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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外面天黑了,病房里的光线很暗,他身上的衣服有点乱还有点脏,我嫌弃地皱皱眉,这个人从来穿得一丝不苟的,怎么今天会这么邋遢。
他盯着我不说话。
其实我明白他是没什么话可说的。
他心心念念想要个孩子,现在孩子没了,他还有什么能说的。
捏了捏手,我抬头直视他,很认真地说:“我知道我现在没有什么用处了,求你办事实在不怎么好。但是我真的是没办法忍,所以最后求你一件事行吗?你能不能跟医院说说,让把我病房外面的婴儿挪个地方行吗?他的哭声真的非常打扰我休息!”
他愣神了。
见他半晌都没回话,“算了算了,不挪就算了。”我丧气道。
他这才说话,嗓子嘶哑难听,“这一层只有你一间病房。”
“不可能!”不帮忙就不帮忙吧,怎么还能睁眼说瞎话呢,我不满,“我知道你想表现得很有风度,说明你很大方地给我包下了一整层休养,这些我明白。但是对面那病房里的孩子天天哭,我没骗你,不信你晚上留下来听。”
肩膀一紧,人被他板过来,对视着他。
他的眼神看起来很震惊,“顾晓夏!现在就是凌晨三点!”
“哦,那肯定是今晚孩子比较乖,没有哭!”我坚持。
他的手臂开始微微用力晃着我的身体,“顾晓夏!你清醒一点,没有什么孩子!没有孩子!”
吼什么吼,我反驳着大叫,“明明就有,明明就有!”
如果没有,那整夜整夜的哭声是从哪里来的,那凄厉的哭声,简直比地狱之音还要来得可怕。
“顾晓夏!”他声音也跟着吼起来,然后扑过来抱住我,抱的那么紧那么紧,紧的我都喘不过气来,他的脸完全埋在我的脖子与肩胛骨之间,湿湿热热的液体落在我的领子里,他的声音几乎是哽咽着说:“对不起。”
我眼眶热得很厉害,不在意地甩甩头,“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跟你又没关系。”
他不出声,就这么抱着我。
我挣脱不开,也就随他去了。
我能感觉到他的肩膀在抖,心里又是伤痛又是遗憾,拍拍他的后背,“你也别难过,孩子没了,我知道你也伤心,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这样的一个人,老天爷是舍不得给我一个好孩子的,说来也算是你倒霉,怎么就遇上我了呢。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你可以彻底甩开我这个包袱,好好的跟你老婆孩子在一起,一家三口幸福美满的过完这辈子。”
没有得到他的任何回应,我接着说:“原本那晚就是一个错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也忘了吧。就当没有发生过,从此各奔天涯也挺好的,我跟你本来就不是一路人,这段时间的日子我过的诚惶诚恐,也难为你处处迁就我。现在这样,不用在让你费心,其实挺好。”
他这时才抬起头来,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我,“你什么意思?!”
