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鲟鱼之后,梭巴开维支就埋在一把靠椅里,什么也不再吃喝,不过还在映着眼睛了。
([俄]果戈理。《死魂灵》第291—292 页)
壁炉的另一边放着一张曲腿核桃木桌,桌上有个碟子,盛着一只鸡 蛋,还有十到十二小片硬邦邦的于面包,那面包切削得真是吝啬到家 了。有两张凳子,老女人坐在其中一张上,表明两个吝啬鬼正在进晓 餐。……兄妹两个庄重地轮流把面包片蘸一蘸生鸡蛋,动作精确,如同 士兵们把勺子放到大锅里的时间相等一样,他们仅仅是蘸一下生鸡蛋, 看准面包片的数目,刚好把生鸡蛋蘸完。这场技艺操演静悄悄地进行 着。
([法]巴尔扎克:《柯内留斯老板》 《家族复仇》第173—171页)
用完汤以后,女佣人端来了一只取过原汤的老母鸡,这真是一们:奢 侈品,使得在座者的眼皮都胀得仿佛快要开裂了。 “可见得您爱您的亲戚,戈革纳尔夫人,”律师用一种近乎伤心的微 笑这么说,“这真是您献给您的表兄弟的一种殷勤。” 那只可怜的老母鸡真瘦,蒙着一层并不光润却竞没有被那些柴样 的骨头顶穿的皮,它本来躲在埘上在等侯老死,真得要费很长时间才找 得着这么一只。 “见鬼!”波尔朵斯暗自说,“这是很不决乐的:我固然敬老,不过若 是说到煨着吃或者烤着吃,我真不大恭维它。” 他向四周扫视了一圈,去看自己的见解是不是有人同意,不过恰巧 和他完全相反,他只看见许多发亮的眼睛在预先吞噬这只被他轻视的 “年高有德”的家禽。 戈革纳尔夫人把盛鸡的盘子拉向自己跟前,熟练地在鸡身上拉下 两只乌黑的大脚爪,随即拿起来搁在丈夫的盘子里,她拉下了鸡的脖子 连同脑袋留给自己吃,撕下了一只翅膀送给波尔朵斯,末后把那只鸡仍 旧还给那个上菜的女佣人,它差不多是原封不动地撤下去了,我们的火 枪手料到这当然会使在座某些人因为失望而面容发生变化,而且变化 根据每一个失望的人的性格和气质而各不相同,不过在他没有来得及 去细看那些变化的时候,撤下去的鸡已经失踪了。
([法]大仲马;《三 个人枪手》第445—446页)
文学描写词典-场面篇-家庭类-灾祸
有一天半夜后,石青嫂子突然给狗的凶猛叫声弄醒,同时又听见什么东西在毕毕啪啪地爆响,睁开眼睛一看,满屋通明透亮,不住地冒进烟子来。她明白隔壁灶房起了火了。她光起足板爬起来,起初还想往河 里挑水灌熄,继后看见火势很大,立刻就燃到正屋顶来,便赶忙把睡热的孩子连同被盖衣裳,一个个地拖出。还把笼内的鸡放了,让它们一个个扑扑地飞开。最后她的头发也着火了,她才没有再跑进去搬拿东西。 火在茅屋上吼着、跳着、笑着,尽量发挥暴虐的能事,不到一顿饭功夫, 就把屋子和屋里的一切,烧成平地了。连屋子侧边广柑橘·子的树叶,都烧得焦黑。火光没有了的时候,一坪炭屑还在黑暗中发着红焰,冒着烟 子。石青嫂子想着她这年年都在培修的屋子,想着慢慢买来的家具,想着那条没有跑出的猪……便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把这半年来所受的冤屈和痛苦,都借声音发泄个一干二净。
(艾芜:《石青嫂子》 《艾羌 短篇小说选》第356—357页)
穹隆仿佛被雷轰似的崩裂了,屋顶以霹雳的可怖响声倒下来,变成 残物纷飞的漩涡。受到震撼,钟楼也摇动了,也轮着垮了,把讲厅截开, 引出不连接墙垣的倾坍。留在明朗的太阳之下,只是石灰与破碎东西 的巨堆,从这下面,人们甚至找不到马尔勒神父的尸体,被压坏的祭台 的灰尘似乎巳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着色与镀金的木质大基督,也 被轰击,变成韲粉,没有剩下半点遗迹。又一个宗教死了,最后的教士, 在最后的教堂里,举行了最后的“弥撒”。
([法]左拉,《劳动》第705— 706页)
他伸手去敲门,但是手一碰上球形的门把手,门就自动开了。他走 进外间,看到一个可怕的景象。玛格达挂在天花板下,脚下是一张被踢 翻的椅子。他顿时明白她死了。他没有大声叫喊,也没有急忙割断绳 子把她放下来,只是站在那里,目瞪口呆。她身上只穿着件衬裙:光着 脚,已经发青了。他看不见她的脸,只看见她的脖子和一团鬈发。在他 看来,她象一个特大号的玩具娃娃。他心想要走过去,动手割断绳子, 把她放下来,但是他还是站在那儿,好象一点办法也没有似的。哪儿有 刀子啊T他一定要叫人来帮忙,他知道,但是他又感到没有脸去见邻 居。他终于猛的打开门,喊叫起来,“来帮忙哪!”
