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4年,他驾驶着70多米长的运水船给远望号补给。
一次次目送远望号远航,李进心里越发向往深蓝,“谁不想上大船、出远海、扛重担呢?”
2017年,李进如愿登上远望号火箭运输船,开启了“海上快递员”的全新生涯。第一次看见蓝色的大海,他恨不得一个猛子扎进去游一圈。
“由江到海,船越开越大,和李进一同成长起来的船员们,视野也越来越广阔。”火箭运输船队负责人王胜英说。
人人心怀山海、眼有星辰,是火箭运输船船员的共同标签:远望22号船船长张竣南,一直和21号船船长李进暗暗较劲,争着下个航次单独多执行一次任务,一心要超过远望21号的总里程;远望22号轮机长陶飞,正筹划着动力机舱的十周年庆典,再培养出一批骨干接班人……
停靠码头,吊装前夜。李进再次下到货舱,擦掉集装箱外薄薄的盐霜,再蹲下来检查舱板上的底锁,留下一枚温热的指纹。
关键词 毫厘不差
火箭推着卫星飞,咱们拉着火箭走
次日一早,底锁上的指纹被吊装手江成波的指纹所覆盖。
扣紧卡扣,吊装开始了。“嗡——”吊机液压声响起,从集装箱离地那一刻,船员江成波的心就开始悬着。
十来米高的船舶吊机控制室内,海陆风景一览无余,江成波视野开阔,却无心欣赏,“一枚火箭几个亿,一个箱子几千万,磕碰一下都舍不得”。
吊装,是一项复杂系统工程,需要格外耐心细致。
其中,1号舱最难吊装:货舱仅19米宽,最长的箱体却有17米。起吊后,两边只留下不到1米的距离,稍有晃动就会发生磕碰。
忽然,附近驶过一艘小船,荡起层层涟漪。船体带着吊臂,吊臂牵动箱体,微微摇摆。
又一阵微风,箱体大面积受风,产生一阵晃动。有那么一瞬,箱体几乎要碰到货舱壁了!
不能转动,不能晃动!江成波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儿。箱体下,4名船员立马拽紧绳索,吃劲地稳住箱体,慢慢调整姿态。
总指挥、巡视员、安全员……半数船员都直接参与到吊装作业中,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气。
吊臂往岸上缓缓转动,箱体逐渐靠近岸边。吊臂吃劲,船也吃劲。为确保船体动态平衡,船舱底下的压载水正快速调拨,从船的受力一侧,调拨往另一侧。向左吊装60吨物资,就要往右调拨60吨水,才能抵消受力。船体在准确的控制下基本保持1度以内的倾斜。
此刻,控制室里,江成波气定神闲,盯着下方的集装箱。他不慌不忙将集装箱一个接一个从船舱里吊到陆地的运货平台。
夜色渐浓,当最后一个箱子对准平台底板,“咔……”16个卡扣严丝合缝,江成波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江成波长舒一口气,揩掉滴进眼角的汗水,拍一通蚊子、挠几下痒、搓几下脸,爬下吊机。
习习海风吹来,江成波湿透的后背一阵凉爽。也许,航天迷会知道火箭的重量,但他能一口说出火箭每个组件的分量——24年的“吊龄”让他对尺寸、分量极为敏感。每次去买菜,他拿手掂掂就差不离。
前14年,江成波的主要工作是在码头上为远望号测量船补给。那时,他天天想:“作为远望人,咱从没出过海,挺遗憾的。”
2012年,火箭运输船队组建,选拔吊装手,35岁的江成波被列为重点培养对象。
海陆吊装有何不同?刚组建的团队没人知道。江成波作为首批船员参加集训,个把月时间掌握理论后,开始实操。
一上手,江成波在吊钩上绑支毛笔,拿铅块坠住,再往码头上铺一张报纸,中间点个巴掌大的红心。
转动吊臂,船也跟着倾斜,毛笔一下子划出了报纸,几次下来笔头都蹭坏了,“就像站在不倒翁上操作”。
一次次训练,一次次下笔,当笔尖稳稳定在红心内,江成波顺利通过岗位资格认证。他将那张报纸装裱后挂在家里,“这是海上厘米级吊装的资格证”。
10年,10余名和江成波一样的吊装手走向成熟。近年来,吊装手王正帅在各项比赛中摘金夺银,当年需要3天完成的吊装量,现在他1天就能完成。
大火箭要两船协作运输,大集装箱要两台吊机配合吊装。今年年初刚当上吊装手的何鹏程,已经和吊装骨干姜竣宁默契配合多次,成为船队的最佳搭档。
通过一次次任务的磨练,火箭吊装团队总结出“精准吊装、数字吊装”的理念,探索出“双吊配合控制船舶姿态”“压载水起吊重大货物”等多种新式吊法。
“呜……”一声汽笛,顺利送完火箭的两船相继解缆,空箱返航,轻船北上。
在驾驶室协助瞭望的江成波,心满意足地看着刚封闭的货舱:“火箭推着卫星飞,咱们拉着火箭走,想想真带劲。”
关键词 倾力护航
火箭运输船从“21”开始编号,前后都有很多留白
出航一小时,货舱内门再次打开,轮机技师左鹏辉开始返航的第一班巡视。
货舱里温湿度适宜,伴随着排风扇呼呼的噪音,左鹏辉回忆起接船的时光。那时候,他每天戴着头盔,在狭小的机舱里面钻进钻出,一个月就磕坏一个头盔。口罩戴上半天,里外都是红色铁屑。
好不容易熬到新船下水试航,100多名测试人员上船验收,左鹏辉被分配到货舱里住了两晚。一种踏实的感觉伴随他进入梦乡。
火箭运输船的排水量比远望号测量船小得多,人员的居住空间更小。当年躺在货舱的感觉,一直伴随了左鹏辉10年。头几年,船还在磨合期。某次巡视,他发现货舱温度明显升高,熟悉的噪音也不见了——电力系统出了故障!
