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蒙和羽中相识于2008年,当时两个人还都是学生。
2008年,姚蒙建了一个同人游戏开发者论坛,“当时到处去找开发者来论坛,羽中就是其中一个。”姚蒙对触乐记者说,“当时我们聊得比较好,因为双方都有共同的理想,未来都想要做游戏。”
聊得深了之后,两个人自然而然就想一起做点事情,两人合作制作了一本叫《中国同人游戏志》的同人本,“一人出一半的钱,印了三四百本,然后一人拿一些去同人展去卖,最后也没卖出去多少。”
这是两人合作的开始。2011年,姚蒙关掉了同人游戏开发者论坛,离开北京,只身到上海和朋友开设了一家游戏工作室,“一边做游戏,也接一些企业的外包。”
2012年下半年,羽中找到姚蒙,说自己想做一款叫《面包房少女》的游戏。“他当时是一个人,他有想法,他能画画,他能设计,但没有程序员,我说我们这里有程序员。”两人在2013年初合作。羽中负责美术和初始的游戏设计,姚蒙的工作室负责程序和设计,双方合力将游戏开发完毕。
双方合作的《面包房少女》
两个人当时关系很好,住在姚蒙工作室租下的一栋别墅里,羽中在上铺,姚蒙在下铺。在《面包房少女》开发过程中的某一天晚上,两个人想要在游戏的豪华版里“加一点东西”,两人合计了一晚上,设计了一个桌面小游戏。“我跟他对弈了一晚上(游戏设计原型),他一盘都没有赢我。”姚蒙向触乐记者回忆。
双方再次开始联系2015年5月的事情。姚蒙对触乐记者回忆当时的情况:“当时聊的挺好,他说要做手游,自己找了一些投资人,我也介绍了一些投资人,但似乎都不是很满意。”
一段时间之后,姚蒙觉得“外面没有什么对这种游戏理想的人作出的游戏的代理。”他觉得“那就我干嘛不做一家游戏发行商呢?我明白开发者的理想,我也有理想,他们在完成理想的时候,我也能把这个理想推广出去……我不希望这些人闷在一个角落里,作出一个好东西,大家都不知道。”
“那这样好了,这次我也不在开发上和你合作了,我做发行好了,我帮你卖这个游戏。”姚蒙对触乐记者描述他对羽中的话。“当时我也不懂,很莽撞,签的合同分成都是和当年《面包房少女》一样的分成,两边是平等的。”商定好大致方向之后,双方确定开始合作,《少女前线》进入开发阶段。
■ 程序问题
2015年8月31日,《少女前线》进行第一次测试,反响良好。“发500个号,以为能有1、2000人(报名)就好了,结果有6000人,当时就非常高兴。”
2015年9月,上海散爆网络公司(即云母组)同上海阵面网络公司签署了关于《少女前线》的代理合同。阵面网络获得《少女前线》大陆,港澳台及日本的代理权。
2015年10月26日,《少女前线》进行了第二次测试,游戏UI进行大幅度调整,同时核心玩法进行较大改动。在测试之前,《少女前线》的表现就像资本和媒体谈论的“二次元游戏模板”那样完美而令人憧憬,狂热的玩家们对游戏和开发组投以极大的热情,游戏的测试码发放效果良好,发放激活码的微博转发量数以万计,这让羽中和姚蒙非常开心。
但程序问题仍然没有解决。“发出去将近6000个激活码,一瞬间有3、4000玩家进来,服务器宕机8小时左右。”羽中对触乐记者说。
在此之前,仅有同人游戏开发经验的云母组对网络游戏的认识相当简单,“刚建立公司的时候压根就没想到还有后端这回事。”羽中说。在一篇公开采访中,云母组核心成员之一“胖虎”也提到了这一点:“我记得当时我们都不知道后端是什么,最后还是主程卡米让他女朋友硬着头皮顶上解决了这个问题。”