([美]辛格,《卢布 林的魔术师》第217—218页)
他们没有再说旁的话;河水给他们带来了新的危险。有一个码头上的一架木头机器刚坍倒,大块的碎片正顺流而来。现在太阳正在往 上升。他们周围是一片可怕而一目了然的、辽阔的、荒凉的水面,快得 吓人的碎片可怕而一目了然地向前漂流着。有一条船正沿着托甫顿房 屋向前划,船上的一大伙人看到了他们的危险喊道:“冲出河流l” 然而那可不是立刻办得到的,正在注视着前面的汤姆看到死亡在 朝他们逼过来,巨大的碎片致命地聚集在一起,聚成一大块横列在河流 上。“冲过来了,麦琪!”汤姆一边用深沉、沙哑的声音说,一边放下桨, 搂住她。 接着水面上看不到这只船了,大块的碎片带着吓人的胜利姿态继 续匆匆地往前漂流。 然而不久船底浮起来了——金黄色的水面上的一个黑点。 船又浮起来了,但是兄妹俩已经在永不分离的拥抱中沉下去了,在 最后的一刹那,他们又重新过着亲密的拉着小手在野菊丛生的田野里 漫游的那些日子。
([英]乔治·爱略特:《弗洛斯河上的磨坊》第639 —640页)
这句话刚一出口,他摇摇摆摆地跌到河里,立即同冰冷的黑水作战 去了1 尽管水在他的耳朵里发泡和冲激,他还能听到敲门声又在响 了——还能听到随之而来的叫喊——还能辨认出那声音来。尽管他在 挣扎翻腾,他还能了解他们曾经迷失了路,现在又摸回原来的地方了, 他们也只能旁观,听着他淹死了,他们近在身边,但是不能尽一分力量救他,是他自己把他们摒斥出来,把他们排除去了。他回答那个叫 喊——拚命呼号,这样一来,眼前千百个火星颤抖着发光,好象一阵风 在吹动着它们。一切全没用了。猛烈的潮水塞满了他的喉咙,把他卷 入激流里面去了。 再一次生死关头的挣扎,他又漂了起来,用手拍着水,向外望着,眼 睛睁得又圆又大,看到他要漂到一个黑东西旁边。一个船身,他能用 手摸到它那又苹又滑的板面。现在该狂喊一声了——但是没等他叫出,不能抗拒的激流又把他拖去,打到水底,把尸体卷走了。 流水拖着尸体,戏耍着,玩弄着,一会儿让它碰到滑腻的木堆上,一会儿把它藏在泥土或者高大的茂草丛中,一会儿把它拖过粗糙的石块 和石子,一会儿又假装把它放在那里,但一下子又把它引诱了去,直到 最后对这个丑恶的玩物厌倦了,才把它抛在一块沼泽里——这个阴惨的地方,在许多冬天的夜晚,正是海盗逃亡的好所在呀——让它自己在那里腐烂去了。 它就躺在那里,独自一个。天空弥漫着红红的火焰,运尸的流水也 染上了凄惨的颜色。被委弃的尸体刚刚在它活着时候离开了的地方, 现在变成了一片火烧的废墟。火光闪闪地照到它的脸上,它的头发被 湿风吹得蓬松着,在向死神进行嘲讽——这种嘲讽,死者本人在生前也 是乐于使用的——散披了一脑袋,它的衣服也在晚风中懒洋洋地飘动 着。
([英]狄更斯:《老古玩店》第638—635页)
汹涌的火焰被风势卷向厂房的西部,屋顶上赤焰飞腾。一个个窗洞里都吐出可怕的火舌,狠心地舔着熏黑了的墙壁。大风吹来的时候, 火焰暂时会低落,大风一过,便更加炽盛,烘烘地燎将起来。忽然霹雳 一声,这边的屋顶便完全倾圯。人们都争先恐后地挤到邓汉姆街那一头去……
([英]盖斯凯尔夫人:《玛丽·巴顿》第63—64页)
文学描写词典-场面篇-家庭类-团圆
但是他已经把她搂在怀里了,…… 他搂住她,把她象一个孩子似的抱起来,让她在他的圈椅里坐下. 然后跪在她面前。他吻她的双手、双脚;他急匆匆地,急匆匆地看他,似乎还不相信,她又和他团聚了,他又看到了她的模样,听见了她的声音——她,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娜塔莎:安娜·安德烈芙娜搂着她, 一面嚎啕痛哭,让她的头贴在自己的胸前,一动不动地这样搂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的亲人!……我的生命!……我的欢乐!……老人断断续续地叫道,他抓住娜塔莎的双手,象情侣一样看着她苍白、憔悴、然而美丽的 容貌,看着她那双闪耀着泪花的眼睛。“我的欢乐,我的孩子:”他一再说,接着又沉默了,怀着虔诚的狂喜看着她。“你们为什么,为什么告诉我,说她瘦了I”他面带性急的、孩子般的笑容对我们说,依然跪在地面前,“她瘦了,这不错,她面色有些苍白,但是你瞧,她有多么好看,比早先更漂亮了,是的,更漂亮了!”他补充道,精神上的痛苦,一种欢乐带来的痛苦,使他都说不出话来了,这种痛苦仿佛使他的心裂成了两半。 “您站起来,爸爸,您站起来呀,”娜塔莎说,“我也想吻您!……” “啊,亲爱的,你听见了吗,你听见了吗,安努什卡,她这话说得多好啊。”他痉挛着拥抱了她。不,娜塔莎,我,我应当躺在你的脚下,一直躺到我的心听见你饶 恕了我,因为我现在永远,永远也不配得到你的宽恕,我抛弃了你,我诅咒过你,你听见了吗,娜塔莎,我诅咒过你,——我居然会千出这种事来!……而你,你,娜塔莎:你能相信,我诅咒过你! 你相信了——你是 相信了!不该相信啊I你不该相信,简直不该相信,冷酷的小心肝! 你为什么不来看我?你不是知道我会怎样接待你的吗!……啊,娜塔莎,你一定记得,我早先是多爱你呀,现在呢,这一段时期,我对你的爱比先前增加了一倍,增加了一千倍!我怀着满腔热血爱你,我巴不得把我的心血淋淋地掏出来,把它切成几块放在你的脚下!……啊,我的欢乐!” “那末您就吻我吧,您这个狠心的人,吻我的嘴,吻我的脸,象妈妈那样吻我吧,”娜塔莎用虚弱无力、充满欢乐之泪的声音叫道。
([俄] 陀思妥耶夫斯基:《被欺凌与被侮辱的》第439—440页)
他刚要登上台阶,门敞开了。 一个紫糖脸儿、浓眉毛的女人,系着一块红头巾,穿着一件男人的 斜领衬衫,站在那四四方方的黑门洞里,吃惊地望着他。看到格列勃的 笑容,她眼睛里突然现出惊喜的光芒。“达绍克,宝贝!……亲爱的,啊!……,” 他向她扑过去,热情激动,吁吁地喘着气。 可是达莎却呆呆地站在门口台阶最上边一层,只惶惑地向格列勃 挥了挥手,仿佛要挥开一个幻影似的,接着,涨红了脸,讷讷地小声说: “是你?……哦,格列——勃I……亲爱的!……” 可是在她眼睛里,在那黑魑魑的深处,却突然观出一种莫名其妙的 恐惧神情。 但是,赶到格列勃一搂住她,使劲吻着她的时候,她立刻就变得软 弱无力,象失去了知觉似的不动了。 “啊……你还活着,人很好,亲爱的……” 她没有力气从他怀里挣开,象一个孩子似的讷讷地说, “哎呀,格列——勃:……你怎么会这样回来的……我一点都不知 道……你打哪儿来的?……真是……叫人意想不到啊1” 她笑着把头伏在他胸前。而他却一直紧搂着她,觉出她的心在跳, 她的整个身子止不住地哆嗦着。 他们放开了手,如醉如痴地望着对方的脸,望着对方的眼睛,笑了 笑,然后又热烈地拥抱起来。 格列勃象抱孩子一样地把她举了起来,想把她抱进屋里去,就象新 婚时那样。但是达莎挣开了,带着调皮的薇笑,整理着她的衣服。 “嗳哟,瞧你激动得这个样儿!……我也象疯了似的……”