我好声好气地跟他说:“你走吧,别再来了。让人看到你往这种地方跑,不好,我这人从小父母就不喜欢。后来找了个老公,结果就是连老公也瞧不上我。我这样的人,你应该离的远远的,省得糟心。”
“你…….别这么说话。”他说得有些艰难。
我倒是无所谓的甩头,伸手拨头发,却在手触碰到头发的那个瞬间,浑身僵住。
醒过来之后才知道。何栀给我头上泼的是红油漆,油漆中含有很高成分的苯,医生曾详细说过慢性苯中毒,主要是苯对皮肤、眼睛和上呼吸道有刺激作用。苯也可导致胎儿的先天性缺陷。
她用这东西往我头上泼,原本就打算害我肚子里的孩子,郝阿姨也无意中提起,他们农村地方原本有讲究,狗血泼身原本就是驱鬼的做法,小孩子在肚子里未成型,说起来还不算是完整的人,还处在人与鬼之间,这样的做法从迷信的角度讲,也是对孩子很有危害的。
总而言之,何栀这次的行动,是精心谋划好的。非要害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不可。
郝阿姨最开始的几天都拿含着香油的湿巾给我.擦脸,边擦边恨,说真是不敢小看现在的小姑娘,怎么这么阴毒的招数都能使得出来。活该现在被带去警察局,这种人留在社会上,将来还不知道会害多少人。
她还能害多少人,我不清楚。但是我肚子里的孩子,却是真真实实的没有了。
3
双手慢慢地摸上脑袋,我没有了刚才滔滔不绝,低着头虚虚的说:“这头发,只能剃掉了。”
皮肤上的油漆能用香油来消除,可是满头发的油漆却已经没有办法了。因为油漆太多,怎么也清洗不干净,头发再也没有了柔顺细滑,硬邦邦的一大片。
头发是陆暻年亲自给我剃掉的,用那种电推子,一下一下的剃光了。
我坐在病床上,低着头,眼看着身边被剃下来的头发越来越多。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地落下泪来。
剃完头发,他摸摸我的光脑瓜,低头下来想亲吻一下,却被我躲开了。
“请你离开好吗?我不想再见到你。”我拉上被子捂住头,很坚决地跟他说。
我想我现在的样子一定丑到了极致,头上凉凉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难看极了。我只露出两只眼睛看着他,看着他黑的浓墨般的眼睛,“求求你,不要再来了。”
就让一切就这么结束吧。
反正已经这么痛苦了,就一次性痛完好了。
“你是认真的吗?”他问我。
从昨晚我说了要剃头发之后,他就一直很沉默,长时间的盯着我看,他也不去吃饭不去忙公司的事情,就这么直愣愣的凝住我。
我猜不出他的心思,当然,我想我以后也不用猜了。
桥归桥,路归路,虽令人痛苦,可也有一种解脱感。
“从没这么认真过。”我知道他现在没有彻底抛下我,也许是因着一份愧疚,毕竟如果当时他跟着我一起出电梯进车库,说不定后来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但是又能怎么样呢,何栀是我招惹来的人,就算她今天不得手,在未来漫长的十月怀胎里,她总是会有得手的机会,我没有必要为这样的事情去怪罪陆暻年。
“这段时间多谢你对我的照顾,你其实大可不必失望,你有妻子,想要生一个孩子实在不是什么难事,所以我们就到这里吧。你往后不要在管我,不要再来看我了。”
“所以,你认为我之前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
“难道不是吗?”我反问。
老天爷作证,要不是因为这个孩子,我跟陆暻年之间,实在是不可能有半分的交集。要不是为了这个孩子,我怎么可能住进他的别墅,跟他一起同进同出。
我至今记得他当时叫我去他办公室时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他说:把孩子生下来。
他说:他要这个孩子!
除了孩子之外,我完全想不到还能有什么值得陆暻年这样的人为我劳心劳力,我不认为他会跟我睡一晚就能爱的比山高比海深,对自己,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陆暻年盯着我,他眼中的愤怒不容错辩,我甚至还看到了闪烁的水光,他一字一顿的说:“好!我、如、你、所、愿!”
他怒气冲冲的离去,病房的门被摔的震天响。
我拿下裹住头的被子,心里有一瞬间的失落,却也有那么一丝丝的庆幸。
捂住左胸口,安慰自己说:还好还好,还好现在跟他诀别我只是心头刺痛,如果真的等到孩子生下来,恐怕就不会只是这样的疼痛了。
郝阿姨对我与陆暻年之间的矛盾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下午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手里就拿着各种漂亮的帽子。
我挑了一个毛线的戴上,遮住了我光裸的头皮。
看郝阿姨一脸可惜的表情,我劝着她,“这样也挺好,干净利落好收拾。”
“你这孩子。”郝阿姨又要哭,我赶忙拉住她东拉西扯一通,她这才止住了眼泪说:“陆总在外面守了你几天,不吃不喝的,你说你又是何必…….”
