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酿百花露,靠墙的位置放着一张窄小的床榻,这是她累了稍作休息的地方,以便可以随时看着熬制花露的火候。

此时床榻上的人撑起了身子,一双大大的杏眼看着自己,目光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余双儿并没有理会,收起一旁的百花露半成品放入缸中,准备明日开始熬制。

长着这双杏仁眼的是个男人,苍白瘦削,因为这双眼而显得过于精致的脸庞显出一种病态和沉郁,他的声音如同夏日穿堂而过的一阵微风,在这封闭安静的小房里格外清晰。

“姑娘你是不是有哑疾?”

连日来余双儿对他悉心照顾,却始终不回应他的任何一句话,被问急了也仅仅是用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自己,他隐约听见了房外自称是余双儿爹的男人说话,却没听见余双儿回答。

双儿看着他,点了一下头。

鹿霖偷偷上了从南方运米粮到北方的马车,马车回程到了余家米仓装货,他便躲在了米仓里。

跟着账房先生到米仓来学习的双儿,一个人走到仓库最后头,她想看看去年的陈米有没有生虫。

却发现了昏迷在米袋中间的鹿霖。她不动声色地走回前头,等到忙活的伙计都离开,她带着水和食物来到这个衣衫褴褛的青年身边。

喝了水的鹿霖勉强恢复神智,他抓着两个馒头,并没有狼吞虎咽,反而是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吃着,时不时看双儿两眼,仿佛受惊的小兽。

“我是北方逃荒来的难民,如今北方饿殍遍地,救济粮杯水车薪,大部分饥民根本领不到。”

余双儿眉睫闪动,北方大旱,今年粮食几乎颗粒无收,爹爹也有捐出不少救灾粮。这事她当然知道,但是这饥荒才刚开始,若无车马,饥民食不果腹,能这么快逃到南方?

鹿霖像看懂了她的疑惑,“我无父母家人,饿得偷粮食被人追打,逃上了你家的运粮车。”

那些运粮车并不是余家的,是官府的,官府用极低的价格从各大米商购买粮食赈灾。别家都是拿不要的陈米烂谷交差,只有爹爹给的都是能吃的好粮食,余双儿心里想着。

她对鹿霖的解释不置可否,只是把他藏在房内,给他吃食,喂药,吃自己酿造的百花露,这百花露,除了爹爹,她从不给别人吃。

几日过去,鹿霖浑身的伤竟然好了不少,他自己也是十分惊讶。

可双儿藏人在屋内的事情没瞒多久,终究让余方舟发现了。一个莽撞的丫头,以为余双儿不在屋内,想把汤羹放入房,恰巧看见了小姐守在鹿霖身边。

双儿还没来得及拉住她,这丫头便大惊小怪地往外跑,跟路过的余方舟撞了满怀。余方舟再三逼问下她吐露了自己的所见。

“双儿,你为什么要把一个男人藏在房里?”

余双儿用手语回答,‘我看他可怜,爹爹知道了肯定会把他当偷盗的小贼送入官府,他伤那么重,入了大牢肯定活不了。’

“傻双儿,你可知女孩子的清白名誉有多重要……”

余方舟命令余府上下对这件事绝对不允许多言,多言者按诽谤造谣报送官府。

而鹿霖则被留在余家米铺当伙计,鉴于他伤势未好,又识字,一开始只跟着账房先生打下手。

余双儿不酿百花露时,也到米铺帮手,她纤细挺拔的身姿穿梭在二百见方的米铺内,轻盈得仿佛一只蝴蝶,总引得不少看货的米商或者散客侧目。

余小姐靠近高高长长的柜台时,鹿霖总是目不转睛地追随着她的身影,那白瓷般的脸蛋,总挂着一副淡漠的表情,只有对着客人时嘴角才会微微上扬,那浅浅的笑容如冬日初绽的梅花,惹人怜爱。

“喂,喂!”同在柜台内侧站着的伙计袁兴儿推了鹿霖的肩膀两次,“别看啦!眼珠子要掉出来了!”

