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我军主力既不去侯家,也不去大宗家,反而向他的骑兵冲杀过来。安田慌忙指挥骑兵应战。敌骑兵挥舞着马刀,几百匹东洋马窜上沙丘,又倾斜着俯冲下来。顿时沙土飞扬,天昏地暗。

我步兵呐喊着,朝着敌骑兵冲杀过去。每一个战士都像一头凶猛的狮子,人人挺起枪刺,对付敌人的马刀,抵挡敌骑的冲突,伺机用刺刀朝敌骑的腿上、肚上猛戳。旷野的平原上,出现了罕见的步骑兵混战。东洋马纷纷受伤倒地,敌骑兵变成了步兵。有些胆小受惊的,失去主人控制的洋马,则悲鸣着落荒而逃,马镫上还拖着死鬼子。我军也有不少人倒下去了。倒下的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就挣扎着爬起来,死死地抱住一条马腿,非把敌骑绊倒不可。战场上血流成河,尸体横陈,其壮烈场面,真是惊天地、泣鬼神。但敌我双方都不肯服输,坚持在混战中较量意志、实力,都希望最终消灭对方,夺得胜利。曾国华等支队领导同志,听到侯家附近的沙丘一线杀声震天,人喊马叫,知道五团主力已同敌骑兵展开恶战。他们觉得现在应该突围如去,配合主力消灭敌人骑兵。于是决定,撤出守在侯家村西、南、北三面的兵力,并成一路,用j丕没有投入战斗的骑兵警卫连作为前锋,从村东突围出去。命令一下达,部队立即行动。

一直没有参加战斗的骑兵警卫连,早已憋不住了,听到出击命令,一个个立即飞身上马。他们从背上拔出明晃晃的马刀,然后一抖缰绳,百多匹健壮的骏马便从各家各户的院子里冲出来,齐集村东头。接着,骑兵连一线展开,后面跟着步兵和支队机关,突然冲出村外,扑进敌人步兵阵地。日寇猝不及防,更没想到还有如此勇猛的一支骑兵队伍潜伏在村里,顿时惊慌失措,纷纷躲避。骑兵连杀开一条血路,突出重围,又直扑沙丘,协同五团主力,对敌骑兵形成夹攻。正同我步兵厮杀的日寇骑兵,见背后又有我军骑兵袭来,只得拨出一半人马,掉头迎战。

我军使用骑兵同敌人骑兵混战,这是冀鲁边抗战史上的一次空前的壮举。阵地上,人相厮杀,马相踢咬,刀光剑影,血肉横飞,骑兵喧嚷喊杀,马匹长嘶悲鸣,这一切景象,全被奔腾的马蹄搅起的尘土罩住了。

敌骑兵遭我前后夹攻,伤亡大半,剩下的也已精疲力竭。在附近枣树林里督战的安田大佐,见骑兵危急,便用旗语指挥包围侯家村的步兵,.停止进村烧杀抢掠,立即前来增援。

发现日寇的指挥所后,我支队领导知道打蛇先打头的重要,立即抽出一个步兵班和一个骑兵班,袭击日寇指挥所。安田大佐见势不妙,慌忙翻身上马,在卫兵的簇拥下落荒而逃。没逃出多远,就被我军掷出的一枚手榴弹击中。安田被手榴弹爆炸的气浪掀下马来,四五颗蚕豆大的弹片嵌进了他的脑袋,一命呜呼。

剩下的百十个敌骑兵,一看指挥官丧命,便撒马奔逃,。跑出一二里地才勒住马缰。准备前来增援的敌步兵,见骑兵窜远了,也吓得急忙逃命。

支队机关、骑兵连等和五团主力虽然杀退了敌骑兵,但五团团部仍被围困在大宗家,+同数倍予己的敌人进行殊死的战斗。于是两处人马合为一路,又浩浩荡荡地杀奔大宗家,准备替团部解围。

五团团部的战斗是十分艰苦的。

团长龙书金、政委曾庆洪、政治部主任朱挺先、团特派员谢甲树等领导干部,自战斗一开始便亲临前线。他们分头在村庄的四面,和直属队、特务连的战士们在一起,抵抗日寇的进攻。鬼子见强攻不下,便架起掷弹筒、小钢炮,朝我方阵地狂轰滥炸。一座座房屋被炸塌,一棵棵大树被炸断。村东和村南都有大车道沟,本来是我军利用来当堑壕的,也被轰平了。曾庆洪,朱挺先,谢甲树等同志先后壮烈牺牲。我军一时被炮火压得抬不起头来,大批敌人却趁机掩杀过来。我军失去了赖以掩护的地形地物,又见日寇攻击的势头相当迅猛,只得放弃村外阵地,退守村内。