我这才晓得,原来陆暻年前几天一直守在外头。
有什么猛的撞上我的心口,酸甜之后是苦涩的疼痛,想起他早上决然而去的背影,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不再说话,我埋头就睡。
又哪里睡的着,不得不又吞了三片安眠药。
4
第二天有律师来了医院,我的离婚案的结尾工作已经全数完成,拿回了房产证还有那房子的钥匙以及我跟江启年仅有五万块的存款。
房贷一直再还,加上生活的各项消费,我跟江启年真的没存下多少钱。
我盯着红色的房产证看了一阵儿,心中有了安排。
在医院住了整整一个月,我才被准许出院。出院当天郝阿姨对我有些依依不舍,我当然也舍不得她,可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总归是要分开的。
走出医院大门,当然没有人来接我。
我习惯性的摸摸带着帽子的光头,在心里对自己说:从现在起,往后的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
我现在孤身一人,什么都得重头再来,给自己打气,总归是能活下去的。
找了个小旅馆登了间房,然后奔东门买了几件换洗的衣服。不得不说。对女人来说,逛街买衣服这事实在是很能改善心情的。
这时,我想起了袁圆,前段时间住在陆暻年那里时,和她说我搬回娘家住了,之后就再没有怎么和她联系,想起她我更是满心的复杂,自从知道她身体力行的追求陆暻年开始,我就知道也许我跟袁圆的友情就要到此为止了。
虽然我跟陆暻年之间真要是深究起来,还真是什么都没有,但是我跟袁圆却是无论怎么样都不会再有以前那样的关系了。
女人之间一旦有男人的介入,总归是不可能剩下友情的。
只是难免会觉得抱歉,这段时间我到底是隐瞒了袁圆一些事情的。
人在彻底无依无靠了之后反而会斗志满满,我渐渐有些理解那些从外地来这里求学工作的同学同事为什么会那么拼命了,在一个你不拼就什么都没有的地方,自哀自怜实在是浪费时间。
因为并不想住回那个满是伤痛的房子里,所以次日早起,我开始穿梭于各大中介公司之间,想要尽快租套房子。
很快,我看中了一套房子,位于香蜜湖,是非常好的小区,在看到房子内面布置的一刹那,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淡灰色的墙纸,墨绿色有些旧旧的沙发,房间里的一切都显得简洁而又富有力量,浓浓的北欧风情。不同于一般家里那种花样的壁纸,闪着光的电视墙,进门先看到的就是大大的一个书架,上面放着满满的书。
这样有情调又干净整洁的房子。我毫不犹豫的租下来,虽然租金不便宜,但是相比于这个地方,这个环境,已经算是非常便宜的了。
中介办好手续离开,我才用手贴在这房子的家具上,就这么一直走一直摸,简直爱不释手。这房子其实并不大,只有一室一厅,但是对于我的需求来说,已经足够了。
家里没有电视,只有一个背投,将白色幕布拉下来的时候刚好挡住书架。
中介上这房子是个外国人买下的,现在房东要出国,所以才会着急租出去。
我自然是满心欢喜的,这房子像是给我打了针强心剂,似乎对未来又重拾信心了一样。接下来就是马不停蹄的找工作,因为之前有在AM集团工作的经验,找起工作来,并不是那么的难。
最后工作定在夏氏实业旗下的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叫恒水贸易。
工资当然是跟在AM集团的时候不能比,但是胜在有提成。
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成为一名业务员。招聘的人是部门主管,姓何,是个中年男人,他说的话很现实却也很实在,“咱们这地方,别管你是学什么的,到了这里就得先从业务员干起,别管是那马化腾还是马云,不会做业务,拉不来生意单子,一切都是白搭。”
我想想他说的话,实在是没什么错。答应恒水贸易明天来上班。
找工作之前我买了顶假发,短的。回家摘了假发洗澡,对着镜子里那毛絮絮发型的女人笑笑,其实这样也好,忙忙叨叨的,根本就没有时间留给我胡思乱想。
陆暻年……..还有那些是是非非,似乎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5