左鹏辉马上通知班组下到发电机舱,停设备、铺上湿毛巾,冒着高温,爬上电机盖开始抢修。“我们热点不怕,不能让火箭温度异常。”他说。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火箭运输船上人少事多,人人都是一岗多职,人人都是多面手。很多时候,一个人甚至要当一个团队使。左鹏辉除了保障电力,还要保障动力。
那次,海上紧急清理日用燃油柜。泵机刚抽完油,左鹏辉和同事就钻进油柜,拿脸盆舀出残油,再拿布擦、拿衣袖蹭,最后找来面团粘,把犄角旮旯最小的碎屑都粘出来。
浓烈的油气,几乎让人窒息,又不敢打手电筒,生怕引发燃爆。就这样,左鹏辉和三四位同事摸黑忙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他们从油柜爬出来,人都站不稳,鼻血也淌了下来。“任务当前,不拼命不行,这就是咱出来执行任务的意义。”左鹏辉说。
在船上,三班倒是常态,遇到抢修的时候更要连轴转。聊起忙碌的生活,左鹏辉轻松地说:“苦啥?给国家运火箭,这是多骄傲的事!”
近年来,火箭运输船队成为中国卫星海上测控部重要的人才孵化单位。
轮机系统工程师蒋雷,5年前来到中国卫星海上测控部总部工作。回忆起运输船上的生活,他总是充满感激:“海上生活很苦也很甜,是宝贵的财富,每每给我无穷的力量。”
近年来,10余名船员从火箭运输船走向中国卫星海上测控部各个岗位,20余名船员登上远望号测量船奔赴深蓝。火箭运输船队教练船长赵虹,成长为远望3号副船长;远望22号轮机长酉小广,现在是远望7号副轮机长……
火箭运输船队党委书记王勤说:“伟大时代孕育伟大事业。火箭运输船从‘21’开始编号,前后都有很多留白。我们相信,未来会有更多的人才奔赴星辰大海。”
关键词 以船为家
这里离家人很远,但离祖国很近
当天,巡视结束,左鹏辉拿起对讲机喊话:“阿彪,货舱正常,你那儿怎样?”
“一切正常!”实习技师陈彪洪亮地应答。这两天,这个24岁的小伙子有些亢奋——这趟返航回家,他要结婚了。
陈彪和未婚妻一共见了“两面半”:第一面是见双方家长,第二面是两人订婚,最开始的“半面”,是去年码头上隔着警戒线相亲。
受疫情影响,那段时间为了安全出航,陈彪在船上隔离了14天。前期,经人介绍,他和一位姑娘连上了线。两人微信聊了半个月后,女孩说要在陈彪出海前见一面。
辗转一天车程,女孩好不容易来到码头。两个人隔着十来米的警戒线,远远地互望一眼,“喊”着说了几句话,也没敢说什么甜言蜜语。
为了表示诚意,陈彪假借天气炎热,扯下口罩用手扇风,露出了面庞。女孩却没有领会陈彪的“小动作”,抓紧时间和他拉话。直到陈彪要回去值班,女孩始终没摘下口罩。
陈彪回船,大家问他:“姑娘长得咋样?”
“不知道啊,只见了半面。”
隔日,船就出航了。沿着祖国的海岸线一路北上,信号时有时无,一路收到短信,“上海欢迎您”“青岛欢迎您”“天津欢迎您”……
航行途中,一条微信发出去,有时要隔几天才收到回复。靠近陆地或途经岛屿,陈彪总要到处找信号。有时候半夜起来,他贴着舷窗,高举手机,盼着信号一格格增强。
几个航次下来,女孩也习惯了陈彪的“沉默”。运输船走南闯北温差大,海上昼夜温差更大,体贴的她专门为陈彪准备了冬夏两季衣裳,“在海上的时间比在陆地上多,你要照顾好自己。”她叮嘱道。
火箭,为了梦想抛弃自己。火箭运输船上的船员也是一样,人人都经受着这种聚少离多的考验。
气象员于书忠的孩子今年上5年级了,可他从来没有参加过孩子的家长会;远望21号党支部书记信方飞,每次出海都要给两个孩子晒几瓶海盐当礼物……
“这里离家人很远,但离祖国很近。”远望22号党支部书记安卫平说,“远望号测量船上举行的仪式,我们运输船都有,就是没有‘向祖国再见’这个仪式,因为火箭运输船在近海航行,我们一直在祖国的怀抱里。”
海上生活虽然寂寞,但船员们都很乐观,有时还颇有诗意。
出航那天,陈彪从食堂带回一颗大蒜。隔了两天,大蒜竟然发芽了。他把大蒜摆到全船唯一的休闲场所里——一个仅能容纳两台跑步机的健身房。每天看着这抹绿色跑步,心情也变得好起来。
6月21日下午,船靠母港码头,陈彪请完假踏上岸,跺了跺脚。“脚踏实地的感觉又找回来了。”他回头看看清澜港方向,“很快,问天舱也要到天上的家啦!” (倪栋梁)
来源: 解放军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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