在村内,我军同蜂拥而至的日寇短兵相接,展开了逐房逐屋争夺的白刃搏斗。日寇凶悍野蛮,我军更是勇敢顽强。

五团特务连的战士都是经过筛选的精壮汉子,一律的大块头,大高个,站出来齐刷刷地一般高低,威风凛凛。每人除了有一支快慢机以外,还有一把锋利的大砍刀。该连连长,个头一米八五以上,腰圆膀阔,紫脸膛,黑胡茬,像座铁塔。他舞起大刀来,寒光逼人。日寇见他厉害,便集中了七八个端着刺刀的鬼子,把他围在一个院落里。他面无惧色,大刀在他手上被舞得纺车般嗡嗡直响,一连削断了四五把刺刀,随后大吼一声,平地跃起,手中钢刀随着身子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旋转。围着他的七八个鬼子的脑袋,全部挨了刀。他刚立住脚跟,忽见七班长的身后有个鬼子举起了刺刀,他来不及喊叫,只是一扬手,大刀飞了出去,’削掉了那家伙半个脑袋。由此,八路军连长飞刀斩鬼子的故事,一直流传下来。

鬼子们倒下了无数。但这些头脑中灌满了武士道精神的亡命之徒,仍不肯退却,而且背后又涌上来一大批鬼子。整个村子里都是枪声里夹着喊杀声、惨叫声。鬼子的尸体堵住了胡同,这些尸体又将追逐奔跑的人绊倒。

村子里的乡亲们也出来为我军助战。有的躲在墙拐旁边,有的藏在柴堆里,有的爬到屋顶上,都朝着敌人扔砖石瓦片。,然而毕竟寡不敢众。最后,我军放弃了同敌人逐房逐屋的争夺,退守村子北部的一座保险院。

原来这村有个大地主,叫钟子敬,时年七八十岁。附近几十顷地全都属于他,这村所有的居民也全是他的佃户。因为这个村没有土围子,而他的住宅既大又坚固,所以被群众称为“保险院”。保险院的东、南、西三面都是些零星土屋,北面则是一片苹果园,苹果园被圈在院墙内。这保险院的围墙全是青砖到顶,洋灰抹缝,四角还有高高的角楼,像是矗立在村中间的一座城堡。

直属队和特务连控制了这座“城堡”,把机枪架在四个角楼和围墙垛口间,居高临下,横扫日寇。日寇也爬上附近的土屋,同我军对峙。刚才的两军自刃格斗,j现在又变成守城与攻坚。

团长龙书金在钟子敬的庭院里急速地踱来踱去。他曾摇过电话给侯家的支队司令部和赵玉枝家的一营,但都没有摇通。他估计这两个村一定也非常吃紧,可自己一时冲不出去救援他们,心里非常着急。 ,

钟子敬一门老小十余口人,大都盯着龙团长,眼里流露出惊恐和焦虑。

“龙团长,我们能顶得住吗?"钟予敬捋着悬胸的白胡子,向龙书金问遭。

“问题不大吧,我想拖到天黑总可以,到时再组织突围。”

“唉,早些天黑就好啦,再拖下去……唉,曾政委、朱主任、谢特派员、柳连长都是好人呵,早晨还活蹦乱跳,现在全都为国捐“….,,钟子敬说着,眼圈红了起来。

龙书金刚想安慰老人几句,忽然觉察到屋子外面似乎有点异常。他凝神一听,发觉我方的枪声稀疏下来。“这是怎么回事?"他提着手枪正要出去看看,这时司令部作战参谋刘克正大步急奔进来:

“团长,子弹快光了,鬼子已逼到保险院的墙脚了,怎么办?"

“发动群众搬砖头,拾瓦片,决不让敌人再前进一步。”

龙书金说着便离开临时指挥所,拔脚往外走。

“慢走,龙团长!”钟子敬突然拄着拐杖拦住龙书金,“跟我来,我有办法。”说完又朝围在旁边的儿孙们摆摆手:

“来,大伙都来帮帮忙。”

龙书金一时怔住了,他想这七八十岁的老头能有什么办法?但还是跟着钟子敬走去。

钟子敬走到后院的马厩,吃力地挪开一条牲口槽,再掀掉槽下的一块木板,顿时露出一个很大的洞口。洞里面整整齐齐地排着十几只木箱。钟子敬的儿孙们明白老爷子的意思,一齐跳下洞去,七手八脚地将木箱搬出来,里面分别装着枪支和黄灿灿的子弹。