([苏]革拉特珂夫:《水泥》第4—6页)
她从那小窗洞里伸出另一只胳膊来,把一只绣花的小鞋儿给那吉 卜赛女郎看。那时天色已亮,看得清那鞋儿的样式和颜色了。 “把这只鞋儿给我看,”吉卜赛女郎颤抖着说,“天哪,天哪!”同时, 她用那只没有被抓住的手,急忙把她戴在脖子上的那个装有绿玻璃片 的小袋子解开。 “来,来!”居第尔咆哮道,“把你的鬼符拿出来I”忽然她自己住口 了,全身发着抖,用一种发自肺腑深处的声音叫喊道:“我的女儿!” 那吉卜赛女郎刚才从她的袋子里扯出一只小鞋来,和那另一只完全一模一样。这只鞋上还贴着一张羊皮纸,上面题着这样的句子: 此鞋若成对, 汝母抱汝臂。 不到一个闪电的工夫,那女修士就把那两只鞋比较了一番,读了那羊皮纸上的句子,把她充满快乐和吉祥的光辉的脸孔凑到窗槛上,喊道:“我的女儿!我的女儿!” “我的母亲广吉卜赛女郎回答道。
([法]雨果:《巴黎圣母院》第 621页)
在好久以前,他们中间大部分人就在这个站台上开始了长期的分离,而现在当火车停下来的时候,在这同一的站台上,在一阵热烈的、激动的拥抱之中,在接触到他们已经开始生疏了的身体的一瞬之间结束 · 了这一望穿秋水的苦恼。那个向朗贝尔飞奔过来的身影还没等他来得 及看清楚就已经投入了他的怀抱。他伸开胳膊搂住了她,她的头紧紧地 偎依着他,他所看到的只是那一头熟悉的头发,这时他禁不住热泪直 淌,他不知道这是此时此刻的幸福之泪,还是长期来一直压抑着的痛苦 之泪,不过他至少感到这些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使他无法核实,埋在 他胸前的到底是他朝思暮想的那张脸,还是正相反,是一个陌生女人的 ·脸。这个疑团要等他以后再去弄清楚了。眼下他想表现得跟他周围的人一样,好象相信鼠疫可以来临,可以消逝,可是人儿却不会变心。
([法]阿尔贝·加缪:《鼠疫》第288页)
文学描写词典-场面篇-家庭类-纠纷
既别,约半载,马忽携僮仆过杨。值杨翁在门外,曝阳扪虱。疑为佣仆,通姓氏使达主人。翁披絮去。或告曰:“此即其翁也。”马方惊讶,杨 兄弟岸帻出迎。登堂一揖,便请朝父。万石辞以偶恙。促坐笑语,不觉 向夕。万石屡言具食,而终不见至。兄弟迭互出入,始有瘦奴持壶酒 来。俄顷饮尽。坐伺良久,万石频起催呼,额颊间热汗蒸腾。俄瘦奴以 馔具出,脱粟失饪,殊不甘旨。食已,万石草草便去。万钟褛被来伴客寝。马责之曰:“曩以伯仲高义,遂同盟好。今老父实不温饱,行道者羞之!”万钟泫然曰;“在心之情,卒难申致。家门不吉,蹇遭悍嫂,尊长细弱,横被摧残。非沥血之好,此丑不敢扬也。马骇叹移时,曰:“我初欲早旦而行,今得此异闻,不可不一目见之。请假闲舍,就便自炊。”万钟从其教,即除室为马安顿。夜深窃馈蔬稻,惟恐妇知。马会其意,力却之。且请杨翁与同食寝。自诣城肆,市布帛,为易袍裤。父子兄弟皆感泣。……妇闻老翁安饱,大怒,辄骂,谓马强预人家事。初恶声尚在闺 闼,渐近马居,以示瑟歌之意。杨兄弟汗体徘徊,不能制止,而马若弗闻也者。妾王,体妊五月,妇始知之,褫衣惨掠。已,乃唤万石跪受巾帼, 操鞭逐出。值马在外,惭璩不前。又追逼之,始出。妇亦随出,叉手顿足,观者填溢。……马曳万石为解巾帼。万石耸身定息,如恐脱落,马强脱之。而坐立不宁,犹惧以私脱加罪。……妇微有闻,益羞怒,遍挞 奴婢。呼妾,妾创剧不能起。妇以为伪,就榻榜之,崩注堕胎。万石于无人处,对马哀啼。
(蒲松龄:《马介甫》 《聊斋志异》第309—310 页)
少奶奶也不答话,站起来往外就走,走到大少爷的神主前面,自己把头上簪子拔了下来,把头一颠,头发都散了,一弯腰,坐在地下,放声 大哭起来。一面哭,一面诉,这一哭,直是哭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檠1”任凭姨妈、鸦头、老妈子苦苦相劝,如何劝得住,一口气便哭了两个时辰。哭得伤心过度了,忽然晕厥过去。吓的众人七手八脚,先把他抬到床上,掐人中,灌开水,灌姜汤,一泡子乱救,才救了过来。一醒了,便一 咕噜爬起来坐着,叫声:“姨妈!我此刻不伤心了。甚么三贞九烈,都是 哄人的说话,甚么断鼻割耳,都是古人的呆气!唱一出戏出来,也要听 戏的人懂得,那唱戏的才有精神,有意思,戏台下坐了一班又瞎又聋的, 他还尽着在台上拚命的唱,不是个呆子么!叫他们预备香蜡,我要脱孝 了。几时叫我进去,叫他们决快回我。”苟才此时还在房外等侯消息,听了这话,连忙走近门口垂手道:“宪太太再将息两天,等把哭的嗓子养好了,就好进去。”少奶奶道:“哼J只要炖得浓浓儿的燕窝,吃上两顿就好 了,还有功夫慢慢的将息广苟太太在旁边,便一迭连声叫;“快拣燕窝I 要拣得干净,落了一根小毛毛儿在里头,你们小心抠眼睛,拶指头!”丫头们答应去了。这里姨妈招呼着和少奶奶重新梳裹已毕。少奶奶到大 少爷神主前,行过四跪八肃礼,便脱去素服,换上绸衣,独自一个在那里傻笑。
(吴趼人:《二千年目睹之怪现状》第726—72'l页)
每逢这种当口,他哥哥便气得脸上铁青,以至于吃不下饭,哼着装病。他嫂嫂便故意不饲家畜,让鸡鸭在灶间飞舞、跳跃,让猪猡吼着,缠在人们的身后,然后指东骂西的大骂一阵,或者把看他吃酒吃菜的孩 子,一把拎开,再加以一顿屁股。他自然知道其中的道理,但他反而更 加得意,你打你的儿女,他还是照旧高高兴兴地喝他的酒,吃他的菜. 甚至他有一个定章,倘然哥嫂反对得更加厉害,他就吃喝得更凶。不加反对呢,他就把吃喝的数量,候准在哥嫂侄子一家人所费的限度以内。 换句话说,他决不多吃,也不肯少吃。
(魏金枝:《报复》 《魏金枝短 篇小说选集》第182页)
