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动极了。

宁雨恬当即面无表情地把这封信丢进炉火里烧成了灰烬。

“怎么可能忘了你,我这辈子唯一一次被人用刀抵着,那人就是你。”宁雨恬敛下眸底不合时宜的情绪,换上一副抵触厌恶的表情。

晏渝将宁雨恬的表情收尽眼底,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微乎其微,转瞬即逝。

她还记得我,这就够了,晏渝想。

“你是不是后悔当初救了我?”晏渝话语间带着近乎残忍的笑意,问题之前他便早已知晓答案,宁雨恬救了他,他却恩将仇报,把她的家毁了。

晏渝觉得宁雨恬温柔、善良,对着小时候那个危险的自己能都尽力包庇,善意照料,她应该是生长在温室里不染风霜的娇花,却硬硬生被他打破了温室,拽进了凄风苦雨中。

他会用余生去补偿她,给她万般呵护,重新给她一个家。

但镇国公府,晏渝不得不除。

他与二皇子势如水火,不共戴天。镇国公府与二皇子是一条绳儿上的蚂蚱。

前者如日中天,后者也跟着气盛,成王败寇的道理谁都懂,所以他对宁雨恬心有愧疚,却依旧不可能放过镇国公府。

不择手段,铲除异己,便是晏渝的生存之道。

何出此言?

宁雨恬微微愣神,随即反应过来,晏渝以为她救了他,最后却被他抄了家,这种农夫与蛇的故事。

殊不知宁雨恬当初救下晏渝之时,知道他是三皇子,是镇国公府拼了命也要灭掉的人。

晏渝以为她一片淳淳善意,却不知宁雨恬分明是存心利用,救下晏渝很大一部分也是出于自己的私心。

巧了,不仅晏渝想搞垮镇国公府,宁雨恬也想,可是凭她一个闺阁女子势单力薄,晏渝的到来简直是天赐良机,她必须抓住。

扶持镇国公府的仇家,使其壮大势力,兵强马壮,还有比这更令人欢欣的事吗?

这样看来,宁雨恬真是罔顾人伦、不仁不义,不忠不孝。

可宁雨恬安之若怡,甚至承认她就是这样的人,而且,她从未视镇国公府为她的家。

她真正的家,是冬凉夏暖、阴暗逼仄的偏院。那里奴婢稀少,背阳向阴,一到秋天门口那盘虬的枫树便扑棱棱地掉叶子,一出门便是满地的落叶,满目的枯黄,透着无人问津的萧瑟。

她真正的家人,只有生母李姨娘和婢女苏燕环。

可惜她们都死了,死在深宅后院阴私,偌大府邸的蹉跎岁月里。

李姨娘是老爷抬的侍妾,怀有身孕时曾受过宠,只不过这份单薄的宠幸随着宁雨恬的降生而消散,镇国公府没有儿子,全是姑娘。

老爷千盼万盼希望李姨娘肚子里是个男孩,临生产前老爷眼巴巴在屋外候着,大房咬着手帕恨怎么没早点把这孽种下药流掉,气氛都是箭在弦上。

直到产婆抱着孩子说是个小姐,老爷脸色铁青,当即绷不住摔门愤然离去。

大房却喜笑颜开,不屑地瞥了李姨娘一眼,便急着伺候老爷去了。只有李姨娘一个人,温柔地凝视着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明晃晃的喜欢都要溢出眼眶。

除了李姨娘,没人对宁雨恬的降生表示欢喜。

李姨娘其实无意母凭子贵,她性格软弱,不争不抢,最大的期望便是安居一隅,吃饱喝足。

可惜大房早将她视做眼中钉,明里暗里挤兑她,老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大房的小动作。

并非所有的后宅都是尔虞我诈,换作别个府上,可能夫妻情深,婆母厚爱,妯娌和睦,儿女出息。

可惜李姨娘命不好,硬是卷入宅斗之中,于是她一味忍让,逆来顺受,换来最后缠绵病榻气息奄奄,宁雨恬低声下气四处求人借钱,李姨娘还是熬不住,在宁雨恬十二岁那个冬天走了。

更可怜可笑的是,宁雨恬不能对着细心呵护她的李姨娘叫娘,而要对着那个两看相厌的大房金氏唤娘。

苏燕环是跟了宁雨恬十年的婢女,在被忽略的偏院里她是最为忠心耿耿的奴婢,自称李姨娘救了她们一家,她的命便是李姨娘的。

生母死后,宁雨恬全心全意信任的人便只有从小跟到大的苏燕环。

可惜好景不长,苏燕环曾为李姨娘顶撞大房,大房想让她吃鞭子,都被李姨娘一力拦下。这下苏燕环没了倚仗,一介小小奴仆势单力薄,只能任人宰割。

她被大房许配给了一个屠户,苏燕环开始百般不愿说要伺候宁雨恬一辈子,最后老爷被金氏吹了几天的耳旁风亲自下令,苏燕环再不愿也得去。

那屠户满脸横肉蛮不讲理的模样,生意上略有不顺便回家殴打苏燕环发泄,她新伤旧伤斑驳在一起,每每都要靠水袖遮掩,没过多久也撒手人寰。

幼时宁雨恬被大房二房的几个小姐围成一圈欺负,她像凶狠的幼兽拿石块砸破了几个小姐的脑袋,当时她天真地以为老爷会照理降罪,毕竟是小姐们先欺负的她,她才会动手。

但是当老爷看到他宝贝女儿们淌血的脸,当即怒不可遏,不听宁雨恬解释,狠狠甩了她一巴掌,下令家法处置。

自从那时,宁雨恬便对镇国公府彻底失望了,随着她在意的人接二连三地死去,她日日夜夜都想着如何搞垮镇国公府,如今如愿以偿,她实在是快活极了。

可这些事,宁雨恬该如何对晏渝说呢?