“龙团长,别看我老朽不中用,但爱国心多少还有点。”钟子敬颤巍巍地说,“你们为保卫中华江山,能豁出性命,我怎能袖手旁观?这点小意思,:是我以前置下准备防盗护院的。” “谢谢你老人家。”龙书金激动地抓住老人的手。

钟子敬的儿孙们,扛起枪弹箱走出马厩。他的孙媳妇抽出一支手枪别在腰里。后来她在墙头上一连撂倒好几个鬼子。战士们得到这批弹药,手中的钢枪重新扬起威来。从保险院墙垛口间泻出的弹雨,把鬼子们赶退到三十多米以外,压得他们伏在地上抬不起头来。但保险院仍处在敌人的包围中。过了一会,敌人的后面忽然响起了激烈的枪声,围困保险院的日寇纷纷溃退。原来曾国华同志带领部队赶到了大宗家。团部机关、直属队和特务连的干部战士们见援兵到来,士气大振,呼呼啦啦冲出保险院,杀进敌群,同曾国华等同志会合在一起,突出村外。

但出得村来,却不见了团长龙书金。于是曾国华等人又带着部队,再次杀进大宗家。

原来团部机关随同特务连等突围时,殿后的龙书金被一颗流弹打中,左臂肘骨被打碎,倒在地上,前面的部队没有察觉,径直冲了出去。同龙书金一起负伤的还有司令部参谋刘克正。两人又被敌入围了起来。

龙书金和刘克正一边用手枪阻击敌人,一边重新退进保险院,最后又被逼到保险院的马厩里,情况十分危急。他俩心想宁死也不能当俘虏,都留下最后一颗子弹。不多时,忽见敌人纷纷闪开,曾国华等同志率领部队冲进来了。龙、刘二人真是喜出望外,赶紧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曾国华等同志把他俩扶到马上,又旋风般杀出村外,然后直奔东北。日寇眼睁睁地看着我军横冲直撞,勇似猛虎,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忽而杀进村内,忽而杀出村外,现在又一阵风似地向东北方向撤走。他们虽然恨得咬牙切齿,但又不敢追赶。

我军离开战场,径直越过大宗旱河。过河后休息片刻,便转移到宁津县的柴胡店休整。

大宗家战斗,从早晨八点开始,直打到傍晚四点。在这次战斗中,开始我方虽然处于被动地位,但由于我军指战员英勇奋战,打得坚决、顽强,终于消灭了日寇安田大佐以下五百余人,给敌以重创,打出了我军的威风。这一仗在冀鲁边区产生了很大影响。这一仗也震惊了日本军国主义政府,东京的广播电台,为日寇的这一惨败发出了哀号。

周贯五同志简介:

1902年10月10日生于江西吉安宣化乡介富村。1926年在当地参加店员工会,1927年任乡农协副主席。1930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1932年1月加入中国共产党。曾在红1军团任团、师、军团直属队特派员,参加了中央苏区第一至第五次反“围剿”和长征。抗日战争爆发后,任八路军第115师343旅政治部锄奸科科长。参加平型关战斗后,任东进抗日挺进纵队政治组织部部长兼锄奸部部长、第6支队政治委员,参与指挥韩家集战斗。1940年3月,在萧华、符竹庭先后转到鲁南后,任冀鲁边区军政委员会书记。1941年2月起任八路军第115师教导第6旅政治委员兼冀鲁边军区政治委员,冀鲁边军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领导冀鲁边区军民,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坚持反“扫荡”、反“蚕食”、反摩擦斗争。1944年1月,冀鲁边军区与清河军区合并为渤海军区后,任渤海军区政治部主任。1945年8月17日,渤海军区主力部队命令编成山东解放军第7师,杨国夫任师长、周贯五任政治委员。在对日伪军大反攻中,与杨国夫、景晓村等指挥渤海军区南路部队,攻克寿光、收复广饶、易邑、桓台、长山、盖都、临溜、邵平等县城,与鲁中军区部队配合,扫清济南外围之敌。解放战争时期,任山东抗日根据地渤海军区副政治委员兼渤海纵队政治委员,南下干部第3支队司令员,参加周张、潍县、济南诸战役。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任华东军区、第三野战军政治部组织部部长,华东军区干部部第二副部长,浙江军区副政治委员、第二政治委员,南京军区副政治委员。1955年被授予中将军衔。曾获二级八一勋章、一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1987年3月29日于南京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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