为群好似一只猛虎,突然咆哮起来。转过身,扑到门口,搬起门旁的木杠,对着门,轰通轰通,连撞几下,愤怒地骂道:“他妈的,老子点起一把火,{巴你这三间牢房烧光。” 陆素云一听为群在外边骂开,哪还受得了,跃身跳下床,也泼口大 骂道:“你有本事就烧,不烧你就不是人养的,你是个……。” 任为群甩起腿,又在门上踢了几脚,吼叫道:“你开不开,我晓得你 那身上骨头作痒了。” 素云更是火上加油,冲到门口,搬去板凳,拨开门闩,呼噜一声,拉 开门,奔着为群迎上去,指手蹬脚道:“你打,你打,你不打就是孬子。” 任为群怒睁着两眼,举起拳头,咬咬牙,奔着素云胸前就要打……。 当他的拳头快落到素云胸上的时候,膀子软了,在半空中,试了几试,再也落不下去,慢慢地缩回来。将手中的米达尺,狠狠往门后一掼,说: “如今的社会,不兴打人,要是在前几年,我非将你的骨头砸扁。”
(陈 登科:《风雷》第一部上册240—241页)
喜旺这时却伸着两个指头说,“哎,我就不能给你起这个头。做饭 就是屋里人的事。我现在给你做饭,将来还得叫我给你洗尿布哩l” 双双一听这话,心里就窝着火。她说:“那你也得看忙闲,我忙成这 样了,你就没有长眼!” 喜旺说:“那是你自找,我可养活不起你啦,谁叫你去劳动?” 双双正在切面,她把刀往案板上一拍说:“将来社里旱田变水田,打 的粮食你不用吃!” 喜旺说:“你说不叫我吃就行了?将来还得你给我做着吃。” 双双听他这样说,气得眼里直冒火星。她把切面刀哗地一撂说: “吃I你吃不成!”说罢气得坐在门槛上哭起来。 双双在一边哭着,喜旺却装得象个没事人一样。他躺了一会,腆着 个脸爬起来,到案板前看了看切好的那些面条说:“这就够我吃了,我自 己也会下。”说着就往锅里下起面条来。面条下到锅里,他又找了两瓣 蒜捣了捣,还加了点醋,打算吃捞面条。 双双在屋里越哭得痛,喜旺把蒜臼越捣得咣咣当当直响。双双看他 准备得那样自在,气得直咬牙。她想着:“我在这里哭,你在那里吃。你 吃不成!”想到这里,就猛地跑过去狠狠地朝着喜旺脊梁捶了两拳。 喜旺挨了两拳,嘴里喊着说:“好J你反天了!”他拿着蒜锤扭过身 来正要还手,却被双双一把抢了过来,又猛地推了他一掌子,把他一下子推到院子里蹲在地上。 双双把喜旺推蹲在地上,自己却忍不住格格地大笑起来。她笑得 那样响,把满脸泪花都笑得抖落在地上。
(李准;《李双双小传》 《李双双小传》第339——340页)
“你说的是什么话,傻东西啊?同奥莱克谢意在一块儿” “你放手,——你放手,——我要喊……” 他用另一手抓牢她的喉咙,掐得紧紧的,妻的脸立刻涨得通红,嘴里发出嘶哑的声音。 “贱货,”彼得说,把她推到墙根,自己走开了,她也跳开墙边,从他 身旁穿过,走到吊悬的摇篮那里去;婴孩早就呱呱地哭了。彼得觉得妻 跨越了他的身体。一块蓝色的天在他面前摇曳,从这头爬到那头,星儿跳跃着。妻坐在身旁,差不多并排着,不用站起来,就可以朝她的脸打一下大耳聒子。她的脸显得迟钝,好象变成麻木了,但是颊上援缓地、 懒懒地流着眼泪。她喂女小孩吃奶,隔着眼泪的玻璃般的薄膜,向屋隅看望,没有理会到这婴孩极不方便地吮着奶头,凸出着成垂直线的奶头不时从她的嘴唇里滑出,婴孩一边啜泣,一边吮着空气,摇转着脑袋。 彼得战栗了一下,象从黑夜的梦魇中醒来一般,说道: “把奶头挪一挪,没有看见么?”“屋里有苍蝇,”——娜泰里亚喃声说,——“没有翅膀的苍蝇。” “要知道我也是一个人,没有两个彼得·阿尔达莫诺夫活在世上 呀。”
([苏]高尔基:《家事》事82—33页)
突然,在他昏乱的搜索中,他瞥见铁皮的火炉,那里燃烧着那么猛烈的焦炭,过度烧热的房间好象已发生了火灾。这是他身内的突然疯狂,使他忘记了一切,连他的女儿——得他宠爱、安静睡在上头、睡在第 二层小房间里的妮士——也不在他的意下了J哦I结束了他自己,让自己也在这丑恶的深处、这无法忍受的暴怒中毁灭了哦:一定要在死中,带去这可恶的女人,使她不再属于别人,同他一道死了,不再生活在 这个世上,因为他的存在此后已被玷污了,已没有希望了。 她仍以轻蔑的笑声鞭击他。 “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I你不敢杀我,你是太卑怯了!” 是的,是的,把一切都烧毁了,把一切都破坏了,点起无限大的火 灾,让房子与工厂都消灭了。这次的破产一定是很完全的,这破产一定 是这万恶的女人与她的愚蠢情人所愿意的, 点起巨大的火刑场,让他 自己与这背誓的女人、恶毒与吞噬的妖怪,在冒着烟的、死了的旧社会 的残物之间,化成灰烬,他还用那么大的傻劲在保护这无可救药的陈旧 世界,实在是太荒唐了! 用可怕的一脚,他踢翻了火炉。他让它倒在房子中央,重复诵着他 的叫声; “你去死了!你去死了!” 燃烧的焦炭,以血红的一团,散在地毡上。有许多块已滚到一堵窗 边。麻布的帘幕与地毡首先着火,接着,家具与板壁也以风快的迅速, 延烧起来。原来造得并不坚实的房子,就象干柴一样劈劈拍拍,发出烈 焰与浓烟。 于是这时太可怕了。樊南妲惊骇极了,立刻站起来,拢紧她的花边 绸裙,在火焰还没有达到她的地方寻找过道。她疾驰到与入口相通的 门边,她确信她还有时间逃出去,她会一下跳到外面的花园里。但是那 边,在门前,她碰到戴勒富,用拳头阻住她的去路。看见他的面容那么 可怕,她就投到另一道门上去。这道门开在木头的走廊上,办公室就靠 这走廊与工厂的毗连房屋相通。从这边逃走已经是来不及了,走廊已 开始燃烧了,简直象火炉一般,吹出那么大的风力,邻近的各公事房已 被威胁了。她回到房间中央来,眼睛被烟迷瞎了,喉头喘不过气来,她 蹒跚摇摆;觉得她的衣衫已经着火,她散了结的头发,也在亦露的两肩 上开始燃烧,她的后颈已被火刺痛,她简直是急得发狂了。 “我不愿意死I我不愿意死!让我过去,杀人的凶手!杀人的凶 手”!重新,她又扑向入口的门边,她竭力想挣扎过去,她扑向她的丈夫, 后者仍以残酷的意志,站在那边,一动也不动。他不再喊叫,他只用不 太粗暴的声音,重复诵着: ’我对你说,你去死了!’为着要过去,她的指甲深入他的皮肉时,他只得捉住她,重新推她 到房间中央的火团里,于是残酷的斗争开始了。由于死的恐惧,她以十 倍的力量挣扎,她以受伤动物的本能激动,寻找门与窗户,至于他,仍捉 住她,留她在火焰中间。他愿意死,他愿意与她同死,愿意把他们生存 的全部丑恶,一下都毁灭了。他的结实两臂还不够控制,墙壁崩裂了, 几乎有十次以上,他拉她离开出口。最后,她被禁锢了。象要压碎她似 的,他紧紧的抱住她,他是多么钟爱她,平常喜欢她的时候,也是这样紧 搂她与占有她呀:他们同时跌入地板的炭火中间,帘幕已象火炬一样 的燃烧完了,板壁散下如雨的火块。她虽然拚命的咬他,他仍不放她, 保持她在胳臂里,带她到毁灭的空虚,彼此让同样的复仇之火,化成灰 烬。这已完了,天花板以烧红的正梁倾坍在他们身上。