她对着喜欢的人,做不到将那些狼狈不堪的过去全盘托出,她宁愿让晏渝觉得她是一朵纯善娇弱的莬丝花,也不愿让他看到她落魄的一面。

3

“不悔。”

晏渝怀疑他听错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窃喜从心底炸开了花,可还不等他面色缓和,宁雨恬的下一句话便让他如坠冰窟。

“换作其他人,我一样会救,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平静而残忍的话语如利刃一般狠狠刺进晏渝的胸膛,撕开他的血肉,让他心肺生疼,几欲窒息。

晏渝气红了眼,怒火中烧,三步作两步地冲到宁雨恬身前,狠狠捏住她的下颌,俯下身凶狠地盯着她,好像蓄势待发的凶兽。

“你再说一遍?”

低沉的怒音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昭示了男人的盛怒至极。

可是随着宁雨恬吃痛的闷哼,晏渝还是保持了一丝理智,稍微放松了对她的钳制,视线触及她下颌处的淤伤,莹白娇嫩的皮肤中那点红痕显得格外突兀,灼伤了他的眼眸。

他本意是接她到府上好好补偿她的,就算她不愿意他也要封她妃位,硬和她绑在一起。可这才头一天,他便又一次伤害了她。

她是侍妾生下的庶女,在国公府受尽冷落,却被王爷一心求娶

对上宁雨恬泪水氤氲的眸子,晏渝像被冰水临头浇下,怒焰霎时熄灭了大半,愧疚与酸涩涌上来,他不会承认,当他听到那句绝情的话,比愤怒更多的是委屈和难过。

宁雨恬哭了,她装的。

金豆子是真难挤,她想没泪硬挤,简直弄地她眼睛疼。不过效果显著,晏渝眼里的心疼和愧疚都要溢出来了,却仍紧抿着唇用怒火掩饰,不让自己示弱。

在宁雨恬眼里,此时的晏渝可爱极了,像极了炸毛的猎犬,尾巴都抑制不住地翘起来了,却还要对她呲牙咧嘴。

这场争执看起来是晏渝强势,其实他已经占了下风,情绪完全被宁雨恬左右。而看似弱势的宁雨恬才是掌控全局的那一个,她此举一则试探她在晏渝心里的地位,二则稳固其伪装。

此番争执,宁雨恬大获全胜。

“不管是谁我都会救,你没什么特殊的!晏渝这次你听清楚了!”宁雨恬嗔怒道,扭着头极力想挣脱男人的束缚,纤细的柔荑攀上晏渝充满力量感的大手,拼命把他往外扯。

她挣扎的力道对晏渝来说就像蜉蝣撼大树,可望着她全身心抗拒的模样,他还是松开了她。

宁雨恬的话语越发残忍,把晏渝心底那点隐秘的委屈给明摆着摊了个干干净净,他胸口就像有把刀子在搅,捣地他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奄奄一息的怒火被宁雨恬的话一浇,瞬间重燃,以燎原之势席卷了晏渝,他攥了攥拳,额角青筋暴凸,深呼吸极力压制住暴虐杀人的冲动。

余光瞥见案上的红釉柳叶瓶,怒气正好有了发泄的地方,伸手一拿就要往地上摔,就在脱手之即又猛地顿住了,宁雨恬这么胆小,轻轻一掐就会哭,要是他摔碎瓷瓶弄出大动静,肯定还会被吓哭。

还有,等他走了,宁雨恬面对着满地的碎碴子,说不定会因为不知道怎么收拾弄伤自己,晏渝想。

真是烦死了,晏渝重重将柳叶瓶往案上一磕,愤然离去。

宁雨恬发呆地望着瓷瓶在案上微微颤抖,最后立住不动了。随着帘叶翻飞,晏渝的身影消失不见,她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太可爱了,晏渝真的太可爱了。

明明气到失去理智,晏渝还是惦记着她,怕吓着她连个瓷瓶都不敢砸。堂堂二皇子燕王殿下何时变得那么憋屈了?

世人皆说燕王暴戾,手段残忍,可在宁雨恬眼里,晏渝却是世界上最温柔的爱人。

这次宁雨恬虽然目地达到了,但做的有些过火,可谓是惹毛了晏渝。

她一向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伪装立住了,该和晏渝表明心迹了,此事不能马虎,她得步步为营,一步步让晏渝陷入她编织的网里。

宁雨恬灵机一动,计上心头。

4

晏渝这几天心情很糟糕。

往常爱不释手的兵书如今却让他一个字也读不下去,反而有种撕了它的冲动。

他一把掀了书,直奔军营抄家伙突击检查武学,打地热火朝天浑身是汗,依旧排解不出心里那股郁气,下手越发狠辣。

副将看出不对,亲自上场和晏渝过招,被揍地鼻青脸肿地退下,暗自叫苦不迭,直到晏渝丢下一句“勤加练习”,大刀阔斧地离场,副将感叹终于送走了这位煞神。

副将自然是很敬重他的将军,将军有勇有谋武功超群,可谓一代枭雄,不过他觉得晏渝脾气着实大了点,将来娶媳妇怕是不会心疼人的。

晏渝也挂了彩,不过比起副将来说那叫一个九牛一毛、微不足道。折腾一番心情并没有变好,晏渝知道他的不悦来源于谁,但他不想承认。

晏渝才不会承认他想宁雨恬,又拉不下脸去看她。堂堂七尺男人怎么被女人所影响?晏渝硬气地作息如常,却做梦梦见宁雨恬哭地梨花带雨的小脸,鼻头红通通像个受惊的小兔子。

他按耐不住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很正常,晏渝对自己说。

相思成疾,却念在刚闹过不愉快,晏渝本想再等两天,可婢女传来的消息却让他彻底坐不住了。

宁雨恬闹绝食,已经三天没吃过饭了。

晏渝当即怒不可遏,一掌拍在书案上,将黄木梨书案砸出深深的裂隙。他把墨砚狠狠摔在婢女身上,问为什么现在才告诉她。

“殿下息怒!贱婢罪该万死!”婢女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腿肚子不住地打颤,她知道慈绣堂那位是燕王殿下抢来的,本以为殿下只是一时兴起,不久就玩腻了,没想到殿下对那人如此重视。

