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了一本小人物的史书。

实际的暗道隐喻生命法则真谛

雷高汉参与修筑的暗道,是鸿祯塞不可或缺的“道具”,它既是情节的助推器,又有着精神层面的深刻隐喻。

花费三年时间来辛苦打造的暗道,当初并未派上大用场,包家人也未利用它成功躲避土匪或战乱,但雷高汉却借助暗道,送走了梅云娥的女儿。那时他尚不知道,伏在自己胸前,刚刚诞生几天的这团温热柔软,与自己有着斩不断的血缘联系。后来黑松林“砍树开荒”,推平了林中坟墓,雷高汉在夜色中借着点点磷光捡骨,将他生命中两位刻骨铭心爱人的骨殖偷偷放进暗道。

一条物质的实际的暗道,曾背负着包家主事的苍凉心愿,花那么多工夫来修筑它,最终却只是出场这么几次,是否有些“大材小用”了?

当然不是。雷高汉从暗道中送走婴孩,给孩子一份生的希望;他将两位爱人的遗孤埋于暗道,为她们找到了一处绝佳的灵魂栖息地。从此,暗道所承载的,远远不是仓皇失措的逃遁,而是生与死,恩和义,是漫长的日夜,寂寥的岁月。暗道是鸿祯塞埋在地下的影,没有它,再高大巍峨的堡垒都将不再完整。

中年雷高汉,面对梅云娥留下的秘密,他拿出了孜孜不倦的求索精神,开始用另一种方式,打通生命中的“暗道”,探寻谜底。梅云娥中枪去世,留给雷高汉一块绣字的手帕,字,曾经欺负了雷高汉,他看着上面的28个字,像是看着一团浓黑,但他并未抱怨,更没有怪责这些字对他的欺压,而是想方设法去弄懂字的意思。

看雷高汉一个字一个字地“捡字”,直到70岁后学习书写,甚至能说出智慧绵长的“金句”,是生命中太过漫长的“秀才养成记”,一出绵延了数十年的折子戏。

雷高汉得知梅云娥手帕上的诗句其实是虞婉芬的创作,两位爱人共同绣就了手帕,是为了在陡绝严酷的情境下,传递给他关于女婴的身世之谜。他在弄清自己也是一位父亲之后,是那么的欢喜和感慨,有了更高的心愿:隔着悠悠时光,与手帕和诗一首。

终于,108岁寿终正寝的雷高汉,在他辞别人世之前,写好了这首迟来的诗。马平将主人公对文字甚至文化、文明的求索,视为雷高汉打通自我生命暗道、走向更远风景的途径,这就让主人公有了一种“不断成长”的勃勃生机。即便到了生命尽头,雷高汉依旧是活在文字“润物细无声”的丰美滋养之中,生长着、进步着,否则,他也说不出这样言简意深、极富哲理的句子:我这条老不死的命,是那么多人拿长长短短的命换来的,他们一直在我身上活到了今天。

用富有诗性的语言擦亮川北故事

马平在访谈中,曾说过这样一段话:“雷高汉在《塞影记》中出场时已经107岁,他对我们诉说了他那即将告别的一生。他一生都在追寻,更是一生都在等待,用漫长的等待过程来刻画他那顽强的生命线。他是一个卑微的小人物,同时又是一个勇敢的大人物。但是,如果我一味地让他朝着追寻的方向猛冲猛打,一味地脱离时代而拔高他,反倒会让他降低到虚假的行列中去。他拖着他生命中的那一段暗道,在一个促狭的小天里行走了100年,却也一样走出了长风浩荡的人生。”

如何来贴着“小人物”的特质,书写出独属于雷高汉的“长风浩荡”,在这个发生于“嘉陵江流域”的故事中,马平巧妙运用了诗性语言与思维。

比如雷高汉和梅云娥苦苦相思,终于找到机会在望哨楼上欢好了一场。马平用了这样一句话:“脚上还是半夜,头顶已经是黎明。”

这样诗意盎然的句子,在文中俯仰可拾。又比如“香草变了名字以后,身材也就跟着变高挑了”。或者“手帕躺在膝头,就像一出生就睡着了的婴儿”。还有“正面应该是一张美人的脸,背面却好比青丝,已经被时间的手指梳成了白发”。等等如是,不一而举。

小说具有诗性,不仅拘囿于词句,文中很多情节的设置,也别具诗意。雷高汉寻找亲生女儿的线索,是手帕上红线绣就的一首诗,而雷高汉领悟到手帕诗的意义,也是通过中国传统的藏头诗。象征着中国传统文化瑰宝的诗歌,在一个荒僻的川北乡下,为雷高汉源源不绝输送着精神的养分。

川剧的运用,同样体现了馨香诗意。马平的夫人生在川剧世家,近水楼台,耳濡目染,他的小说或多或少有了“戏”份。相比于《高腔》的高亢明亮,《塞影记》中不时穿插川剧的台词,多了温婉内敛的味道,如同小诗般情韵深长。

马平小说的语言,既有川北方言的现实考量,又有艺术空间的诗意之美,作品具有浓郁的地方色彩和强烈的生活气息,他握着一支独特的笔,书写着川北故事,也书写了“时代的卑微和勇敢”。

博尔赫斯曾说:“当我们试图概括的时候,那些精彩的要素就会悄悄溜走。”面对百岁老人雷高汉,面对马平的诗意之作《塞影记》,也许我们更需要的不是去概括,去总结,忙着升华和提炼,而是在一位写作者踏踏实实的创作之路上,向他稳步前行的身影,行一个庄严的注目礼。

书名:《塞影记》

作者:马平

出版社:四川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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