在多次测试中,服务器崩溃与维护始终伴随着这款游戏
2016年1月25日,《少女前线》第三次测试,程序完全没有悬念的第三次出现了问题。“几乎只有两个小时,服务器就跪掉了。”羽中对触乐记者说。双方“(我们)找了非常多的人来看这个问题,都是技术大牛,有时候一来就是七八个人,吵成一团。”修复这一问题用了9天时间。2月4号,《少女前线》重新上线。
羽中向触乐记者读了一位“程序顾问”的意见:“数据库没有做优化,也没有做缓存,使得不恰当的数据库访问方式增加了数据库访问时间,当并发数过多的时候,就容易导致数据库堵塞。”他认为“这应该是运维要做的事情。”
第三次技术问题严重激化了双方的矛盾,羽中始终认为阵面网络应该提前做出预案,“当时没有任何预案,没有考虑过服务器可能会出问题的情况。”而第三次测试时候“微博就直接死了,被玩家骂得非常非常惨,第一个公告过了一天半才出。”阵面网络则认为云母组“不愿意承担责任”,而且“通宵讨论了一下补偿,第二天清晨就发了公告”
“他们(云母组)有一个很好玩的错误理念,”一位阵面网络的员工对触乐记者说:“他们认为游戏里后端出现问题,不该由他们后端去修复解决,而是由阵面的运维去承担责任。”这位受访者补充:“承担预警、修改BUG、部署服务器,具体实施的时候,都只给我们几个小时,我们测的时间都没有。”
“比如服务器配置,他(云母组)应该给出意见,他知道这个项目是怎么样的,但就完全不给,我们的运维被逼着读他们的代码,然后靠自己的经验去判断。”一位参与过此事的受访者对记者说,“这个事情就是各种擦屁股,负责人都崩溃过几次。”
“不用说这是谁的问题,一款游戏,一测到三测始终出现技术问题,你问我,我会说两边都不靠谱。”一位游戏开发者这样向触乐评论,“解决不了问题的原因很多,但是三次同样的问题还不解决,肯定有一个原因就是双方责权利一塌糊涂。”他接着评论,“以前撕逼都是好歹等看到钱再撕,现在怎么他妈没看到钱就开始撕了?”
阵面和散爆也觉得奇怪,“不是说好了一起解决问题,共同成长的吗?”某位受访者对触乐记者说,“怎么自己先打起来了?”
双方几乎在所有问题上都有着自己的苦衷和对对方的愤怒。在双方的故事里,时间线基本一致,但观点和感受截然不同。云母组认为阵面“人太少,公测时会有问题”,阵面认为“我们找到了行业里最优秀的人,况且目前没必要快速扩招”,这个说法则被云母组理解为对方“不想投入”。
云母组认为阵面疏于运营,“7天测试,也没有测数据,也没有运营活动,等于是玩家玩了7天”。这让羽中觉得“我们测试是为了什么?只为了让玩家开心一下吗?”而且他们认为阵面“直到最后也没有给出市场计划”,从而怀疑他们“因为觉得游戏质量很好,因此觉得不用运营干什么。”
阵面则惊异于对方“对商业化运作真的不太懂”,并觉得对方提出的大部分要求无法满足,“(云母组)不提供东西,什么都没有,包体(游戏安装包)也没有,就让我们出去聊,时间都不给,就强迫必须马上给我这个东西(运营计划),给不了就是你们不清楚,然后借机发难。”
阵面和散爆都认为对方在关键岗位缺乏人员,“他们没有系统策划案,我也提了很多意见,我一再让他们招系统策划,又不知道招到没有。”姚蒙对触乐记者说。而羽中则认为”他们就只有几个人,很多活动都没有做。”
几乎每一个与此事相关的受访者在接受采访的时候都表现得非常痛苦,他们欲言又止,甚至声调哽咽,仿佛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你很难怀疑这种感受是虚假的,但为什么双方都有这种感受?