([法]左拉: 《劳动》第521—523页)
突然,招认升到她的喉头。对这狗样的面孔喊出这个,喊出她从来 没有爱他,她是另一个男人的情妇:这一刀一定可以停止他的笑声。 这可以安慰她,可以让她尝到可怖与残忍的乐趣,可以看见他的生命在 她的脚下崩溃了:赖贵的幻像重新掠过去,她发出可怖的快乐喊声,她 投到万丈的深渊里去o “我,并不说荒唐的蠢话,我的朋友,我同你的包亚宣伦睡觉,已有十二年了。” 戴勒富并没有立刻听懂。象闪电一样,他当面受到残酷的侮辱,他 被这意外的话语震昏了。“你说什么?” “我说,十二年以来,我就同你的包亚宣伦睡觉了。既然什么都已 没有了,既然一切都已倾坍了,那么,看,这是可以完结了!” 咬紧牙齿,喃喃呓语,他也轮着发狂了。他向她的身上扑去,重新 拿起她的胳臂,摇动她,把她推倒在沙发里。这两只赤露的肩膀,这一个赤露的颈项,这抖动的、由她展示在花边中的裸体,他要用拳头敲碎 她,毁灭她,使她不再凌辱他,不再以苦刑折磨他。他长期信任,长期信的面幕,终于被揭开了,他终于看见并猜到了。她从来没有爱过他, 她在他身边的生活从来只是虚伪、诡计、欺骗与背叛。从这如此漂亮、 如此妩媚与如此温雅的女人,从这甜美的、他以崇拜偶象之心钟爱与渴 慕的女人,突然显出母狼的形象,对他发出阴沉的暴怒与本能的凶狠。 他看见他那么久都没有看见的一切恶劣的性质,忽然从她的身内诞生 出来。她是邪恶的毒虫,她会慢慢蚀坏她周围的一切,她是背叛与凶恶的化身,她的享乐都由别人的眼泪与血造成。 在他所挣扎的惊怖与麻木中,还是她在辱骂他。 “用拳头打人,不是吗?畜牲!来吧,来吧,象你的工人们喝醉了一 样,用你的拳头打人吧!”
([法]左拉:《劳动》第517—519页)
孩子再小,可是当大人发牢骚的时候,他也能感觉得到。因此本来 和父亲不亲呢的夏飞越哭越厉害了。孩子挣扎着,好象缮鱼想从人手 中挣脱出来似的,一边用力地哭号。 拉比雅正走进屋里想拿一件东西。当她听见儿子不平常的叫喊声 时,她忘了一切羞怯,也顾不得放下她那卷得高高的袖子,也顾不得她 身上穿着的缭乱的衣服,和她那没有擦干净的手和脸,就跑出去接过她 的孩子。 这时,拉比雅以这样的穿着出现在两个衣著漂亮的西方女人面前, 无怪乎人家称她为“汉纳非的母亲给汉纳非找的女仆”。 拉比雅的确是忘记了羞怯,不顾她自己穿的是否整齐,就出现在她 。丈夫的朋友们面前了。如果不是为了去抱她的哭得那么厉害的儿子, 就是贴她钱或者强迫她,她也决不会在丈夫的朋友面前露面的,尤其是 那般模样从厨房里走出来。 汉纳非对儿子生气,说他着了魔,他对布拥生气,因为他迟迟还没 有回来:由于看到拉比雅和女仆没有两样地出现在朋友面前,他感到羞耻,他把这一切都归咎在拉比雅的头上。 他一边将孩子扔给妻子,一边在朋友面前辱骂和讥笑她,弄得三个客人都很不愉快。 拉比雅低着头,没有说话,只是流着眼泪。在母亲怀里的夏飞方才的号啕大哭也渐渐地低沉下来了。这孩子好象理解他的妈妈正在众人 面前无可奈何地忍受着痛苦和侮辱。 当拉比雅低垂着头,慢吞吞地走向厨房,边走边哭,仿佛和她的孩 子互相哭泣时,她那不近情理的丈夫还在背后用尽一切令人不堪入耳 的话在咒骂。 这时汉纳非的母亲也已经站在屋子里。刚刚发生的一切,她也都 看到和听到了。等她们回到了厨房时,她抱着她那不幸的媳妇和孙子 痛哭起来了。这时在厨房里除了她们三人的悲叹和哭泣声以外,几乎 什么也听不到了。夏飞好象体会到他母亲的命运,因此刚才的号啕大哭的声音再也, 听不见了,只听见他一声半声的低泣,只看到他夺眶而出的眼泪不断地淌下,浸湿了他母亲的衣裳。
([印尼]慕依斯:《错误的教育》第89— 90页)
文学描写词典-场面篇-家庭类-诀别
却说宝玉成家的那一日,黛玉白日已经昏晕过去,却心头口中一丝微气不断,把个李纨和紫鹃哭的死去活来。到了晚间,黛玉却又缓过来 了,微微睁开眼,似有要水要汤的光景。……黛玉闭着眼,静养了一会 子,觉得心里似明似暗的。此时李纨见黛玉略缓,明知是回光返照的光 景…… 这里黛玉睁开眼一看,只有紫鹃和奶妈并几个小丫头在那里,便一手攥了紫鹃的手,使着劲说道:“我是不中用的人了I你伏侍我几年,我 原指望咱们两个总在一处,不想我……”说着,又喘了一会子,闭了眼歇 着。……半天,黛玉又说道:“妹妹:我这里并没亲人,我的身子是干净的,你好歹叫他们送我回去I”说到这里,又闭了眼不言语了。那手却渐 渐紧了,喘成一处,只是出气大,入气小,已经促疾的很了。 ……猛听黛玉直声叫道,“宝玉,宝玉1你好……”说到“好”字,便 浑身冷汗,不作声了。紫鹃等急忙扶住,那汗愈出,身子便渐渐的冷了。……只见黛玉两眼一翻,呜呼! 香魂一缕随风散,愁绪三更入梦遥! 当时黛玉气绝,正是宝玉娶宝钗的这个时辰……
(曹雪芹 高 鹗:《红楼梦》第1278—1279页)
想想白天的事情看,他又不得不痛骂自己。 “我怎么会走上那样的地方去的?我已经变了一个最下等的人了悔也无及,悔也无及。我就在这里死了罢。我所求的爱情,大约是求不到的了。没有爱情的生涯,岂不同死灰一样么?唉,这干燥的生涯,这 干燥的生涯,世上的人又都在那里仇视我,欺侮我,连我自家的亲弟兄, 自家的手足,都在那里排挤我到这世界外去。我将何以为生,我又何必生存在这多苦的世界里呢!” 想到这里,他的眼泪就连连续续的滴了下来。他那灰白的面色,竟 同死人没有分别了。他也不举起手来揩揩眼泪,月光射到他的面上,两条泪线,倒变了叶上的朝露一样放起光来。他回转头来,看看他自家的 又瘦又长的影子,就觉得心痛起来。“可怜你这清影,跟了我二十一年,如今这大海就是你的葬身地了。 我的身子,虽然被人家欺辱,我可不该累你也瘦弱到这步田地的。影子呀影子,你饶了我罢, 他向西面一看,那灯台的光,一刹变了红一刹变了绿的在那里尽它 的本职。那绿的光射到海面上的时候,海面就现出一条淡青的路宋。 再向西天一看,他只见西方青苍苍的天底下,有一颗明星,在那里摇动. “那一颗摇摇不定的明星的底下,就是我的故国。也就是我的生地。我在那一颗星的底下,也曾送过十八个秋冬,我的故乡呀,我如今再也不能见你的面了。” 他一边走着,一边尽在那里自伤自悼的想这些伤心的哀话。走了 , 一会,再向那西方的明星看了一眼,他的眼泪便同骤雨似的落下来了。 他觉得四边的景物,都模糊起来。把跟泪揩了一下,立住了脚,长叹了 一声,他便断断续续的说,“祖国呀祖国!我的死是你害我的! “你快富起来!强起来罢! ‘你还有许多儿女在那里受苦呢!”