真正上班之后才发现,这家贸易公司的业务部全部都是女的,且还都年纪不大。
坐在我旁边的女孩刚刚大学毕业,名字叫许飒,同事们叫她小飒。她家里是小城镇来的,现在一个人在这里来打拼,满脑袋瓜的发财梦,每天被我们部门经理的精神喊话洗脑,叽叽喳喳很是吵闹。
“唉唉,你叫顾晓夏是吧?也是刚刚大学毕业的吗?”她主动跟我说的话。
我自然没有不理人的道理,“我已经毕业三年多了。”
“哇!!那你看起来真年轻啊。”
这话说出来,其实就已经表明我老了。我摸摸脸,其实是在医院住了一个月,郝阿姨成天汤汤水水的给补,倒是让我胖了不少。
胖起来,显得脸上就有胶原蛋白了。
许飒围着我打转整整一个早上,下午的时候,就自称是我的好闺蜜了。
看她自信满满的逢人就说:“顾晓夏,我最了解了。”
我有些奇妙的错乱感,似乎真的是刚从一个梦里出来,又走进了另一个梦里的感觉。
下午的时候,部门经理何总从他办公室里出来,拍了两下手说:“今晚有个跟客户谈判的饭局,就顾晓夏还有许飒跟我一起去吧,你们两个准备一下,下班跟我一起走。”
我抿抿唇,其实从知道是来做业务员的时候我就明白,交际应酬是免不了的。心里也有过挣扎,总觉得出去陪吃陪喝,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
但是何总说的好,凭自己本事挣钱,谁又能说什么呢。
说句实在的,也不就是为了钱,一份钱难死英雄汉,我不会为了所谓的面子,宁可饿死。
不同于我的心情复杂,许飒倒是激动的很,拉着我进卫生间补妆。她下手狠,眼线几乎占据了半个眼皮,然后还要黏假睫毛,眯着眼睛对我说:“顾晓夏,你怎么不化妆啊?跟你说,工作了之后就要化妆,不化妆显得不够尊重,你还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
她倒是挺有小大人的样子。
她又拿出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牌子的唇膏来,嘴巴还是没停下说我,“我跟你说,做业务的就是要话多,你这样一天到晚不说话,到时候得多吃亏。就你这样的,怎么看都不像个跑单的。”
我受教。
内心里其实我还是有很多枷锁放不开,总认为什么样的女人是好的,什么样的女人是不好的。这其实很不好,就像许飒这样,虽然我觉得浓妆艳抹不好看,但是她乐在其中,其实就很好。
生命总是应该有千百种样子,不一定非要活成我这一种,才能算作好。
况且,我的人生也没什么好的经验。
有了许飒的这一层教导,晚上出去的时候,我尝试着放下心头的排斥,尽量做到去配合所有的一切。
但是有些事情,不是我随和,我放下身段就能配合的。
“顾小姐!今晚你可没怎么喝啊,这次的单子谈的这么顺利,可都是看在顾小姐你的面子上,你这样一杯都不干了,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啊!”
客户是个印尼的华侨,四十岁左右,跟我们公司谈一桩进出口的单子。
这些下南洋打拼的华侨多数受的教育程度并不高,还保留着一些很古早的习气,张口闭口就是面子。今天的单子,完全就是在酒桌上谈下来的。
他此时站在我前面敬着酒,满房间的人都齐刷刷的盯着我。
我有些难堪,更有些骑虎难下。
他说我没有喝酒,其实我已经喝了不少。眼前现在已经开始发昏,我不敢在喝了,这些跑船的人里龙蛇混杂,真要是醉倒在这里,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怎么?顾小姐不肯给我雷老大这个面子吗?”他严肃下脸,黝黑的脸这时候看上去有点肃杀。
我头皮发麻,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气氛开始变的古怪又僵硬,何总站起来打圆场,“雷老大,顾小姐酒量不好我陪你喝,来来来,咱们干了这一杯。”
何总说着就往雷老大身边走。
这雷老大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突然出脚踹向何总,“去你妈的!老子要顾小姐喝酒!你是个什么东西!”