“自己下去领罚。”晏渝冷冷道,“滚吧,以后不用来燕王府当差了。”

他风驰电掣冲向慈绣堂,又怒又心疼,气的是宁雨恬就如此恨他,宁可死也不愿待在他身边,心疼的是她本就体弱,还感染着风寒,万一有个好歹……晏渝不敢往下想了,他承担不起失去她的代价。

很久之前晏渝便爱上宁雨恬了,可惜当时势单力薄,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为照顾自己四处奔波,以前他就想,等他夺了权,定要向她提亲。

可如今大权在握,晏渝却不得不毁了镇国公府,以强抢豪夺的手段逼她在侧。

也许仅仅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宁雨恬会恨他一辈子,可那又怎样呢?只要她让他时时刻刻放在眼皮子底下,触手可及,晏渝便能心安。岁月漫长,只愿她平安喜乐,所求惟此而已。

皂靴摩擦地面的声音越发刺耳,来人大步流星,惹起院外一阵恭敬之声,宁雨恬听动静便知道,是晏渝来了。

长线没白放,这不,钓上鱼来了。

碍事的帘子被晏渝一把掀起,他目光锁定宁雨恬,从头到尾仔打量,连根头发丝儿都不放过。

只见女孩时不时掩唇低咳,脸色苍白、唇色浅淡,几乎看不到血色,皓腕纤细若扶柳,好似一折就断,裙裾松松垮垮地罩在她身上,弱不胜衣,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跑。

当即晏渝便眉头紧皱,越发心疼,才几天不见,她比上次更瘦了。

“你闹什么脾气?”晏渝一撩衣摆,坐在宁雨恬身侧,冷冷地瞪着他。

“别管我。”宁雨恬只是瞥了他一眼,便很快移开视线,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食案上呈着各色佳肴,長生粥熬地软糯清甜,水晶龙凤糕小巧玲珑,清宫南乳肉油渍澄亮,饭菜无一不精致,都冒着滚滚热气,缺完好无损一丝未动。

“自己吃饭,还是要我喂你?”

当然要你喂我,宁雨恬想。

“罪臣之女自知罪孽深重,这条命不要也罢,燕王殿下就成全臣女罢。”

“放屁!”晏渝心头火气,眉头直跳,“本王让你活着,你就只能活着!你这条命是本王的,和镇国公府没有任何关系,明白吗?”

宁雨恬避而不答,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沟通不了,晏渝索性端起热气腾腾的粥,舀起一勺凑到宁雨恬唇边,按耐着性子,“喝。”

宁雨恬皱起眉头瞪着勺子里的热粥,悄无声息地吞了口唾沫,艰难地移过头去,装出一副全身心的抗拒。

耐心耗尽,晏渝一口含住勺里的粥,扣住宁雨恬的后脑,吻上她的唇,撬开她的唇瓣将粥渡进去。

他本以为宁雨恬会咬他,会剧烈挣扎反抗,结果却出奇的顺利,她毫无防备,微微愣神后一口咽下他喂来的粥,一脸错愕地看着他。

晏渝看着女孩杏眼圆睁,眼角还潋滟些许泪渍,像被揪了尾巴的猫儿,呆呆地看着他,下一秒就要炸毛的模样。手心痒痒的,有种揉乱她头发的冲动。

“你干什么!”她宁雨恬果然炸毛了,反应过来后整个人像他扑过去,伸手就推搡晏渝要把他推出门外。

这点挣扎对晏渝说来可以微乎不计,倒是宁雨恬软若无骨的身子贴上来,胸前那抹绵软也黏着他,让他心猿意马,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他顺势揽住她的腰身,握着她作乱的小手,冷酷道:“你想让我每顿饭都这么喂你?”

反抗的力量如泥牛入水,她还被晏渝死死禁锢住,宁雨恬沮丧地埋在他怀里,方才一闹惹地她连连咳嗽,难受地整张脸都皱起来了。

晏渝旖旎的心思瞬间消散无踪,心疼地狠狠剜了她一眼,一想到她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他就气不打一出来。

晏渝将宁雨恬推坐于软榻上,把粥往她身前一递,凶神恶煞地盯着她,恶声恶气道:“把这碗粥喝完,我盯着你。”

女孩不服气地瞪了他一眼,瘪瘪嘴握起汤匙,估计是心有余悸,怕晏渝再用嘴喂她,就老老实实喝了半碗。

风寒入体,加上宁雨恬这段时间不住地糟蹋身体,仅是和晏渝待的这一会,就止不住地咳嗽。

声音沙哑,好像在砂纸上摩擦,肺里漏风,咳地宁雨恬小脸通红,看得晏渝直皱眉。

“燕王殿下还是莫在臣女这边待了,小心染病伤了龙体。”宁雨恬坏心眼地瞥了他两眼,故意凑过去在他身边重重咳了几声,话里句句都是为他好,却身体力行地透漏出让他快走的意思。

一眼就能拆穿的小把戏,晏渝懒地理她,见她越来越近,索性一把将她圈进怀里,下颌抵上她毛茸茸的发顶,有些咬牙切齿地叹息道:“你怎么这么让人不省心。”

“到了我燕王府,就是我的人了,没我的允许,你不能这样糟蹋身子,明白没?”

