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员、职业、作息、使用物品的习惯、整理需求等,再上门预采,了解空间使用情况,根据这些信息来制定个性化的整理方案。在整理服务之后,整理师还会不定期回访,以观察整理维持的效果。

从业近8年的整理师林杰潇,客户从企事业单位到个人,以都市白领为主。

一个看似雷厉风行的职业女性,家中有许多粉色的玩偶;一个看似不苟言笑的人,会保留许多过去与友人的信件。她曾遇到过一个有“囤积症”的女孩,热衷“买买买”,同款T恤衫7个颜色都要带回家,光是豆浆机就有5台以上,许多食物、护肤品已经过期,这样的结果是家中满满当当。

木棉在工作中 受访者提供

林杰潇还遇到过一位母亲,孩子马上升初三,迫切想给孩子一个私人空间。这位母亲找到林杰潇,一起花了5天时间,把家里堆满东西的小房间收拾出来,为孩子开辟了一个干净的、可以学习的环境。

林杰潇越来越意识到,每个人都是立体的、多面的。当客户的家里焕然一新、井井有条时,她能感受到对方真诚的感谢。“总要有一个契机促使大家去改变,不是现在就是将来。”她说。

对木棉来说,一个人拥有的物品往往是一个人内心状态的投射。找到她的委托人约九成是女性,年龄在30至40岁之间,往往有良好的物质基础和教育经历。

在委托人的私人空间里,她觉察到一个家里最细微的情绪。她曾见过一个被挤满的家庭空间,委托人一家三代6人住在一起,两位老人分别住在客厅和次卧,男主人睡在书房,女主人和两个孩子住在主卧。家里堆满了东西,地板无处下脚,桌子上甚至没有放水杯的空间。整理过程中,女主人舍不得丢掉塞满了衣柜的衣服,丈夫开始抱怨,“她就是丢不掉”。

木棉突然意识到,这对夫妻的关系是糟糕的。交流中,女主人告诉木棉,丈夫是独生子,三代住在一起,家里时常有矛盾,两个孩子出生后,夫妻两人就一直分居两室。木棉则告诉她,是否要整理需要她自己下定决心。“整理不仅仅是协助委托人整理自己的家,还是帮助委托人梳理生活状态的过程,沟通中我们慢慢打开内心。”木棉说。

女主人最终扔掉了家里冗余的物品,房间再也不是令人窒息的淤堵状态。结束整理那天,她告诉木棉,“我很开心,感受到了什么是呼吸感。”

有时,木棉也在委托人身上看到自己。有一次,一个全职妈妈找到了她。这位妈妈的丈夫长期出差在外,孩子上小学。她每天管理着150多平米的屋子,洗衣服、送孩子、做饭,厨房里有三种不同的锅炒菜。生活看似精致。

她告诉木棉,她每天不知道在忙什么,不知不觉之间时间就被占满,自己也会整理房间,但好像越整理越乱。木棉意识到,曾经的自己也是这样,虽然她们的角色不同,但关注点都放在了物品层面,而失去了对家里人的关注。

木棉花了几天时间,协助这位全职妈妈厘清家里的东西,把多余的物品送给他人或放在二手交易平台上。在她看来,“断舍离”的目的不仅是舍弃多余无用的物品,更重要的是找回这些物品所消耗的时间和精力。

生活与工作的冲突、家庭成员的矛盾、生活状态的混乱,在整理的过程中,都逃不开整理师的眼睛。“(委托人)要意识到什么是重要的。”木棉说。

纪录片《断,难舍离》记录了西卡为疫情中逝者做遗物整理的过程。

遗物中的生命尊严

接受采访的整理师们还接到过一些特别的案子。

2018年,一位四十多岁的女性找到木棉,希望她上门整理母亲的房间。木棉得知,这位委托人的妈妈在委托人9岁时突然去世,她和父亲都无力再去触碰属于妈妈的东西。

在委托人家里一个沉默的房间里,木棉见到了沉睡了三十多年物品,梳子、老式发卡、衣物。委托人说,她和父亲都鲜少进入这个房间,母亲去世的痛苦逐渐淡化,但避而不谈的压抑情绪在两个人心中留存到现在。

木棉很受触动,原来逝者留下的物品对活着的人还有这么大的影响。那一次之后,除了家居整理的工作,她也开始关注生前整理和遗物整理的工作。

“人们看遗物整理这个职业是猎奇的,但我觉得要严肃地去看待它。”1990年出生的女孩西卡(化名)是一名家居整理师,同时也从事遗物整理的工作。

2020年,西卡第一次接触到遗物整理。她前往武汉为在疫情中失去亲人的3户家庭做整理,一位纪录片导演得知后记录了下来。她看到一位热爱音乐的老人离世后留下的许多乐器和手写的乐谱,也体会到遗物如何勾起生者对逝者的怀念与记忆。

两年过去,西卡已经为大约10个家庭做过遗物整理。在这个过程中,她也常常去回顾自己所经历的坎坷,关于人生的疑惑不断被解答,但疑问也不断地增加。

她认为,遗物整理师除了站在委托人的角度去想,为什么需要这次整理?还应去思考,如何做到对逝者物品的尊重?