怒完之后,他扭头看我,皮笑肉不笑的说:“顾小姐,这杯酒你是喝还是不喝?”
何总被踹的躺在地上呻吟,痛苦极了的模样。我左右看看,所谓的雷老大那边的人不用说,全部眼如刀锋的盯着我,意思非常明显,那就是如果不给他们老板面子。这事情绝不能善了。而我们这边,何总已经受伤,化着烟熏妆的许飒早已经吓傻了,瞪大了熊猫眼看起来滑稽的很。
什么叫形势所逼,大概就是现在的样子。
6
我站身来接过雷老大递过来的酒,逼着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今天多亏了雷大哥爽快,咱们这单子才能签的这样顺利,我是个不能喝酒的人,但是遇上雷大哥这样的豪杰,那是打心眼里佩服。酒,我干了,希望咱们以后能长年合作,合作愉快。”
眼睛一闭,满满一杯白酒。就被我灌了下去。
辣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简直下一刻就要吐出来,但是我却没有,生生的忍住了。
不仅如此,脸上还要带着笑,然后握着酒杯在雷老大那伙人面前翻了下杯子,以表示我是真的喝完了。
雷老大愣了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靓女好犀利。”他说了句粤语。
粤语我会的不多,但是在这里上学长大,同学总是有说的,所以一半句的还是会说。接着他的话说了句,“大佬多关照。”
有了这么一出,接下来的气氛就变的热络起来。
何总带着伤还是坚持到了最后,笑盈盈的陪着喝酒唱歌直到最后,宾主尽欢的把雷老大一行人送上了车,我们今天的事情才算是彻底结束。
走之前雷老大拉着我的手不松开,他喝醉了,已经完全不会说普通话,满口的粤语加着马来语,絮絮叨叨的跟我说了好久。
我好几次想抽手出来,都没能成功。
他是跑船的出身,后来挣了些钱才开贸易公司搞贸易,说白了也就是大些的跑船公司。其实还是老本行,这些水手出身的人。力气哪里是我能敌得过的。
挣脱不开就只能顺着,他说什么我都点头,然后还好言好语的哄着他上车。
等人走之后,何总哎呦一声就地坐下了,捂着腿满脸冷汗。我一捂嘴就往路边跑,趴在绿化带里吐了个昏天黑地。
第一次喝白酒,还一次喝了那么多,我能忍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
原本就够乱的了,偏许飒还不省心,站在路边哭上了,声音大的震天。我吐过一阵,喝了口水漱口,弄的差不多了,才回头来找他们。
痛哭的许飒我暂时没空管,先走过去看何总。
“何总。你没事吧?”
雷老大那样的人,他的一脚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我估摸着何总伤的不清。
何总疼的已经脸色煞白,声音都有点变,“得去趟医院。”
我站起来就吼许飒,“别哭了,快过来帮忙!”
许飒的脸哭成了块抹布,抽抽嗒嗒的跟我一起扶着何总去了医院。
我真是佩服死何总了,就凭着这状态还能照旧笑脸迎人,迎来送往的劲头,这货将来肯定能成大事。
何总自己打电话叫来了妻子。
看起来非常贤惠的女人,来的时候手里还提着一袋子盆盆罐罐的,看来是打算来陪床的。
何总催着我回去休息,“你回去吧,再晚了女孩不安全。今晚签的合同,明天拜托你送到总公司去,后天就是下个月了,晚一天送过去,就晚拿一个月的提成。”
我点点头。
晚一个月拿提成,要我也不干呐,这合同必须明天就入账生效。
出了医院我才想起许飒来,转头看,她一直就那么抽抽嗒嗒的跟在我身后,一张脸我保证她就这么回去,遇到流氓强盗都得绕着她走。
我走回她身边,问她:“你哭什么哭?”