(郁达夫:《沉沦》第53—55页 《达夫全集》第二卷)
到了五点钟,这种痛苦挣扎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病人的身体痉挛地挺伸着,眼睛瞪得滚圆,伸着两臂,东摸西摸,好象要抓住点什么东 西,要拉住什么人向她伸过来的手。她不住嘴地朝空中,朝四面八方回 答那只有她自己才听得见的呼唤,好象这时那呼唤变得越来越勤,越来 越急迫了。围在她四周的人这时的感觉是,仿佛不仅是她故世的丈夫 和女儿,而且她的父母、公婆,和许许多多先她而离开人世的人都来迎 接她似的。她喊出一些生疏的名字,屋子里的人甚至不知道哪个死者 是叫这个名字的。“唉:”她一边喊一边向四面摆头……。“我就来…… 立刻就来……一小会儿……唉唷……我不能……给我点药,大夫 们……” 六点半钟病人安静了一会儿。但是只过了一会儿,她那被疾病沂 磨得变了形的苍老的面部突然抽搐了一阵,露出一丝带有恐怖的突然 的喜悦和一点令人战栗的阴沉而温柔的颜色,她飞快地把手伸出去,同 时带着无比的顺从和既恐怖又情深的无限柔顺,大声喊了一声——她 的喊声是那么慌急、促迫,令人感觉到,在呼唤她的喊声和她的答语问 只有一秒钟的间隔——“我来了!”她离开了人世。
([德]托马斯. 曼:《布登勃洛克一家》第568页)
最后的一刹那是最苦恼最使人心碎的一刻。有一阵子,波克罗夫斯基用他那不听调动的舌头要求什么事情,我却听不清他说些什么。 然而,我的心给悲哀撕碎了。过后有一个钟头光景,他躺在那里比较安 静一点儿,他只忧郁的朝我这方面看,努力用他僵冷的手作手势。最后他又想用那嘶哑的,沉重的声音来解说他可怜的请求,可是说的话变成 许多不连贯的声音,这一次我还是猜不透他的意思。我把同住的人一 个一个的带到他身边来,又给他喝水,可是他只是悲哀的摇头。最后我懂得他需要什么了。他要我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大概他最后要看 一眼白日的光辉,太阳,和整个上帝的世界。我拉开窗帘,可是刚刚亮 开来的白天是那么阴沉,看起来那么阴惨,就跟这可怜的病人快要熄灭 的生命一样。没有一点太阳光。阴云布满了天空,象戴着一顶雾罩似的。万物显得悲惨,多雨礞濠,威胁。细雨打在窗玻璃上,冰冷而夹着 灰尘的水流使玻璃昏暗的表面形成一条条昏暗的条纹。只有一缕黎明的微光透进来,跟神像前颤抖的灯光争辉。临终的人沉思的向我看了 一眼,点点头。然后他就死·了。
([俄]陀思妥耶夫斯基:《穷人》第 63—64页)
病人半卧半坐地靠在枕头上,用有意识的眼光瞧着所有的人。看 来她已经恢复了知觉,而且镇静了。加拉克季昂走到她跟前,对她的脸瞧了一眼,懂得不再有希望了。他的两膝颤抖起来,眼睛前面有许多个 圆圈在移动着。 “谢拉菲玛,你给孩子们祝福吧尸他压低着声音讲。 病人皱了皱眉头,担心地对四边瞧瞧,象在找寻什么人。加拉克季 昂懂得她的意思,把女儿米洛奇卡领到床前。 “谢辽查不在家里……他到学校里去了,你给米洛奇卡祝福吧。” 米洛奇卡号啕大哭,跪在母亲床前,低下头来,凑近母亲软弱无力地在摸索着她的手。病人的嘴唇在动着,低声说着什么,因为力竭,又合上了眼睛。这当儿,哈利季娜把刚刚从床上唤起来的十二岁的卡佳领到母亲床前。小姑娘只穿着一件衬衫,根本不懂得是怎么一回事。 看见姊姊在哭,她也号哭起来。 病人给小女儿祝福以后,用眼睛对哈利季娜示意,叫她把孩子们领开去。哈利季娜走回来的时候,病人先对她瞧了一会,接着又对加拉克 季昂瞧瞧,异常坚决地说: “你们可怜可怜孩子……我……我不再妨碍别人了。” 哈利季娜低声哽咽着,低下头来伏在垂死的病人的床头,低低地 说: “西玛,原谅我……西玛……西玛……” · 加拉克季昂站在那儿,脸上流满了泪也不觉得。哈利季娜拉他到 床边来,强迫他跪下。 “西玛……我……我……”加拉克季昂喃喃地说,好象每一个字在 他喉咙里生了根,他不得不把它拔出来似的。“我们是无可饶恕的,西玛……我……我……” 、 垂死的人已经合上了眼睛,她的胸部艰难地起伏着,发出一种死气沉沉的嘎嘎声。她喉咙卫还有样东西在咯咯地响,忽高忽低o “好小姐……好姑娘……”谁也没注意她走来的阿格拉费娜在床边哭着。“好太太!……” 哈利统站在门边。他从家里跑来的时候只穿一件睡衣。白发蓬乱,模样儿十分可怕。他走到床边,默默地给垂死的人画了个十字。嘎 嘎声渐渐低了,咯咯声停止了。门口露出孩子们惊慌的脸。阿格拉费娜抱着垂死的人渐渐冷下来的脚,还在边哭边说: “好小姐,好太太……丢下这些孩子给谁呢!”