西卡曾读过一位妈妈画给孩子的绘本,绘本中说,如果妈妈去世了,你找到了涉及妈妈隐私的物品,请不要不好意思,因为妈妈也是一个人。在她看来,逝者离世后,不一定希望自己所有的东西都被家人知道。

也因此,遗物整理需要整理师付出足够的耐心与细心,关心每个生命的尊严。

2021年夏天,西卡受公证处委托整理了一位老人漆畹生的遗物。漆畹生没有子女,生前通过遗赠扶养协议,把遗产留给了一位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西卡和两位助手花费12个小时,对他的遗物进行清点,列出了长达54页的清单。

他们发现了漆畹生与弟弟漆黔生26年间的63封通信,其中提到了漆畹生还有一位在世的亲人,一个出生于1988年、患自闭症的侄子“小明”。

弟弟在信中写道:“我于9月6日11时3分开始变为一个男孩的爸爸,现孩子取名征求你的意见。”“孩子长得惊人的美,在一起感觉到非常好玩,实为不幸之至!!”“人生之苦我算是受够了……可怜的孩子将来将无法生存。怎么办?怎么办!”

通过信中线索,公证处最终联系上“小明”所在的福利院,确认“小明”仍在此处。这次整理最终以一场遗物展的形式呈现在公众的眼前。

展览中,西卡还设计展出了一本生前整理笔记。生前整理是指一个人提前对自己的物品和财产进行合理的规划,以免在逝世时给家人或他人造成困扰。西卡介绍,在日本,生前整理笔记是一种很日常的东西,在便利店就能够买到。这个本子由一系列的表格组成,人们可以按照表格登记自己所有的物品,包括房屋、金融、医疗等方面,甚至还有关于葬礼的期望。

在设计适合中国人的生前整理笔记时,西卡加入了更符合中国文化的元素。

西卡说,现在中国可以找遗嘱库或者律师立遗嘱,但她希望,生前整理笔记会将“立遗嘱”这件事变得更轻量化。“(立遗嘱)还是会给人一点沉重的感觉,但生前整理笔记就像中间的一个过渡,可以是一个尝试的开始。”她说。

未来,西卡希望年轻人们的数字遗产也能成为生前整理的一部分。“我们已经是成长在互联网环境的一代……年轻人老了以后一定有大量的数字遗产,这就不只是单单整理他的房间那么简单,他在云端的东西可能比(房间里的)东西多得多。”西卡说。

西卡设计的生前整理笔记本。受访者供图

“做减法”

2016年林杰潇决定辞去工作全职做整理师时,家人表示了担心。“她们觉得,我放弃了一份体面而稳定的工作,从事一份充满着不确定性,可能根本无法养活自己的职业。但我自己心里是有底的,这种底气来自过去两年的沉淀与积累。”

木棉也曾面对同样的质疑,但她相信自己应当看到生活的本质,也看好整理行业的未来。

2021年,国家人社部正式对外公示“整理收纳师”作为家政服务行业细分新工种。

《2021中国整理行业白皮书》显示,目前国内接受过职业整理师培训的总人数超过18000人,2020年-2021年全国新增职业整理师9800余人,未来行业规模增速可期。作为一个新行业,收纳师会面对的质疑不只是被指为“噱头式保姆”,还有“轻轻松松月入过万”的刻板印象。

林杰潇注意到,疫情之后,人们的居家时间更长,更加重视“家”的概念与品质,室内装修引来一股小高潮,更多人开始关注家居整理,整理收纳从业人员也不断增多。

她介绍,收纳师并非像传闻那样收入轻松上万,在上海,收纳师时薪报价在200-300元左右,而用时薪去衡量月薪、年薪并不全面。收纳师并不是每天都有客户,一次完整的上门收纳工作时间很长,工作过程很消耗体力,即使有客源,收纳师的身体也吃不消。

“平均下来的话,一个月收入大概几千到一万元,基本是一个普通蓝领、上班族的工资。”林杰潇说。

而在深圳创业的小蔓,围绕大湾区开了7家主营整理收纳的门店,可接价格几千元到几万元不等的订单。她说,100平方米左右的房子做全屋收纳,价格在18000元到25000元之间,不包括衣架、收纳盒等费用,会安排5名收纳师,花费3天的时间可完成。小蔓坦言,她的店员月工资在八千左右,高的可以上万元。

《2021中国整理行业白皮书》提供的数据显示,我国收纳整理行业从业人员年收入集中于10万以下,其中5-10万年收入占比32.82%,5万以下年收入占比为24.43%;行业整体收入水平差距较大。

木棉期待,整理会逐渐变成一种常态化的服务模式。她还指出,未来行业将呈现更多各具特色的整理公司,例如,有的公司会结合室内设计,有的则结合软装搭配,还有的则聚焦个人心理咨询。

她认为,人在现代生活中过于负累,手机里的信息过多,衣橱里的衣物多,这是一个需要做减法的时代。

就像《怦然心动的人生整理魔法》一书教给读者的第一个整理秘诀:“请用‘丢弃’的方法来完成整理的第一步。”

来源: 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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