许飒一顿一顿的说:“哪有这样跑业务的!”
那还能怎么跑业务?我想反问却又无语。其实我也是没干过这样的事情的,只是那时候听江启年说过,那些卖医疗器材的业务员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别说喝酒吃饭,就是献身陪睡的都有的是。
我还曾言语鄙视过这种人。
这么想想,其实今天我们运气不错,雷老大那些人虽然蛮横了些,可到底还是有规矩的,要不然他非要来个霸王硬上弓,谁又能有什么办法。
哎,看来我不仅要练练酒量,还要随身带个小小的电击棒,说不定在必要的时候,还能防身。
我心里谋算,却不知道该怎么跟许飒说,她家在广西的一个小县城里,上大学也不过是在桂林。那样山清水秀的地方,哪里经历过这样的肮脏现实。
想来想去也只能跟她说一句,“这个社会没你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我不在多说,转身离开这里回家。
许飒现在对社会的天真认知,其实就跟我当年对爱情的天真认知相同。而这份天真,不经过风吹雨淋,切实的伤痛是无法被打破的。
这事儿说来就很怪,我对爱情从来天真幻想,对社会现实却从来冷酷。
可能是我妈从小给我的教育太过于冰冷,让我很早就知道,这个社会上的一切残忍。
上了出租车回家,车里的司机拿着对讲机在跟老乡说话,似乎是河南人,口音叽里呱啦,我听不懂,但是他那开心的表情却是能明显感受到的。
刚压下去的酒劲儿又涌上来。
头疼的厉害,抱紧了胸口处的文件夹,这是今晚的成果,我人生第一次签下的订单。
车外万家灯火,我头靠在车玻璃上,任着流光在我眼前一个一个的闪过,眼神渐渐变的木然又孤寂,就如在这个城市里打拼的千千万万个人一样。
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进门开灯的刹那,就跟骨头被抽出来了似的,全身都是软的。
整个人陷进沙发里,趴在沙发扶手上看着窗外的夜景,我住十九楼,外面正好看到报业大厦的灯光,一闪闪的,照亮半边夜空。
这种一个人的独处时光对于我来说是其实是极其陌生的,我从小身边就有个姐姐,无论是好是坏,总归她是时时刻刻都跟我在一起的,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写作业,甚至一起逃学。
后来上大学之后就有了江启年。
一直到如今,其实我身边并没有真正的,缺少过陪伴的人。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天生惧怕孤单的原因,但我明白,我应该开始适应这种孤独的感觉,因为这会使我冷静,自立。
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我依附着江启年生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我逃避长大,逃避面对社会的一种方式。
可见无论如何都逃不过的,人总要在这红尘里走一遭才算是完整。
喝酒后的夜,我的失眠症状好一些,这对我来说是个意外之喜,从失去孩子到现在,我一直都是靠着安眠药在休息。
难得不用药物就能睡一觉,我自己都觉得欣喜。
7
怀着这样的心情,第二天我乘车去了夏氏实业的总部。
夏氏实业的规模并不小,虽然不能跟AM集团那样的跨国金融集团比,但是作为本土实业,他的规模还是相当可观的。
夏氏实业的大楼不显辉煌,方方正正的倒是很低调。
这栋楼本地的人都知道,当初盖的时候,设计公司有很多的方案,可是据说夏氏的大老总也就是白手起家的夏老板都不喜欢,他要求的就是把他买下来的这块地每一寸都利用起来,给他盖一栋最实用的大楼。
那时候还有报纸嘲笑过,说这是小农意识。
可那又怎么样呢?夏氏实业到现在依旧保持着这样所谓的小农意识,稳扎稳打,不上市不融资,就是他们夏家人完完全全的掌控着这家公司,每年的销售利润上亿,但是没有股东,这些钱就完完全全是他们夏家人的。
这样的企业其实本地还有很多,典型的‘闷声挣大钱’。
我拿着合同先去前台登记,然后前台的人让我上9楼找夏常董。
我一路想着这个常董的意思,估计是常务董事的意思吧。
到九楼出电梯就听到男人的说话声,“我妈说了,让我今天来找夏亦寒,叫他给我个单子跟。”
秘书略为难,“二少爷,夏常董在开视频会议,你还是下午再来吧。”
我走进去,说明了情况,另外的秘书就带我进了办公室。
身后那男人叫起来,“那为什么那女的就能进去,我要回去告诉我妈!”