鹿霖这才收回目光,他的伤已基本痊愈,脸色比先前好看多了,只是那双杏仁眼嵌在一张轮廓分明又白皙的瓜子脸上,不少人见了都说,生得过于俊俏了,活脱脱的男生女相,这种相貌的人命途一定会走极端,不是极好就是极差。

鹿霖听过都是一笑而过,笑容里带着不屑。

“咱们余大小姐眼界可高着呢,你看了也是白看。这两年余掌柜物色了多少青年才俊,人家要才华有才华,样貌也比你俊俏,都没能入我们小姐的眼,别说你这样的了。”袁兴儿揶揄道。

鹿霖嘴角一歪,仍是露出不屑的笑容,“他们是他们,我可不一样。”

与清秀的长相相比,他的声音倒显得浑厚低沉。

每日晚饭后,余双儿房门前都会有一束漂亮的鲜花,全是她院子里没有的品种,花儿娇艳得还带着傍晚的露水。

她知道是谁送的花,总是默默收进屋内,留下几支插入花瓶,剩下的拿进酿花露的里屋。

每隔几日,鹿霖会来到双儿的院子里取百花露。他心里确定余双儿对自己有意思,因为他知道了这花露,整个余家上下,除了余掌柜,也只有他能吃上。

可余小姐表面上那冷淡的态度,还是让他感到困惑,女人真是难以琢磨。

“双儿,昨天的花儿喜欢吗?”

“叫我小姐。”

“好,我的余大小姐,你的花露真是太神了,可以告诉我有什么秘方吗?竟然能把我的伤治好。”

‘你的伤是大夫的药治好的。’

“不,不是的,这种事情我清楚,那些药对我没用。”

鹿霖学东西很快,米铺的人对他的表现都称赞有加,这种学习的天赋也表现在学手语上,不过半个月,他就基本能和余双儿顺利交流。

余双儿看着眼前这个青年,已经不是数月前自己房内那个奄奄一息,神情阴郁的男人。如今常常把得意的笑容挂在脸上,活跃得像个孩子。

她心里某些地方似乎动了,她喜欢每日出现在门口那些花儿,她也喜欢听他说话。只是她知道不可以,压抑着心里的情感,她依然对他摆出一副冷漠的模样。

原本救鹿霖是因为初见他时的样子,可怜得让她想起自己的从前,后来留下他,除了父亲的建议,也有她自己的打算。

余方舟带着女儿去了一城郊的青砖瓦房,里面坐着一位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人,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见有来客也并无起身相迎。

“双儿,这是城里最有名的算命先生,刘半仙,我想他给你算算你的姻缘。”

双儿心里不禁发笑,什么半仙?一个装模作样的老家伙自称半仙就敢开门做生意了。

但她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仍旧顺从地坐在老者对面,摊开手掌。

老人仔细端详了半天,再抬头却脸色刷白,他混浊的灰褐色眼球死死地盯着余双儿,嘴唇微微颤抖。

“姑娘理应非阳间……”

未等刘半仙说完,双儿抽出右手,打断了老人说话,向父亲作起手语。

“爹爹出去外头等吧,毕竟姻缘之事,女儿不好意思,我一个人听过后再告诉爹吧。”

余方舟笑了起来,没想到双儿脸皮如此薄,他点点头往外头走去。

等父亲走开,双儿从袖间取出一包满满当当的碎银,递到刘半仙手中。她看着一脸诧异的老人,点了点头示意。

刘半仙犹豫了一会儿,颤抖着手接下了钱袋……

余方舟等女儿出来,他忙问刘半仙如何说,双儿只淡淡地回答刘半仙说自己姻缘近在咫尺,亦远在天边。

余方舟琢磨了一会儿,并无头绪,他语气稍显哀伤,“我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双儿拉起父亲的手,劝慰地紧了紧。

两日后,余家来了一群人,是小城里的其他米粮商人,他们个个愁眉苦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有一两个坐立不安,在会客厅内来回踱步。

“余大掌柜,这官府分明不给活路,先前那么低的价格收购粮食,现在又严查屯粮。”

“是啊,我不屯能行吗?到年末根本就没有货可以出了。我孙家米铺上上下下几百号人难道喝西北风去?”

