认真听,扭头就要问你,才知道,与你已经无关。 你死了,是真的。

何东说,走在街上,看见一个人,仿佛是你,就追上去……

我也走在街上,对自己说,不会的,真的不会,他哪儿都不在,他不可能出现,再像他的人也不会是他。他死了,世界上确实有死这回事,这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不怀疑,我知道。但我还是想,他在哪儿,我活在的这个世界,是哪儿。我不理解这件事。每天,我都要反复告诉自己,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在这个世界上无比正常。特别是听到别人的死,证明了确实有死这样的事。既然这样,他也会遭遇这样的事。这符合逻辑。

我在经历你的死,是真的,可一点都没法理解。它到底是什么?明明你在,我天天都和你说话,每时每刻都知道你只是不在,不在身边,不在家,不在街上。但是你在的!要不然什么是我呢?我的整个身心都充满了你,你不可能不在。但是你在哪儿?!

每天,在路上,在路上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没有人会插进来,没有人会打搅我们,我慢慢地开,我不着急去上班,不着急去任何地方,你似乎就在我上面,一直陪我……

我一个人在街上。

小庄往南,有一条新路,我们俩曾经走过……我看见你穿着那件蓝色冲锋服,开着电动轮椅在前面,一个蓝色的影子,一直在前面,恍恍惚惚,慢慢悠悠,就是永远,永远都不等我,不和我在一起。

街上几乎没有人,只有凛冽的风。

我一个人在街上,不知道过了多久……

是啊,不知道过了多久,你自己一个人,摇着那辆手摇轮椅不知道走了多远,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天都快黑了,撞见了下班回家的刘瑞虎,他惊异地向你喊:铁生你知道你跑到什么地方了吗?!

什么地方并不重要,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开到死吧,看看能不能走出这个世界……

从此我就将一个人,一个人决定一切,一个人做一切。你即使看见听见,也决不说一个字。你死了,就是决定永远袖手旁观。到底发生了什么?世界上每个人都会死?死了都是这样?每个人都必将要离开自己所爱的人?彻底离开,永远离开?!你们死去的人,会看见我们在世上的身影吗?会知道我们想念你们吗?会很着急要联络我们吗?你说过,你要给我发信号的,会尽一切力量去做,让我感知。可是我没有收到信息!

我去了地坛。我没有别的方式,我不知道我做些什么才能与你相关。虽然地坛不再荒芜,不再宁静,可那些大树还在,那些曾经长久地陪伴过你的大树还在,在初春的阳光里,安静从容。我仿佛看见你的身影,你开着电动轮椅一个人远远跑在前面,悠然得意,一会儿又迅速地转回来,告诉落在后面的我们,哪里又添了篱墙,哪里又铺了砖路……

现在我被思念笼罩,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又到哪里去找你?!我到了地坛,却分明感到你不在!不,你说过的,你说,只要想到你,无论在何处,你就在那儿,在每一处,在我们想你的地方。

本文选摘自《让“死”活下去》,经出版方授权刊发。

作者:陈希米

编辑:徐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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