我管不上他,只觉得这男的看起来也有二十五六岁了,这么张口闭口我妈我妈的,听着可真让人别扭。
我今天来找的人是夏亦寒,听说是夏氏实业老总的大儿子。
现在很多业务已经交给他来管理。
“夏常董,恒水那边的顾小姐送合同来了。”
夏亦寒原本的低着头的,听到介绍才抬头来看我。
夏亦寒颇为瘦削,眼睛是斜飞如鬓的丹凤眼,皮肤紧绷,细长的眼睛看过来,莫名就有种冷酷的味道。
“嗯。”他应了一声。
我身边的秘书快速的拿了我手上的合同递过去,那动作姿态怎么看都有些献媚姿态。
这种事情其实并不少见。我也明白,在这种家族式的企业里,规章制度什么的根本可以忽略,老板的心情才是最重要的。
就像民主与专制,家族式的企业就是父传子,子传孙,这种模式就导致了企业内部不可能有什么民主可言。土共低圾。
夏亦寒翻开看了一下合同,略满意的点头,“还不错,拿去财务那边,先登记。”
财务那里一登记,提成就来了。我心里雀跃欢喜,还有什么比挣了钱更能令人开心的呢。
不过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夏亦寒放下手中文件,抬头看向我。目光相对的一刹,我心中微微惊讶。他真的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一种人,他的眼睛是冷的,真的是那种没有七情六欲的冰冷,我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浮现出目若寒星四个字。
可是这样的人不是太不真实了吗?
我从前以为这样的人恐怕只有在虚幻的想象里才有,实在没想到真实的生活里,居然还能被我碰上一个。
“怎么从没见过你?”他问。
秘书立马接话说:“这位顾小姐是新入职的,之前恒水那边送过资料过来,只不过当天您在跟澳门那边的公司谈事。所以没给您过目。”
说完那秘书抓了下我的手腕,“夏常董问你话呢,还不赶快做下自我介绍。”
我充愣之下,开始自我介绍。其实我的简历真的少的可怜,无非也就是从什么大学毕业,然后在AM集团做过一段时间。
“AM?”夏亦寒一顿后问:“你在AM时候跟的是谁?”
“陆驹,小陆总。”
我倒是没敢胡说八道,我真的是跟在陆驹那里上班的,至于陆暻?年,他身边估计以我的工作能力是去不了的。
夏亦寒点点头,脸上没有了刚才听我说曾在AM供职时的兴趣,随口说:“你回去吧,继续努力。”
我当即扭头往外走。
其实我知道说出陆驹来实在给我没有多少加分,稍微了解AM一点的人都知道陆驹是个什么东西,当他的手下恐怕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情。
但是这又怎么样呢,我是万分不想在跟陆暻年扯上关系的。
走出夏氏实业的大楼,我满心觉得花红叶绿。时光一片大好。
心里盘算着这一单我能拿到多少提成,算起钱来,那心情简直美好的像是要飞起来。
就在我这么开心的时候,电话响了。
看到来电提醒的时候,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果然老天爷是个任性的孩子,馅饼的后背必有坑!
“妈。”我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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