([俄]马明·西比 利亚克;《粮食》第387—389页)
他们走进房间,里面充满悲惨的仪式。女红桌子蒙了一条白饭巾, 上面一只银盘,里头有五六个小棉花球,旁边是一个大十字架,一边点 着一支蜡烛。爱玛的下巴靠住胸脯,眼睛睁的老大,两只可怜的手搭在 床单上,姿势又难看,又柔和,好象快死的人,直盼早拿尸布盖好自己一样。查理停住哭泣,脸色仿佛石像那样白,眼睛好象炭火一样红,面对着她,站在床尾,同时敦士一条腿跪在地上,咿咿唔唔祷告。 她慢悠悠转过脸来,一眼望见教士身上的紫飘带,忽然有了笑容, 不用说,她在无牵无挂之中,又体会到了早年的神秘感受,看到了正在 开始的天国形象。 教士站起来取十字架,她好象一个人渴了一样,伸长颈项,嘴唇贴牢基督的身体,使出就要断气的全部气力,亲着她从来没有亲过的最大 的爱情的吻。接着他就诵“愿主慈悲”和“降恩”,右手拇指蘸蘸油,开始涂抹:先是眼睛,曾经贪恋人世种种浮华;其次是鼻孔,喜好温和的微风与动情的香味,再次是嘴,曾经张开了说谎,由于骄傲而呻吟,在淫欲之 中喊叫,再次是手,爱接触滑润东西,最后是脚底,从前为了满足欲望, 跑起来那样快,如今行走不动了。 堂长揩揩手指,拿蘸油的棉花球扔到火里,过来坐在病床旁边,告诉她现在她应当把她的痛苦和基督的痛苦打成一片,等候上天怜悯。 劝告完了,他试着拿一枝祝福过的蜡烛,放在她的手心,这象征天上的光辉,她眼看就要包在里头了。爱玛太软弱无力,手指拢不过来, 不是布尔尼贤先生,蜡烛就掉在地上了。 说实话,她看看四周,慢条斯理,好象一个人作梦才醒一样,然后声音清清楚楚的,要她的镜子。她照镜子照了许久,直到后来,流出许多眼泪,这才不照。她于是仰起头来,叹了一口气,又倒在枕头上。 她的胸脯立刻迅速起伏。舌头完全伸到嘴外,眼睛转动着,仿佛一对玻璃灯在逐渐发暗,终于熄灭了。不是肋骨拚命抽动,她已经可以说 是死了。全福跪在十字架前,就连药剂师也曲了曲膝盖,卡尼外漫无目标,望着广场。布尔尼贤又在祈祷,脸靠床沿,黑长道袍拖在背后地上。 查理跪在对面,胳膊伸向爱玛。他握她的手,握的紧紧的,她一心跳,他就哆嗦,好象一所破房子在倒坍,把他震哆嗉了一样。喘吼越来越急, 教士的祷告也越来越快,和包法利的哽咽打成一片,有时侯又象全不响了,只有拉丁字母暗喑哑哑,咿咿唔唔,好象哀祷的钟声一样。 人行道上忽然传来笨重的木头套鞋和手杖戬戳点点的响声。一个 声音起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开始在歌唱: 小姑娘到了热天,想情郎想的心酸。 爱玛坐了起来,好象一具尸首中了电一样,头发披散,瞳仁睁大,呆瞪瞪的。
地里麦子结了穗,
忙呀忙呀大镰刀,
拾呀拾呀不嫌累,
我的小南弯下腰。
她喊道:“瞎子!” 于是爱玛笑了起来,笑着一种疯狂的、绝望的狞笑,相信自己看见乞丐的丑脸,站在永恒的黑暗里面n下唬她。 这一天起了大风, 她的短裙失了踪。一阵痉挛她又倒在床褥上。。大家走到眼前。她已经咽气了。
([法]福楼拜,《包法利夫人》第332—335页)
看那张凄惨的脸仰倒在枕上,好象被一股残暴的力紧紧掐着脖 子……脸上的皮肉越来越瘪下去了……生命渐渐的陷入虚无,仿佛是 有个唧筒把它吸得去的……痰厥的声音教人毛骨悚然,机械式的呼吸 象在水面上破散的气泡,这最后几口气表示灵魂已经飞走而肉体还想硬撑着活下去。——然后脑袋望枕旁一滑,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法]罗曼·罗兰:《约翰·克利斯朵夫》第一册133页)
过了一会儿——这时候已经快到半夜了——郝金士先生从一阵瞌 睡中醒过来,向四周张望了一下,显然是想要说话。萝拉立刻抬起头 来,他用一种有气无力的声音说: “太太——孩子们——靠拢一点——靠拢一点。越来越黑了。让 我再看你们大家一眼吧。”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里多少闪出了一点从前 那种光彩。 周围的人都在床边靠拢,现在他们的眼泪和哭声就毫无顾忌地进 发出来了。 “我把你们甩下,穷得要命。我……我真是傻……真是没有眼光。 可是要拿出勇气来]好日子……会要来的。千万别忘了田纳西那块 地:要当心呀。那儿埋藏着许多财富,等着你们哪——那些财富是无 穷的,孩子们将来会跟全国最上等的人物一样神气。契纸在哪儿? 你们把契纸收好了吗?拿来看看——拿来给我看看吧I” 他的声音在强烈的兴奋之下,变得昂扬有力,他说出最后那几句话 的时候,简直不大有显著的停顿或阻碍。他使了一把劲,几乎没有靠别 人撑扶,就坐了起来。可是这时候他的眼睛里的光彩已经消灭,于是他 又精疲力尽地倒下去了。有人把契纸拿过来,举在他面前,他脸—E就闪 过一丝会意的微笑,表示他很满意。他闭上了眼睛,预示死亡来临的征 兆迅速地增加了。他几乎丝毫不动地躺着,稍过了一会儿,随后忽然略 微抬起头来,向四周张望了一下,他那样子好象是向一片暗淡而模糊的微光中窥视似的。他低声嘟哝着说: “完蛋了吗?没有——我还……看见你们。完——完啦。可是你 们……有指望。有指望。田纳……” 他的声音微弱下去,变成了耳语,这句话永远也没有说完。消瘦了。 ,的手指开始乱抓被单,这是临死的信号。过了一会儿,屋里就除了守丧 的人们的痛哭而外,没有别的声音,外面只有狂风怒号,哗啦哗啦地响 成一片。
([美]马克·吐温;《镀金时代》第77一78页)