余方舟坐在堂厅最中间的主位上,慢慢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等座下的客人都不说话了,他才开口。

“当初我也跟各位弟兄说过了,这粮屯不得,北方旱灾如今是朝廷迫在眉睫要解决的事,屯粮就是跟官府对着干。这一回,我劝各位还是尽快把屯粮无偿捐给官府赈灾,或许可以将功补过,免了重罚。”

各位来客面面相觑,许久刚才孙家米铺的孙掌柜才说话,“余大掌柜,话可不这么说,你是城内最大的米商,官府能信你没有屯吗?就你家那八个大米仓,在他们看来就是屯粮,这事你可别以为能够置身事外。”

余方舟放下拿起到一半的茶碗,“余某问心无愧,各位如果不同意在下的建议,我也没有其他好法子。大家就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了,都请回吧。”

众人一时怨愤难平,都把矛头指向余掌柜,仿佛准备查办他们的不是官府,而是余方舟。

“余大掌柜,屯粮的事查起来,你绝脱不了干系。”

各米商掌柜已经深知余掌柜的态度,是不肯帮忙,只好撂下狠话纷纷离开。

他们本想把屯粮转移到余家八大米仓,余家米铺这段时间为赈灾确实清空了许多存货,再加上余家本来就是城里最大的米商,仓内多些米粮应该算不得故意囤积。但他们那些屯粮,放在自家仓库就很显眼,可能瞒不过去。

果然不出三日,官府来了一个巡按,与余家交情甚好,他告诉余方舟,全城的米粮商联名告发他不顾北方饥荒,囤积米粮,还教唆他们一同囤粮。他们碍于余家在城内米行生意的地位,害怕日后生意没法做下去,只好被迫遵从。

余方舟极力辩解,让官府去查查自家粮仓,到底有没有屯粮。

可巡按无奈摇头,“即便查了你的仓库也没用,全城粮商联名告发,他们这是宁愿自首也要把你拖下水,而且你才是罪最重的那一个。如今朝廷对屯粮是绝不姑息,余掌柜,我也帮不了你。”

余双儿把一切看在眼里,父亲这冤屈似乎是怎么也洗不掉了,很快牢狱之灾便要降临到余掌柜的头上,而且绝不是一两年能放出来的轻罪,余家米铺也要跟着完蛋。

‘爹,表哥不是在朝廷官至布政使吗?我们可以求他帮忙。’

“书信已经发出去了,但是这一来一回,再加上你表哥为官谨慎,不会因为一纸空文就为我们冒险的。我恐怕逃不掉,倒是害怕牵连了你,幸而你是女孩子家,双儿,我要立马把你嫁出去……”

突然降临的祸事,让余掌柜愁眉不展,原本健朗挺拔的身体,似乎也佝偻了几分。

余双儿噙着泪摇头,她握着拳,暗暗在心里下了决心。

这日,余掌柜召集了余家几十口人,都是平日里他最信任器重的伙计和家仆,其中包括了鹿霖。

他为他们谋好了往后的去路,众人神情悲切,内心均十分感激。余兆海和几个在余家工作十年以上的老伙计表示哪里都不去,要和余家共进退。

“今日来还有一件大事要宣布,鹿霖,我平日不说,但我知道你和双儿之间的事,双儿可从来没有为我以外的人做过百花露,当初她又不顾自家清白,救你于闺房中。如今是你报恩的时候了,我把双儿许配给你,让她免了这回余家的灾祸。”

鹿霖睁着一双大眼睛,愣了半晌,待反应过来,神情变得坚毅,他愿意娶双儿,十分的愿意,他跪下给余掌柜磕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似乎说什么也表达不了此时的心境。