怀中人倔强地哼哼几声,却是没推拒晏渝,乖乖缩在他怀里。

喝了药,宁雨恬精神不济,不一会便窝于塌上沉沉睡去。燕王熄了里屋的蜡烛,拉来屏风,派人把文书兵书搬过来,留宿在慈绣堂。

入夜,晏渝轻手轻脚地爬上床,见宁雨恬蜷缩着身子把自己裹成小小一团。乌黑的发丝凌乱,整张小脸都蒙进丝衾里,只露出一截葱白如玉的脖颈。

身侧是他心心念念的女孩,曾经求而不得,现在势如水火,能像如今这般安安静静毫无防备地躺在枕边,真是难能一见。

晏渝望着女孩的睡颜,感受着这难得的静谧,这几天心里的郁气一扫而空,英雄难过美人关,他认栽,不过美人带刺,不知道多久才能让宁雨恬放心芥蒂,彻底接受他。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不过他有时间,有一辈子的时间去慢慢等,去等宁雨恬回心转意。

睡梦中晏渝感到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一个劲往自己怀里钻,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宁雨恬毛茸茸的小脑袋抵在他胸前,双臂环住他,里衣散乱,整个人埋在他怀里,贴地紧紧的。

好像抱了个暖炉,晏渝顺势圈住她,手指无意识地钻进宽松凌乱的里衣,摩挲着宁雨恬光滑细腻的肌肤,让他有些心猿意马。指腹下的温度是滚烫的,像个小火炉,霎时把他烫清醒了。

不会发热了吧,晏渝摸摸宁雨恬的额头,温度正常,就是身上热。而晏渝身上偏凉,好似冷玉,宁雨恬感受到冷源,贴地越发紧,像藤蔓搬缠在晏渝身上,死死扒着不撒手。

真是甜蜜的折磨,晏渝被整的睡意全无,身下不可言喻的反应弄地他十分尴尬,只能逼着自己冷静,把作乱的手悄悄地拿出来,搭在宁雨恬背后。

坐怀不乱是不可能的,他又不是陈世美。

晏渝拨开她额上凌乱的发丝,轻轻落下一吻。

5

窗外昏暗阴沉,透出一丝天光,宁雨恬骤然惊醒,耳畔是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挲声。她扭头,看见晏渝的后背,肌肉线条流畅分明,一举一动彰显着满满的力量感。

只是上面刀伤斑驳,旧伤早已结痂,剩下暗色的疤痕。

“……晏渝。”

“我吵醒你了?”晏渝放轻了动作,凑近宁雨恬摸了摸她的头,“睡觉。”

宁雨恬反手捉住他的手,不让他走,认真地盯着他,神色晦暗,好像困在梦魇中仍未醒来。

“别走。”宁雨恬说,拽地他更紧了,脸颊贴紧他的掌心,像捍卫领地的小兽,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这是魇住了,在说梦话?晏渝哑然失笑,他竟然以为宁雨恬是真的舍不得他,不想让他走,怎么可能啊。

“乖,我要去上早朝。”晏渝温声细语地哄她,另一只没被束缚的手揉着她白嫩的脸蛋,过了好一会宁雨恬才慢慢松开手,但目光仍是紧紧黏在他身上,不肯移开。

背后视线灼人,烫地晏渝心里直痒痒,简直能把他整个人钉回里屋。君王不早朝,此言不假,佳人在怀,他却只能离开温香软玉,去冰凉灌风的大殿听一群老秃驴唠唠叨叨。

当下朝廷局势紧张,夺嫡之势越发严峻,成王败冠,不成功便成仁,事成他能给宁雨恬一世荣华,败则尸骨无存,宁雨恬唯一的庇护所也岌岌可危,他不知道还有谁能护住她。

他不止为了自己而活。

宁雨恬做噩梦了。

她梦见李姨娘病入膏肓,奄奄一息,额头烧的滚烫,她拿着湿毛巾一遍遍地擦,温度却不见下降,只能眼睁睁看着李姨娘撒手人寰。

她拉着李姨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李姨笑着亲吻她的额头,再见便是丧事上,棺椁里,只剩下凄凉的两三招魂幡,满眼都是死寂的白。

梦见苏燕环万般不舍地拉着她的手,硬是挣扎着不肯上花轿,大房命三四个小厮拉开她们,逼着拽着把苏燕环推上轿,宁雨恬目送苏燕环坐上那辆看似喜庆的“囚车”,此生终究是无缘再见。

最后是不辞而别的晏渝,他说等他事成夺权归来,定给她一个未来,可宁雨恬没等到晏渝回来的那一天,镇国公府还没倒,她便染疾身亡。

梦境的最后,宁雨恬最在意的三个人都离她而去,她伸出手,只能虚虚抓到他们的影子,而她孑然一身,一无所成,早早逝去。

真是个糟糕透顶的噩梦,宁雨恬想,如果这是她最后的结局,那真是太过窝囊了,气的棺材板都压不住,得生生气活过来。

就算没有晏渝,她也得把镇国公府搅地乌烟瘴气,大房如果能寿终正寝,那就是她作为李姨娘女儿的失职。

宁雨恬也不会像梦里那样被动地等着晏渝兑现承诺,她会想方设法地接近他,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6

黄河泛滥,沿岸村庄都被淹了,几十万人沦为难民,修黄河河堤便成了当务之急。

朝廷出现了两种声音,修与不修。

这听起来是个匪夷所思的事儿。

若放任河水泛滥,岂不是眼睁睁看着黄河改道淹死那么多老百姓?于是为国为民为苍生福祉,以太子为首的主修派便天时地利人和地响应号召,轰轰烈烈展开行动。

太子派最大的敌人,三皇子燕王殿下,态度却模棱两可,不少中立派都摸不着头脑。夺嫡之争,争的是势力,更是时机,三皇子一向雷厉风行,却在这节骨眼儿上做出如此错误之抉择,怕是风向要变。

