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向周家人提出了各类合作方式,比如请周立齐做代言人、做广告,也有的提出愿意许以周立齐公司股份,收入四六开或三七开,甚至平分;一家湖南的房地产公司想请他去销售,待遇让他开价,可以一次性满足。

还有人表示,不管周立齐和哪家公司签约,他们公司都可以派一个8人团队来为周立齐服务。“给他量身打造,这块我们是专业的。”

“来的人都是同一个目的,都是为了钱。”周立景说。

网红公司的“曲线救国”战略

周立齐的冷淡态度并没有打消众多“淘金者”的热情,一些公司开始走“曲线救国”战略,把公关目标锁定在了周立齐的亲属身上。

周立景说,在他弟弟出狱前10天左右,南宁的一家网红公司就通过多个中间人联系上了他,弟弟出狱后,这家公司在4月19日晚上再度约他见面,想直接和他签约。

周立景说,当时他正在五塘镇卫生院照顾生病住院的父亲。他事先没有和弟弟及家人商量这件事,在卫生院门口借着手机灯光就把合同签了。

合同里约定,该公司每个月给周立景发一万块钱的工资和视频平台上20%的打赏分红,而他“随便发什么视频都可以,跟周立齐无关也行”, “想回家就回家,想去哪里玩儿就去哪里玩儿”。合同为期一年。

对方提出让他帮忙拍一个声明视频,周立景也照做了,他们把拍摄地点选在了卫生院附近一家奶茶店的二楼。“我是网称‘窃.格瓦拉’周立齐的哥哥周立景,感谢大家对我弟弟的关注和支持。我弟弟恢复自由后,一切都好,下一步我将通过官方唯一通道xx影视,对全网进行独家发布。”视频里,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他把身份证举了起来。

周立景说,这是一段对方给他写好的台词,他读了两三遍才背下来。按他的理解,对方暂时无法和周立齐合作,因此想和他们家里任何一个兄弟姐妹先合作,然后把他弟弟“拉拢过去”。

当晚,这段视频就开始在各大网络平台疯传:“重磅!‘电瓶哥’周立齐震撼出道:1500万年薪签约××影视”、“窃.格瓦拉被××影视以1500万年薪签约”……诸多被冠以类似标题的网帖至今仍随处可见。

周立景告诉记者,第二天,他就在电话里被弟弟骂了一顿。“他强烈反对我签约,说我不是这块料,让我不要再东搞乱搞。”周立景说,挂了电话后,弟弟又赶到医院,责怪他没有和自己及家人商量就自作主张。

这是周立齐出狱后,俩兄弟为数不多的一次见面。

周立景觉得自己受到了“蒙骗”,他说自己“万万没有想到”,对方会对外宣称以1500万签约了他弟弟。

“都是他们乱安上去的。”周立景说,该公司从来没和他提过“1500万”的事情。

四次被判刑的“窃.格瓦拉”

周立齐家位于南宁市兴宁区某村,一个居住面积约40平方米的院落。

主屋被分成了面积不等的五间小屋,最小的一间堆放了旧衣服、凉席、竹梯等各种杂物,电线露在外面,有的悬于半空,有的搭在地上;客厅的墙壁没有完全刮白,地面是凹凸不平的石灰地,墙壁上的白灰已开始斑驳脱落,接近房顶的一段则是裸露的红砖,房顶由钢管、木梁、石棉板架构而成,偶有缝隙透进阳光;院里的三扇窗户都还没有安装玻璃,均用钢管和布帘与屋外相隔。

周立景说,这几间房子建成已有四五年,弟弟周立齐当时已经入狱,从来没有住过。除了父母,周家一共兄弟姐妹六人,周立齐排行老五,他上面有两个姐姐、两个哥哥,下面有一个弟弟。两个姐姐已经出嫁,但兄弟四个都还没有成家。

“我家孩子太多,孩子多了东西就不够吃了。”周立景说,他和三弟周立齐相差两岁,两人小时候关系很好,经常一起捉青蛙、泥鳅、黄鳝来卖,补贴家用。在同伴里,三弟总是捉得最快、最多的一个,“我们没捉到时他就捉了半桶。”

在周立景眼里,这些童年回忆是三弟从小就“会找钱”、“不一般”的表现。“性格开朗,口才好,很老实,很听父母的话”是他对幼年周立齐的评价。

小学三年级只上了半年,周立齐就辍学了。13岁时,周立齐就开始离家到社会闯荡。

对于三弟此后在社会上的生活状态,周立景说自己当时也已辍学打工,两人不在一起,他所知并不多。但他说三弟平时会给父亲买烟买酒,对家里也很关心,只是平时回家少。他记得,2007年,三弟第一次入狱时,自己在外打工,过节回家时才听说弟弟坐了牢,他和家人都“感觉很惊讶”,“应该是跟了坏人了。”

周立景表示,他和家人也曾劝诫过三弟,让他好好找份工作。周立齐告诉他,“工作肯定会做的,只是要看什么工作,挣不挣钱。”