“你要发愤图强,我会尽我所能给你一些帮助,要让我们双儿过上好日子……”余掌柜看着跪在地上的鹿霖,声音苍老缓慢。

一旁的双儿,仿佛丢了魂般,没什么表情,也不看这边,只是兀自发呆。

鹿霖和余双儿的婚礼简简单单地就办了,余掌柜一脸的愧疚,愧疚让自己女儿嫁得如此寒碜,但这也是无奈之举。

‘爹,女儿不要紧。爹,女儿一定不会让你被抓去的。’双儿在空中一字一句地比划着。

余掌柜摇摇头,“爹没事,双儿不要怕。这几日我总是梦见一个异象,也许奇迹真的会发生吧。”他为女儿捋了捋耳旁的头发,劝慰道。

“梦中有一只蓝色的蝴蝶,从前好像也见过,漂亮得让人过目难忘,它落在我的肩膀上,然后我也跟着飞了起来,直上云霄,遨游太虚……”余掌柜如痴如醉地描述起了梦境。

双儿眼底泛起泪光点点。

婚礼后七日,官府带人打开了余家最大的米仓,眼前景象让众人骇然。

余掌柜正正地吊在大门前方的横梁上,已然断气,脚下悬空不足半米,是被摞起来的一堆米袋,想必用来登高悬梁。

而米袋前方不远,一块石头压着一叠纸,纸上写满字迹。

风灌入米仓,余掌柜的身体微微晃动,那张涨得青紫的脸上双目圆睁,让人看了心里发怵。

有人捡起地上的纸递给长官看,那是一封辩白书,底下附着余家米仓这一年来的出入货记录。

辩白书可谓字字泣血,痛斥了城内其它米商不顾国家社稷,只图一己私利,余家没有同流合污,却遭到构陷,奈何奸人人多势众,自己只好一死以证清白,望官府明察。

余掌柜的尸首被取了下来,尸身平放在地上时众人分明见到余掌柜的嘴巴由紧闭变成张开,一声仿佛从喉咙底下传出的沙哑呢喃传入耳中,“冤……”

大家吓得纷纷倒退,互相看着旁人以证明自己并没有看错听错。这一声如同地府传来的“冤”字确确实实从余掌柜口中发出。

一个胆子大的衙差上前检查,却吓得慌忙弹开,颤着声对大家说,“他确实已经死了。”

平常事不见大家热心,鬼神之事倒是传得很快,一时间街头巷尾,都是谈论余家米铺大掌柜尸身异象的人,很快连本省的按察使也听说了此事。

他可不允许自己的地界出了冤案,于是找当地乡绅了解了余掌柜平日为人,更命令下面严查屯粮案,不可敷衍交差。

余家举办了余掌柜的丧礼,穿着白服的双儿脸上毫无血色,看上去就是一个通体雪白的瓷人一般。

唯一奇怪的是余掌柜的女婿鹿霖并无出席,人们都说他是个白眼狼,没有余掌柜,他这个穷小子怎么会有今天。

双儿并没有像旁人那样痛哭流涕,依然不动声色,走在送葬队伍最前方。她越是这样,人们看了越是心疼。

余家米铺最终还是保下来了,按察使为余家平反昭雪,将诬陷他们的各家米商一网打尽。这样一来,余家在小城的生意反而更大了。

余双儿虽名义上跟了鹿霖,但仍旧操持着余家米铺的生意,她的能力并不比父亲差,每日忙进忙出,把家业打理得井井有条。

倒是鹿霖,两个月没有出现在人前,人们都以为他准备躺在家里吃软饭时,他又出现了。鹿霖帮着双儿打理生意,同样做的很好,渐渐地余家大小姐更少出现在人前,很多事情都是鹿霖在操持。

傍晚时分,余双儿敲开城郊青砖瓦房的木门,端坐在里头的刘半仙对她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双儿穿过厅堂往里头走去,余掌柜捧着一笼画眉正在逗玩。

‘爹,带了你最爱的米酒,还有百花露,记得喝。’

余掌柜笑笑,接过东西放下。

‘爹在这会不会无聊?我一定给爹寻个更好的住处。’

“不用着急,这里很适合养老,有刘半仙作陪,每日都很有趣,我也学了几招算卦的本事呢。”

多月来休养,余掌柜恢复了神采,他看着女儿,内心十分感慨。

“双儿,你和鹿霖……”

‘爹不用担心,我们很好,虽然他不是人,但是他待我很好,没有关系的’

双儿看着余掌柜,她作手语时常常轻抿着嘴唇,惹人爱怜。

“其实,我不担心你们人妖殊途。我想了很久,双儿,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的女儿。”余掌柜认真地看着双儿,眼神里尽是恳切。

双儿站在原地,一时没了动作,她的眼里渐渐漫上了水汽,她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在发抖,眼前的爹变得模糊,世界好像浸在了水里。

‘爹,你是知道了吗?’