姑娘抬起了身子,紧张地倾听着;她听见仿佛有人在极其困难地慢 吞吞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那时候,她立刻跳了起来,一阵战栗掠过她的全身,冷汗从她前额 上面涔涔地滴了下来。她吓得睁圆了眼睛。仿佛有人在那儿对她说 话,可是她自己也不知道那是谁,于是她大声地问道: “看在神的分上?……谁啊?……谁在叫我的名字啊T” 没有人回答。密尔查一动也不动地呆住了,她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地方,仿佛她已化成了一座石像。 “密尔查:……我亲爱的密尔查!……”这一次那个快要死去的人 清楚地发出声音来了。 “啊:这是怎么一回事I”姑娘快乐地叫道。“难道是你吗,阿尔托 利克斯广 她连忙跳过好几具尸体,跑到高卢小伙子那儿。阿尔托利克斯正 躺在从他自己身上流出来的一大滩鲜血中。他的脸是惨白的,冷冰冰 的。快要死去的阿尔托利克斯,在色雷斯姑娘温暖的嘴唇的接触和她 的热吻的刺激下清醒了过来。他微微睁开两眼,用极其衰弱的声音说: “我们……我们已经碰面了吗?……” 高卢小伙子闭上了眼睛。他害怕这一奇妙的幻象会突然消失,但是姑娘的热吻驱散了他那昏迷的睡意,于是,又睁开了眼睛。一刹那 间,在他的眼睛里进出了生命的火花。他举起衰弱的手臂勾住了密尔 查的脖子,柔声说: “……啊,我死得多么幸福啊I……海苏斯……你已经听到了我的 祷告……” 阿尔托利克斯的声音变得愈来愈轻微、愈来愈衰弱丁。他能够积 聚起来的最后一点生命力,已经被这阵欢乐的激动完全耗竭了。 “密尔查!”他吻着姑娘叫道。“我……要死了……” 色雷斯姑娘感到高卢小伙子的嘴唇在她自己的嘴唇上剧烈地颤抖 了起来,同时听到了他沉重的喘息,知道她心爱的人就要断气,就低声 说; “你不要死……等我一下……让我们死在一起,让我们一起到爱里 赛;吸乐世界中去!……” 她从悬挂在阿尔托利克斯腰间的剑鞘中拔出了短剑。她毫不颤 抖,坚决地举起短剑向自己的颈动脉刺去。鲜血顿时象泉水一般喷射 了出来。 · “我和伪;死在一起,”色雷斯姑娘说,一面紧紧地抱住心爱的高卢小 伙子。“我和你一起上极乐世界了!” “你……你在干什么?!……’’濒死的阿尔托利克斯用好容易才叫 得出来的声音问。 “我要分担你的命运……我的亲爱的人儿啊I……” 但是密尔查说话已经很困难了:锋利的短剑已经割断了那条对生 命最重要的大动脉。姑娘更紧地把小伙子搂抱在她的怀里,接着,把她 自己的嘴唇热烈地吻着她心爱的人的嘴唇;就这样,他们经过了一阵极 短促的临死的挣扎以后,他们俩的灵魂就双双离开了人间。
([意]乔 万尼奥里:《斯巴达克思》第766一?68页)
文学描写词典-场面篇-家庭类-离别
“这时侯战争爆发了。第二天军委来了通知书,第三天就得上军车。我那一家四口都来送我:伊林娜、阿拿多里和两个女儿——娜斯金 卡和奥柳施卡。三个孩子都恨坚强。嗯,两个女儿难免眼泪汪汪。阿 拿多里只是抽动肩膀,好象怕冷一样,他那时已经十六岁了,可是我的伊林娜……我们同居十七年来,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地那种样子。那天 夜里,我那件衬衣的肩膀和前胸都给她的眼泪渗透了。第二天早晨也是同样的情形……走到火车站,我真不忍瞧地:嘴唇哭肿了,头发从围巾里散露出来,眼睛浑浊而没有表情,好象一个神经失常的人。指挥员宣布上车,她却扑在我的胸上,双手紧紧地勾住我的脖子,浑身哆嗦,赛过一株刚斫倒的树……孩子们也劝她,我也劝她,——毫无用处:别人家的女人眼丈夫、跟儿子谈着话,我那个却贴在我的身上,好比一张叶子贴在树枝上,还浑身哆嗦,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对她说:‘坚强些 吧,我亲爱的伊林娜I你就对我说一句告别的话吧。’她这才一面哭,一面说,每说一个字呜咽一下:‘我的……亲人……安德留沙……我们……今世……再也……看……看不到啦!’ “人家看着她本来已经心碎了,可她还要说出那样的话来。其实她应该知道,我跟他们分手也很难受,又不是到丈母娘家里去吃春饼。这 当儿我可火了!我用力拉开她的手,轻轻地把她的肩膀一推。仿佛是轻轻地一推,但那时我的力气大得厉害,她站不住脚跟,一连后退三步, 接着又伸出双手,一步步向我走来。我就对她嚷道;‘难道人家是那么离别的吗?你干什么要预先把我活活地葬送掉啊TI’嗯,我又抱了抱她,我看到她简直疯了……”
([苏]肖洛霍夫:《一个人的遭遇》 《诺贝尔文学奖金获奖作家作品速》第436—437页)
她从来没有亲自参加过这样的场面,这样诀别的场面。这一切郎是 新的,未曾见识过的。在这些女人里面,她找不到一个和自己相似的人, 于是她觉得孤独,与众不同,无论如何,始终存在着的她的“小姐”的过 去,使她和别的女人隔绝起来。 ……在歌忒的周围,还有一些女人,象她一样含着满眶眼泪,显得 非常美丽而又非常动人,也有一些满不在乎和嘻嘻笑着的,这是那班没 有心肝或暂时不曾爱上任何男子的女人。一些感到受着死的威胁的老太婆,哭哭啼啼的离开她们的儿子,一些在恋爱中的男女,长久地嘴唇 吻着嘴唇。人们并还听到一些喝醉了的水夫唱着歌使自己快活起来, 同时别的一些水夫则带着一副阴郁的脸色走上船来,好象是去受难一样。 渔船是两个或四个一起,由拖船曳出港口的。等到船舶开始动描 时,水夫们便摘下他们的帽子,高声唱着圣母的赞美歌:“敬礼,海之星哟.”埠头上,许多女人的手在空中挥着,作着最后的告别,而眼泪在头 巾的绡纱上流着。
([法]罗逖:《冰岛渔夫》第184—185页)
过道里挤满了人,所有的佣人,所有的好朋友,所有的同学,还有刚 刚到达的跳舞先生,大家扭在一起,拥抱着,亲吻着,啼哭着。寄宿在校长家里的施瓦滋小姐在房间里发歇斯底里病,一声声的叫唤。这种种, 实在没人能够描写,软心肠的人也不忍多看的。拥抱完毕之后,大家便分手了——我该说,赛特笠小姐和她的朋友们便分手了。夏泼小姐在几分钟之前已经静静的坐进了马车,没有人因为舍不得她而流过一滴眼泪。弯腿的三菩啪的一声替他哭哭啼啼的小姐关好了车门,自己一纵身跳在马车后面站好。这当儿,吉米玛小姐拿着一个小包冲到门口叫 道:“等一等广她对爱米丽亚说:“亲爱的,这儿有几块夹心面包,回头你 们肚子饿了好吃。蓓基,蓓基夏泼,这本书给你,我姐姐把这给—— 我的意思是我把这——约翰生的字典——你不能不拿字典就走。再见了!车夫,赶车吧!求天保佑你们!” 。 这忠厚的人儿情不自禁,转身回到花园里面。哪知道马车刚动身,夏泼小姐的苍白脸儿便从窗口伸出来。她竟然老实不客气的把字典扔在花园里面。
([英]萨克雷,《名利场》第8—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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