宁雨恬虽身居后宅,对此事却并非一无所知,依她看,这河堤不修,对百姓苦;修了,百姓也苦。

村庄淹了,皇帝下诏赈灾,官员们都很开心,拨给难民的银两与粮食要先经过他们之手,人家都心照不宣地把东西往自家腰包里塞。省、路、州,县层层剥削下来,到百姓手里的就只剩渣了。

现在的朝廷是一颗烂到根里的树,腐朽倒塌是早晚的事。要么改朝换代,要么新帝继位,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晏渝下朝,第一件事就是把宁雨恬叫过去伺候。

小丫鬟领着宁雨恬在帘外站定,朗声禀报:“燕王殿下,宁小姐来了”。

宁雨恬进了里屋,隔着雕花的屏风,能感受到热腾腾的氤氲水雾,哗啦啦的水声时隐时现。

“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来伺候?”屏风后传来男人慵懒的声音。

把我当成丫鬟使唤?宁雨恬攥拳,捏了捏骨节,悄悄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不过这倒是个培养感情的好时机。

绕过屏风,走近木桶,晏渝背上交错的伤痕吸引了宁雨恬的视线,让她想起二人卧榻而眠那日,晨起时他背上的伤。

不过当时她沉浸在梦魇里,没来及仔细看晏渝便离开了,当下倒是有了近距离观察他的机会。

“怎么伺候,还要我教你吗?”晏渝坏心眼地使唤宁雨恬,其实他哪舍得让她像下人一样伺候他,只不过是想多见见他罢了。

宁雨恬拿起胰子,轻轻地涂抹在他的肩头,一点点揉开,从上到下,动作轻柔而细致。细腻冰凉的指腹滑过男人硬邦邦的鼓胀肌肉,惹地晏渝心痒痒的,异样的冲动传遍全身,一边想揪住宁雨恬的手,一边又想让她继续,举棋不定,纠结至极。

真是难消美人恩。

滑腻的指腹在晏渝的背上游移,停在了一处狰狞的刀痕上,宁雨恬细细摩挲着,盯着那处伤痕沉默不语。

晏渝也发现了她的异样,心道糟糕,常年征战,哪能没有几道口子,他早已习惯,可宁雨恬是娇养深闺的大小姐,此番怕不是吓到她了吧?

就在晏渝纠结忐忑不知该如何开口时,宁雨恬娇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疼吗?”

晏渝一愣,没反应过来。

“问你话呢,伤成这样,疼不疼啊。”宁雨恬挑了个块晏渝完好的肌肤狠狠一拧,一下子把晏渝拧回神了。

她这是在……关心我?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晏渝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宁雨恬不是恨他怨他吗?她竟然会心疼他的伤?

尽管匪夷所思,但受宠若惊的晏渝欣喜大过惊讶,手上动作比脑子快一步,等他反应过来时,他早已一把握住宁雨恬的手,问:“你在心疼我?”

……她都表现怎么明显了晏渝还看不出来?真是个榆木脑袋!就凭他现在这副呆头鹅的模样,是怎么扳倒二皇子的?

宁雨恬在心里把晏渝骂了一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废话。”

喜悦像璀璨的烟花,从晏渝心底炸开,拖曳出盛大的缤纷色彩。

晏渝一直以为这段爱是他的一厢情愿,他甚至做好了一辈子接受她的冷眼相对,慢慢磨化她心房的准备。此刻却突然知道,这段感情不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宁雨恬也对他有意。

于是当晚,晏渝理直气壮地继续在慈绣宫留宿。

“快走。”宁雨恬侧躺在榻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点点晶莹,她戳戳晏渝的胸口,心不在焉地赶他走。

“这是本王的府邸,住那本王说了算。”晏渝强势拒绝。

“那我走。”宁雨恬起身,掀开被子作势就要下床。

“给我老实呆着!”晏渝急了,给宁雨恬一把搂回床上,双臂占有般将她圈在怀里,“别闹,睡觉。”

宁雨恬装模作样地挣扎了几下,接着安心地缩在晏渝怀里不动了,索性深埋在他怀里,大口汲取独属于他的气息,那是种清冷的淡香,让她想起冰天雪地凛冽肃杀的行军场景。

这就是她的爱人,强大、坚韧,雷厉风行,自她第一眼见晏渝起,便对他极其感兴趣,越是接触,她近乎迷恋般地喜欢上了他。

她喜欢晏渝的什么呢?

大概是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劲,强抢豪夺无视秩序的桀骜,晏渝身上的哪一点都深深吸引着她。

透过晕红的帐幔,能看到烛泪摇曳,铜镜映照出橘色的暖光,香薰袅袅燃,室内一片温柔。

软榻之上,所爱之人近在咫尺,宁雨恬稍稍仰头便能吻上他的脸颊,她盯着晏渝浓密纤长的睫毛发呆,神使鬼差地伸出小指轻轻拨弄,惹得他睁开眼,亲了她额头一吻,抱着她的手紧了紧,低声道:“别闹。”

岁月静好,说的便是如此罢。

在晏渝身边,宁雨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浓浓的疲惫感刹时如潮水般涌来,困意吞噬了她,很快就沉沉睡去。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下去,该多好。

可是夺嫡之争愈演愈烈,决战即将拉开帷幕,置身于漩涡之中的燕王府,只有两个结局,或称王天下在握,或败寇尸骨无存。

7

平卢人民造反了。

这件事如星星之火般,没引起朝廷的重视。很快,这渺小的火苗以燎原之势越烧越旺,兖海、魏博、昭义,河中,迅雷不及掩耳间,整个京西京东两路都传来造反的消息。

沉迷于炼丹的皇上这才反应过来,赶鸭子上架般派他最信赖的嫡子去平反叛乱。

皇帝不开心,他纳闷自己明明已经下诏赈灾了,那些庶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太子更不开心,他忙着抢夺皇位呢,巴不得这个半截入土的病唠子皇帝赶紧驾鹤西去,哪有空管泥腿子的事儿?

