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开始专心搞自己的空间基础设施建设。

长征二号F运载火箭携天宫二号“出阁”。(摄影:王磊)

航天任务日渐饱满,那些在外企兼职的高校教授,乃至一些曾经想辞职的老师,都回到了校园教书、做课题。我们航天专业的高考分数线连年攀升,一度超过了清华,直到清华也开了自己的航天专业……

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在我本科快要毕业的时候,我跟着辅导员去了一次老三线。

那是一个大山沟里的老牌航天单位,承担着重要的国家发射任务,单位年年拿奖,但是它的基础设施和薪资待遇基本还冻结在80年代,但凡有点想法的年轻人都跑去外企挣钱了,剩下来的人全靠着一种精神在撑着。

我们看着心里哇凉哇凉的,在回校的调研报告中我就写了这么一句,表达我对当时航天事业的心情——“莫赞冬梅艳,雪辱霜欺事业艰”。

等到我的毕业季来临之际,进入快速发展期的中国航天面临人才短缺的局面,恰在此时,互联网也正开始冒头,同样缺人。这时候的航天事业就要和外企、互联网企业以及国外的顶级高校抢人,航天行业开不出优厚的工资,也很难描绘什么光明远大的前景,所以优秀人才流失非常严重。

当时我的导师有一个非常得意的弟子,拿到了麻省理工和斯坦福的全额奖学金,这位师兄就出国了,再也没有回来。老先生因为这个原因,很多年都不愿意再招学生,后来每当我被派驻国外,很多老前辈都会特别叮嘱我说,“小李,你可一定要回来啊!”这真的是被国外抢人给抢怕了。

其实关于这个问题,我问过我的父亲,他过去是一位边防战士,对这个问题很不屑。他说他在守边境线的时候,左脚进右脚出,一分钟就能出十几趟国。所以问题不在于你出不出国,在于你出去干什么。是去做一个二等公民吗?

世界看我们的眼光在变,我们自己也在变

这让我想到了当年到美国进行国际交流的遭遇。交流会的现场有一个十几岁的美国小姑娘,非常优秀,小小年纪就在国际会议上侃侃而谈,会后我跟同去的同学非常热情地去与她交流,她也非常热情地回应了我们,但就在我们合影完转身的瞬间,我听见她低声和同伴说,“我不喜欢中国人。”

我非常惊讶地回头,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翻脸比翻书还快。她是一个小姑娘,我可以理解她的童言无忌,但我仿佛看到了考斯克报告出台的根源。

又过了若干年,我坐在英国航天大会的会场里,正在播放庆祝英国首位宇航员即将进入太空的宣传片,名字叫做《宇航员的魅力没有人可以阻挡》。全场欢欣鼓舞,我也由衷地为他们鼓掌,但是我的内心很诧异,因为我们的宇航员已经进入太空十几年了。

在我的印象中,英国是一个非常发达的国家,难道你们的宇航员还没有进入过太空吗?也就是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我们心目中的发达国家并不是事事都比我们强。

也是在那一年,在伦敦的地铁里,我遇到了一个英国人,他非常热情地和我说他去过中国,他说你们的路是新的、楼是新的,我觉得你们不是发展中国家,你们就是发达国家。我发现,世界看我们的眼光,以及我们自己,可能都已经慢慢发生变化了。

在我博士毕业的时候,长征运载火箭刚刚完成它的第100次发射,这前100次一共花了37年。目前,中国长征火箭已经完成了296次发射,这10年的发射量是过去37年发射的两倍。

老一辈的航天人临到退休,给组织提的唯一要求就是想去一次发射场,亲眼看一下自己设计了一辈子的火箭到底是怎样被发射进入太空的。

如今,海南文昌发射中心边上建起航天景观园,普通的老百姓也可以在那里观看航天发射,这就是时代的进步。

强国,是为了尊严

但是在这种高强度、高增长的背后,是我们一线员工面临的社会和家庭的不理解。我母亲经常特别惆怅地和我说,你怎么选了这么一行,连找对象的时间都没有。所以航天的单身青年经常会自嘲说,“有一种单身叫做干航天干成单身”。

所谓高科技人才拼到极致,是一个什么样子呢?有时候连夜调代码,我就觉得我的喉管和心田随时会爆炸吐血而亡;庆功宴上,也是一群大老爷们在那抱头痛哭;发射失败的时候,有的总师一夜白头…

习主席送给中国航天一段话,“探索浩瀚宇宙,发展航天事业,建设航天强国,是我们不懈追求的航天梦”。什么是“强国”?在唐朝诗人王维笔下,那是“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但是我们想要的强国就是万国来朝吗?

其实我们想要的,无非就是你不要动不动就炸一下我们的使馆,不要心血来潮就出台一个报告把我们扫地出门,不要天天嚷嚷着我要加关税、我要制裁,在我这挣得盆满钵满,最后还要在你背后插一刀。

中国人想要成为强国,可能无非就是想在国际上被人平等以待、想要和平共处,我们想要尊严。

2018年是改革开放40周年,2019年是新中国建国70周年,也是五四运动的100周年,在这里,我想致敬一下建立新中国和为新中国打下了坚实基础的老前辈们。

改革其实就是一种传承,父亲和我说:

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使命,

好的传承就是一代更比一代强。

(来源:造就微信公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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