余掌柜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刘半仙跟我说,你非阳间人,理应在十五年前阳寿已尽。双儿别怪刘半仙,他也是为了你好。”

“那么你是谁?从悬崖上回来的是谁?十五年前,我见过一颗神奇的蝶树,后来我再去寻找,蝶树已经不知被谁砍倒。我还曾救过一只蓝色的蝴蝶,那一抹绚烂的幽蓝,看过一眼的人都不会忘记。”

“被山匪拦路打劫时,我记得在意识丧失的最后时刻,我又看到了那一抹幽蓝,一直以来我以为这是梦,但看来不是,相信当初我能活下来也并非偶然。十几年了,蓝色蝴蝶的梦境不是前段时间才出现,而是梦了十几年了……”

余双儿此时已经默默淌了一脸的泪水,她冲上前去,抱住了余掌柜,把头埋在爹爹的怀中,无声地啜泣。

是的,她是当年的蓝蝶,她不是妖。她是在天上照顾花朵的小神,但一场灾祸,她们的花儿全部死去,触怒上天。

她和姐妹们的家就是那棵蝶树,蝶树被毁,侥幸逃命的她奄奄一息,是余方舟,两度救了她。一次在她化为人形时,一次在她还是一只蓝色蝴蝶时……

她当然要报恩,可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丧女之痛更让人难以承受?加之自己已经无处可去,鬼使神差间,她顶替了余双儿,从此她就是余双儿。

只是她们这种小蝶从来不能说话,顶替了人,也无法说话,余双儿只能是个哑巴。

那日,双儿一眼就看出鹿霖是一只鹿妖,同情心使然,收留了他。

鹿霖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北方旱灾的灾民,他住的森林被饥饿的人群涌入,人们看见他想要吃他的肉,原本一只鹿妖逃脱轻而易举。

可这其中有懂除妖的老人,他跟人们说这是妖怪,北方大旱一定是这妖物作祟!人们寻了许多办法,将他抓了起来,拼死逃出的鹿霖如同他之前所说,上了运粮车,来到了余家。

他没有看出余双儿不是人,甚至一开始还想附身于这个女孩子,以疗养自己的伤势。可是随着双儿的悉心照料,他不忍心再伤害这个善良的女子。

但双儿的百花露,本就不是寻常物,她加进了自己的血,凡人吃了延年益寿,妖吃了,能治伤。

鹿霖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发现自己伤竟然好了,他也不是没有怀疑,只是怎么也猜不到双儿的真实身份。

直到余掌柜面临牢狱之灾,双儿把一切实情吐露予他,还要求鹿霖一定要帮自己。

‘你化作我爹的样子,假装自尽……’

“我并不会幻化成别人的样子。”

‘我可以帮你。’

“可是,我道行尚浅,上吊自尽的话,自己也有性命之忧。”

余双儿的眼睛黯淡了下来,她抓着鹿霖的胳膊,迟迟不肯松手。

鹿霖不忍心看双儿如此难过,他真的已经爱这个女人爱到了骨头里。

鹿霖点头了,就算可能死,他也愿意为她去。

余掌柜尸体的异象,自然是鹿霖捣的鬼,这些愚昧的世人,不吓一吓,怎么开窍。不过这一遭,他也搭上半条命,幸而双儿的百花露,又一次救了他。

“双儿,你们被人间红尘事困了太久,别再让那余家米铺把你们绑着了,哪里自由,你们就往哪里去吧。”余掌柜对着自己的女儿和女婿说。

鹿霖和双儿都相顾无言,他们是不属于这里,尤其鹿霖,双儿知道他做梦也想回到他的森林。

他们以要结伴云游四海,不枉此生为名,把米铺交给了余兆海,从此消失在人们眼里。

只有余掌柜知道,他的女儿和女婿还在南方,每隔半月,总会送来花露,陪他吃顿晚饭。

有人说,在南边的那片山林里,见过一幅美妙的景象,一只通体雪白的麋鹿,头顶晶莹的犄角上,停了一只幽蓝色的蝴蝶,蝴蝶的翅膀反射着透入林间的光,绚烂无比。麋鹿见了人并不慌张,迈着优雅的步伐,转身消失在林间……(作品名:《蝶梦迷生》,作者:夏小祈。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dudiangushi>,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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