于是这个苦差事,兜兜转转便落到了晏渝身上。

太子嘴角快翘上天了,和晏渝兄友弟恭了两句。此去平反,起码历经好几个月,到那时他的部署早已天衣无缝,等弟弟回朝,他必将送晏渝一份“大礼”。

晏渝将太子的想法看地一清二楚,不由感叹皇上怎么生了这么个蠢儿子,简直比二哥还要不足为惧。

行军前,宁雨恬为晏渝更衣,把准备好的护心镜贴在他心口,伸手捧住他的头往下拉,踮脚轻轻落下一吻,力道不轻不重,却过了一会才松开。

晏渝心花怒放,但面上依旧强装淡定,他把宁雨恬锢在怀里,“是不是舍不得我?”

“谁舍不得你了?”宁雨恬翻了个白眼,“别死了,我在家等你回来。

8

就在太子还做着一统天下的美梦时,传来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

对于太子来说,坏消息是平卢传来消息,是晏渝成功镇压反叛军,前线捷报连连。

好消息是本属于晏渝幕僚的齐老将军向太子伸出橄榄枝。齐老将军作为开国元勋,也是威望极高的老将,得到他的帮助等于半只脚踏上了王座。

尽管他觉得胜券在握,几欲膨胀,可没有太得意忘形,毕竟也是带脑子的。

镇国公府被满门抄斩那日,太子见二皇子势如山倒,立马于二人薄弱的战线中抽身,象征性地派了些许人马暗中营救。当初目的就是为了做样子,没想到还真能救出人来。

救走的人是镇国公府的大房金氏。

按理说一个丧夫的后宅主母,没权没势毫无利用价值。太子本欲将此事搁置一旁,可晏渝在刑场上救下宁雨恬的事人尽皆知,于是他又觉得金氏有价值了,他想让金氏与燕王府中的宁雨恬暗中联络,挑起宁雨恬的仇恨,让她给晏渝下毒。

枕边人犹如虎豹,卧榻之侧犹有豺狼,这样太子甚至可以不费一兵一卒,让晏渝在睡梦中毫无防备地死去。

真是太美妙了,太子想。

宁雨恬知道这个消息时,没忍住把铜镜摔碎了,探子以为她是欣喜若狂,却还强忍着情绪,当即审时度势地添油加醋了几句,向她抛出了橄榄枝,自认为任务完成的相当成功,事成说不定还得捞到太子的几分赏赐。

送走探子,宁雨恬扯出一抹晦暗的冷笑,这可真是一份“惊喜”,喜的她差点按耐不住,在人前当场破功。

金氏真是命大,遭此大难依旧不死,当初的李姨娘怎么就没这种运气呢?一场热疾就要了她的命。

既然嫡女都死了,留金氏一个体弱的老妪也是碍事,干脆让她们母女团圆,一起下黄泉好了。

李姨娘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宁雨恬放下仇恨,早早找个好人家嫁了。可宁雨恬从来都不是个乖孩子,她在李姨娘坟前发誓定要让金氏陪葬,至于找个好夫婿这点,她从不在意,妻为夫纲天经地义,所以嫁出去的生活无非就是和一群花枝招展的姨娘争宠。

镇国公府的老爷军功赫赫,以征战出身,长的那叫一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是个十足的莽夫。

而后宅一群千娇百媚的女子浑身解数,使出万般惹人怜惜的功力,围着丑陋的男人团团转。

这场景让宁雨恬想到一群母鸡围着翘首的公鸡团团转,争着为其下蛋。

真是令人发笑。

很多闺阁女子看到上花轿的新娘子还会浮想翩翩,幻想自己的如意郎君会是怎样一个人。

宁雨恬却对嫁人毫无期待,红彤彤的花轿让她想起来被许配给屠夫的苏燕环,被生拉硬拽上花轿那时,苏燕环的妆都哭花了,嫁衣被扯地皱皱巴巴,整个人绝望而狼狈,仿佛上的不是花轿,而是囚车。

若夫婿不是晏渝,其实嫁给谁都一样,反正都是卖色求荣,母凭子贵,让宁雨恬心生厌恶。

可换作晏渝,那便不同了,与其为他诞下子嗣,还不如天天黏着他耳鬓厮磨。

宁雨恬相信晏渝是个专情的人,不会抬回来一房又一房的妾氏,可他若是夺权成功,当了皇帝,怕是他不想,后宫也少不了进人。

这么一想,宁雨恬又不想让晏渝做皇帝了。

若真到那日,她可以使手段让后宫的女人一个接一个的暴毙,晏渝不变心,她可以爱着他缠他一辈子,若他变了心,她会找机会让晏渝一直生病,历朝历代,太后垂帘听政的例子不下少数,权势醉人,不论男女都逃不过它的诱惑。

宁雨恬的爱偏执而病态,她爱晏渝,就要让晏渝满眼都是自己,谁妄想闯入晏渝的世界,她就杀了谁,可若晏渝变心,她也会杀了他。

宁雨恬这么一想,觉得晏渝真的好可怜,竟被她这种占有欲极强的人爱上,还以为她是个困在囚牢里的金丝雀,善良无害,心生怜惜。

若晏渝见了她本来的面目,该是怎样一种反应呢?是厌恶、震惊,还是害怕地想要远离呢?

宁雨恬的确能做到给晏渝下毒这种事,可前提是她自愿,而不是被太子利用,当做政敌倾轧的工具。

9

宁雨恬在探子的接线下去见了金氏,她特意换了身素淡的衣服,妆容故意往憔悴里化。

金氏被太子安排在一处偏院里,没了前簇后拥的奴仆,没有寒嘘问暖的儿女,大房时的风光荡然无存。

金氏眼眶红肿,一看就是天天以泪洗面,她没了华贵的妆容,脸色蜡黄,见到宁雨恬便愤怒地把茶盏向她迎面砸去,骂道:“你个不要脸的逆子!什么时候勾搭上燕王的?”