“他说我们做的工作不适合他,太辛苦,比如在建筑队,我们只能做些捞浆、搬砖之类的活儿,又辛苦工钱又不多。”这让周立景觉得,“一切都只能顺其自然”,三弟自己选择的路,他们该说的都说了,多说也没用。

根据中国裁判文书网,自2007年起,周立齐因盗窃、抢劫先后四次被判刑,累计刑期七年五个月。

2012年,周立齐第二次因偷盗电瓶车被抓,在看守所接受记者采访时,周立齐“一语惊人”:“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不可能打工的”、“看守所里面个个是人才”等话语经电视台播出后逐渐在网络蹿红。

这些“惊人之语”,加上他的一脸络腮胡子以及玩世不恭的表情,让周立齐被网友冠以“窃.格瓦拉”的名号,他的照片被做成表情包、海报,在网上流传。

周立景并不知道三弟是从什么时候成为网红的,他对网红也没有概念,“城市的人可能会感兴趣,农村人谁会关心网红这些事情”。不过,一些亲戚还是陆续看到了周立齐的那段受访视频,给周父打来电话,他们觉得周立齐不该那样说话,让周父劝他好好找份工作,不要再做那些违法犯罪的事情。

“关心我们家的亲戚都认为那是不好的事情。”周立景说,他也不认同三弟所说“一辈子不给人打工”之类的话,他对那些话“感到很奇怪”,在他看来,那只是弟弟被抓进去后“随口一说”的话,他从来不知道弟弟有这类想法。

据他回忆,三弟并非从来没给人打过工。“他曾经给别人打工,但没干多久,就觉得老板总是让他加班加点,工资又低,不干了。”周立景说,2008年,周立齐去工地学习开挖掘机,但他感觉那个工作也不适合。因此用一个星期学会开挖掘机后就离开了。

周立齐家的院子。新京报记者张胜坡 摄

想开超市,搞种植,做梦都想成家

周立齐似乎并不喜欢被关注。与他亲近的一位同村朋友告诉记者,自出狱后,周立齐已疲于应付各路人等,连日来,为了躲人,他没敢回家住,而是辗转住宿于朋友家和南宁市区的几家宾馆。

为了不被媒体和各路公司的人认出,他去医院探望父亲时会戴好帽子和口罩,找人少的地方进入医院。

4月20日下午,新京报记者在距村约五公里远的一块荒地上见到了周立齐,这是他选定的见面地点,他说这里没人能找到他。现场只有两位陪同他的朋友。

周立齐穿着一身黑白条纹的衬衫和休闲裤,昔日视频中乱蓬蓬的长发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寸头发型,依稀可见白发。采访全程,周立齐一直戴着口罩,并拒绝拍照和拍摄视频。

周立齐说,两天来,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朋友家住着,空闲时会和朋友打牌、聊天。

“我现在刚回来,没有想太多。”周立齐说,以后希望通过自己的双手去生活,可能会做些种植、养殖之类的生计,“过点小生活”。目前还需要和家里人、村里人多交流,“大家研究一下务农做什么比较挣钱。”

周立齐的哥哥周立景坐在院子里。新京报记者张胜坡 摄

服刑期间,他一直有个愿望,希望在村里开个小超市。“毕竟这辈子都没做过什么生意,在村里开超市,农忙之时,家人还可以帮忙照看。”

成家则是他现在“做梦都想”的事情。他希望找个普通人,不用太聪明,也不用多漂亮,只要老实,年龄和他差不多,能居家过日子就行。

谈及自己当年那些在网上广为流传的“语录”,周立齐表示,自己当时之所以会觉得住在看守所更好,是因为家庭条件太困难,而看守所吃住不愁,当时觉得是一种“无忧无虑”的生活。

现在,他已经不这么认为,服刑期间,他的愿望是“想刑期过得快一点,早点回家”。

只是,“这辈子不可能打工”仍是他现在坚持的想法,也是他至今拒绝和网红公司签约的原因。“这个话既然说出来了,就要遵守承诺,毕竟说过的话要负点责任,对自己也要有一点信心。”

“很多网红公司来找我,有些人说会给我50万、100万、200万……只要我和他们签约,就可以拿到那么多钱,但是我从来没有这种想法,也不想和他们聊这种东西。”周立齐说,他知道各路公司的人远道而来找他是想通过他赚些钱,但他至今没有和任何网红公司的人正式见过面,对网络上的事情也一窍不通。

他认为,一旦和公司签了合同,就是给别人打工,而他从小的习惯就是不给别人打工。“我就算每天在家里吃白粥,也不愿意做这种事情。”

如今回想起来,周立齐觉得,自己年轻时是因为没有想太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才会说出那些被网民“追捧”的话。现在,他只想在家,老老实实过平静的生活。

“该种点什么就种点什么,毕竟每个人都要面对现实。虽然说家里贫困,但是还是想通过自己的双手去做点事情,不违法不犯罪,好好过日子。”周立齐说,自己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压力还是很大的。

文 | 新京报记者 张胜坡 实习生 杜萌

编辑 | 胡杰 校对 | 刘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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