宁雨恬不怒反笑,闪身躲过茶盏,茶盏狠狠砸在地上,发出粉身碎骨的剧响。

金氏不解气,还在继续骂,“你个不仁不义的东西,你爹死了结果转头就跑去仇人府里做妾,你爹要是泉下有知,做鬼都得收了你这个逆子!

泼妇骂街不过如此,闹出来的动静惊动了洒扫的粗使婆子,不少人探头探脑地往屋里瞅。

“娘,别气了,小心伤了身体。”宁雨恬莞尔,凑上前轻轻拍打金氏的后背,端地一副温柔孝顺的模样,眼底却是明晃晃的阴冷,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现在不能动金氏,起码她对燕王府还有点用,宁雨恬要趁机把太子安插的内鬼多揪出来几个,给晏渝传信过去。

此时见面闹得很不愉快,金氏的怒骂声传地满院都是,太子自是知道了,他很不满意,不趁机打柔情牌让宁雨恬返水毒死晏渝,还要对她厉声厉色把她往晏渝身边越推越近,这金氏属实没脑子。

等宁雨恬再次见到金氏时,她明显老实多了,虽然还是一副形容枯槁的模样,但语气放软了很多,一看就是被太子敲打过。

“娘上次态度不好,你别放心上。”金氏的道歉说的吞吞吐吐,极不情愿,锁着眉头都不与宁雨恬对视。

“娘知道你也是被逼的,燕王残暴,想必你在他身边过的也不好。娘一想到咱家的仇人夜夜安寝,荣华富贵,就恨地茶饭不思,恨不得拼上这条老命去让他陪葬!”金氏越说越气,激动地不住咳嗦。

“娘既然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就好好养着身子,弑父之仇不共戴天,女儿不敢忘,复仇的事交给我就好。”宁雨恬连声附和。

虽然宁雨恬在演戏,但不得不承认金氏有句话说的不错。看着仇人夜夜安寝,荣华富贵,自然是能恨地饭茶不想。

李姨娘死的时候,宁雨恬恨透了金氏,做梦都想着怎么杀了她,可惜那时候金氏风头正盛,丫鬟如云,身边伺候的人看的紧,宁雨恬实在找不到什么机会。

风水轮流转,这不,现在机会就来了。

10

“报!殿下,是宁姑娘的信。”

她主动给我写信了!

晏渝窃喜着拆开,想着里面会有什么甜言蜜语,结果他翻来覆去,正面反面都看了一遍,情话一句没说,全是太子插进来的探子名单。

晏渝瞪着信件结尾的“吾待君归”发愣,最后委委屈屈地把信件收好,真的是,为什么不能给他写情话!太子那边的人他心里有数,都是将计就计让探子打进来,再误导他们传些错误情报过去。

尔虞我诈这种事交给他来就好,宁雨恬只需要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待在府里,什么事都不要操心。

不过晏渝还是开心的,宁雨恬这段时间态度的软化他都看在眼里,虽然她会时不时瞪他两眼,小嘴会得理不饶人地叭叭两句,但行动上还是选择接纳他,尤其是这封信,宁雨恬已经明面上帮着他,明显是把他看成自己人了。

哄媳妇,他是专业的!

于是晏渝这个傻瓜沉浸在追妻成功的喜悦中,殊不知自己才是被盯上的那个小白兔。

乍暖还寒,春意盎然,阳春三月,晏渝凯旋,班师回朝。

没有盛大的迎接仪式,宫中人人自危,朝廷酝酿的风暴一触即发,太子领兵藏在暗处,齐老将军的铁骑在宫外蓄势待发,就等晏渝入宫之时,便起兵突袭,立毙他于刀下。

事情按计划顺利进行着,可就在晏渝入宫之时,太子原本准备好的突袭士兵半天不见动静,太子慌了,霎时,宫外喊杀声震天,两兵人马交接,显然已经打起来了。

可是齐老将军没给太子信号,近卫亲兵发现事情不对,护着太子往殿里跑,却路上被弓弩嗖嗖嗖射穿了脑袋。

太子六神无主,就一个犹豫的刹那,身披铠甲的晏渝出现在他身前,晏渝举起饮血的刀,一把砍掉了他的脑袋。

“真是个比二哥还蠢的家伙。”

这是太子生前,听到最后一句满含讥讽的话。

主帅死了,群龙无首,顿时方寸大乱,剩下的残兵败将被清缴干净只是时间问题。

“殿下,贼人已伏诛。”本该成为太子一派的齐老将军出现在晏渝身边,恭敬汇报道。

太子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自己制定的计划天衣无缝,到底为什么会输。

其实他在一开始就输了,齐老将军自始至终都是晏渝的幕僚,此反间计也是是晏渝的主意,可怜太子傻的彻底,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晏渝名义上去平卢平反,实则去那领回他的精兵。

皇上曾划分京西作为晏渝的封地,后因偏心都划给了太子,晏渝在京西发展地兵强马壮,后来也不过是暂时蛰伏,实则早年太子在京西的一举一动都受尽晏渝眼底。

太子一生顺风顺水,仗着父王的宠爱便自负嚣张。而晏渝前半生凄风苦雨,他的势力都是未雨绸缪步步为营积攒来的,他为杀兄弑弟谋划了十年,而掉以轻心的太子和二皇子自然不是晏渝的对手。

知己知彼,方可百战百胜。晏渝对哥哥们了如指掌,哥哥们却对他一无所知。

还有个被晏渝囚禁在寝宫里的皇上,等弑父之后,碍事的人就都被清理完了。

“殿下,宁姑娘去地牢见镇国公府的大房了。”探子来报。

晏渝不慌不忙,因为早在他们联络之初,宁雨恬就传信把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给他,包括太子要让她给他下毒的事。

但这时正闹内乱,地牢更是乱的一团糟,刀剑无眼,万一伤到宁雨恬,晏渝可得心疼死。

所以他当机立断,在收了皇帝性命和保护宁雨恬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

他要权力是为了更好的保护媳妇,若连媳妇都没了,他做的这些就毫无意义。

11

喊杀声震天,兵戈相交声不绝于耳,往日森严肃穆的皇宫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炼狱,高耸的城墙下囚禁着压抑的冤魂。

沿路的墙面都是新鲜溅上去的血迹,宁雨恬带了几个侍卫,沿着相对安全的道走,一路到了地牢。

狱卒都跑没影了,有些囚犯拼了命试图逃出去,有的在相互殴打,宁雨恬直奔金氏的牢房屁,侍卫拿钥匙开了门。

金氏的状态看起来更差了,脏兮兮的囚服沾满灰尘污渍,满眼血丝,听到声响后愤怒地仇视着她。

“逆子!你还真是忘恩负义,不忠不孝,燕王不过拿你当一时玩物,你还真动情了?哈哈,真是个傻子!”金氏想冲过去撕了她,可宁雨恬身后的侍卫虎视眈眈,怕是一拳就能要了她老命,最后只得高声怒骂。

“金氏,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蠢笨至极。”宁雨恬笑靥如花,俯视着金氏,“我从一开始,就是耍你的,咱们之间的每一封信,每一句话,我都原封不动地转达给燕王。”

“要论太子倒台,你也功不可没呢。”宁雨恬声音温柔似水,却句句诛心,剜地金氏恼恨不已,心头滴血。

“你!你……你早晚会遭报应的!真不愧是贱人生的种,你和李氏真是骨子里的下贱……”金氏话没说完,就被重重扇了一巴掌,她惊怒地瞪着宁雨恬,发现宁雨恬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冰凉到瘆人的视线,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本想让你死的体面一点,可你管不住嘴,只好受惩罚了。”宁雨恬的目光在金氏脸上逡巡,好像在看一头牲畜,一个物件,冷漠而残忍。

“……你要干什么!”金氏慌了,身子不住地往后缩,宁雨恬此时的眼神,她只在刑场看到过,刽子手杀人时的眼神便是如此,好像他们刀下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猪羊。

“你不配提李氏,明白吗?”宁雨恬从袖中抽出准备好的匕首,“你连李氏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你那不争气的女儿们都死干净了,想必作为娘亲,你肯定舍不得让她们孤单,那我就送你一程,让你下去陪她们。”

宁雨恬示意侍卫一左一右按住金氏的肩膀,压着她强行跪下来,金氏惊恐到了极点,整个人剧烈颤抖,尖叫救命,可侍卫的力道像是铁锢,死死地控制着她,纹丝不动。

“对了,你还记得府上曾说进了刺客,镇国公府被翻了个顶朝天,却还是一无所获那次吗?”宁雨恬逼近金氏,握着匕首在她嘴边比划,“那根本不是什么刺客,是幼年的燕王殿下,府上找不到他,是因为被我救了。”

“我知道他是燕王,知道是能让你们完蛋的人,所以我极力包庇,让他好好的走出了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倒了,我可真是开心坏了。”宁雨恬语气轻快,越发残忍。

“既然你骂了李氏,我就把你舌头割下来,你看,多公平。”

“救命!救命!住手!求你住手!”金氏吓的涕泗横流,不停地求宁雨恬,那模样和之前的嚣张宛如天壤之别。

宁雨恬手起刀落,匕首直直地插在金氏的嘴巴里,切掉了她的舌头。

金氏发出凄厉痛苦的惨叫,听得人头皮发麻,大簇鲜血从她嘴里喷涌而出,飞溅到宁雨恬脸上,映地宁雨恬宛如修罗一般。

欣赏着金氏的痛苦,宁雨恬觉得可以结束了,就让侍卫动手拧断他的脖子。

可能是惨叫太凄厉,宁雨恬忽视了本该吵闹凌乱的牢房此时寂静一片。

她回过头,却猛地顿住了,整个人像被钉在地上一样,因为她看见,晏渝站在牢房门口,直直地盯着她,不知道待了多久

12

完了,宁雨恬想。

不知道她说的话,晏渝听到了多少,可能全听完了。

精心伪装的表象被撕开,留下一地的不堪。

晏渝眸色深深,面无表情,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死寂,令人窒息的寂静,宁雨恬有些喘不上气,她想把手里沾满血的匕首藏起来,又觉得这是在欲盖弥彰,反正晏渝都已经看完她杀人了。

脸上的鲜血黏糊糊的,还带着微热的温度,宁雨恬觉得这好像一块疤,盘亘在她脸上,丑陋而狰狞,昭示着她的残忍、毒辣,和所有美好无关的品格。

晏渝一定会讨厌她吧,像她这种心狠手辣,不仁不孝之人,没人能喜欢,而会敬而远之,心生畏惧,宁雨恬想。

真烦人,明明装的这么好,怎么就这次被撞见了呢。

宁雨恬垂下头,不敢直视晏渝的眼睛,就在她自暴自弃时,一个硬邦邦的怀抱拥了过来,那是晏渝的铠甲。

宁雨恬浑身一僵,猛然抬头看着晏渝。

只见晏渝黑沉的眸子像是打翻的墨砚,里面满是纵容和心疼。

“对不起,我应该早把你接出来。”晏渝柔声道,伸手轻轻覆上宁雨恬的脸颊,用指腹把血迹一点点抹去。

“你在镇国公府受委屈了。”

宁雨恬不知道该说什么,鼻头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扑簌而落。

“以后在我面前,你不用伪装,只要是你,不管什么样子,我都爱。”晏渝低头轻吻宁雨恬,唇瓣冰凉,慢慢的贴上她的脸颊,郑重而珍惜,好像对待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别哭了,我带你回家。”(原标题:《囚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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