“太痛苦了,真的,当时太痛苦了。”一位阵面网络的受访者对触乐记者回忆,“我有一天晚上做梦,梦见羽中对我们说,我们重归于好,好好走下去,坚定之前的信念吧。我真的……我当时就笑醒了,我坐在床上几分钟,不愿意相信那是个梦。”
■ 一切顺利
即使是现在,双方的讲述中也有太多的部分纠缠不休,友情和商业从开始就融成一团。当回忆起这些细节的时候,他们几乎会在每一个关键节点感慨自己“太信任对方”或者“当时太单纯”,双方同时认为自己忍辱负重,顾全大局,并同时认为对方欺人太甚,滥用信任。
《少女前线》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继续前进。
《少女前线》一测时的游戏界面
2015年下半年正是“二次元游戏”概念最火热的年代,“二次元游戏旗帜”《战舰少女》的优秀表现让手游产业链躁动不已。对于从业者而言,“二次元”代表着忠诚的玩家和巨量的收入。开发者想开发二次元,发行商想代理二次元,渠道商想运营二次元,还有无数投资人希望投资二次元。
《少女前线》也被挟裹其中,知乎上一篇关于《少女前线》的匿名答案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关于一家“XX资本”对云母组施加影响的故事,“他们派出2名女性产品经理,几乎是形影不离地对他们施加影响。”触乐记者从多个渠道证实,回答中的“XX资本”是一家名为“元气资本”的投资公司。
“肯定有大批投资人盯着,那段时间资本看到个二次元游戏就跟红了眼一样。”一位受访者对触乐描述,“《少女前线》成绩那么好,是不是?基本上看起来是必成的东西,那必须得上啊。”
元气资本同散爆的接触始于2015年10月前后,有消息称,2015年9月左右,阵面曾经对外寻求投资,但因“估值太夸张”而未获进展,元气资本曾经同阵面就投资细节进行过沟通,并由此接触到散爆。
圈里流传着一种说法,元气资本对羽中和云母组施加了巨大的影响,这种影响包括对目标的合作伙伴加以苛责,向目标描绘不切实际的美好蓝图,同时做出无法兑现的承诺,从而让目标对合作伙伴感到失望,怀疑对方的能力,不再信任对方。
元气资本相关人士否认了这种说法,羽中同样也否认这种说法。但从事实上看,元气资本的确相当活跃,在第三次测试服务器当机时,元气资本寻找了数名“资深程序员”试图帮助散爆解决问题。《少女前线》目前的合作伙伴数字天空是元气资本介绍的,数字天空同时也是元气资本的LP(基金有限合伙人)。有消息指出元气资本还曾经介绍成都风际网络同散爆接洽,试图获得《少女前线》的运营权。同时,未获证实的消息向触乐透露,元气资本曾经承诺羽中“能上微信”,但《少女前线》未能通过腾讯游戏的内部评审,而元气资本向羽中隐瞒了这一事实。
触乐得到了一些据信为元气资本写给散爆的文档,文档中总结了关于《少女前线》测试的成绩及问题,并提出了建议,“(同阵面)必须撕了,不撕大家一起死。”文档指出,“这件事情没人可以帮你,是CEO必须抗的责任。”文档同时还提出包括重新按周期签署运营合同、将其(阵面)吸纳为散爆内部团队在内的解决方法。
《少女前线》战斗画面
《少女前线》第三次测试期间正逢春节,双方仍然在加班工作。除夕下午,从外面办事回来的姚蒙看到羽中和另外一位同事,和元气资本的两个人在茶水间里看合同,“我当时就隐约感到了什么,就走过去问你们在干什么,他们就把合同递给我,一看是TS(保密协议,通常是投资进入实质化阶段的第一步)。”这让姚蒙感到非常气愤。
姚蒙觉得羽中和云母组的转变很大原因是“受到了元气资本的唆使”。他认为羽中完全被外部世界迷惑,相信了太多听上去很美的说法。姚蒙觉得羽中是一个孩子,轻信所有外人对他说的话,而对他——那个真心实意对他好的人——却不再信任。他觉得尽管他付出了真心也付出了努力,而羽中却迷恋于那些商务的夸夸其谈,这有点儿像一个小城姑娘见到了大世面,被灯红酒绿迷昏了双眼。这让他非常困惑和苦恼。
■ 变心
在羽中看来,姚蒙才是那个“变了的人”。回想前尘往事,他觉得那些曾经被忽视,被遗忘和被理解的场景和决定纷纷有了新的意义。
阵面和散爆正式合作始于2015年9月。阵面网络向散爆投资100万元人民币,并获得《少女前线》大陆,港澳台及日本的代理权。有消息称,出于“深度合作”和“相互信任”的考虑,姚蒙及羽中商定各自持有对方公司5%的股份,但羽中“一直没有得到阵面5%的股份。”这令羽中觉得并不舒服。
《少女前线》第二次测试前后,双方就偶尔爆发矛盾,这些矛盾在现在看起来更类似于糊涂账。没人,包括双方自己,也无法说清到底哪方错在前,哪方错得更多,哪方又出现了原则性错误。
《少女前线》二次测试结束后,阵面和散爆发现游戏设计存在各种问题,姚蒙坚持“一定要改”,羽中认为大幅度修改需要额外的3个月开发时间,而他们的现金已经不够了。羽中提出至少还要100万才能完成开发。“他(姚蒙)说行,再出一笔钱,总额100万,算成追加投资,帮助你们把游戏做完。”但第二天,姚蒙找到羽中,表示当前资金压力比较大,最后“给了55万,而且作为借款,而不是追加投资,但还钱的时间可以设得比较长。”这同样让羽中觉得受到了欺骗。
“原本是105万,最终给了75万。”姚蒙对触乐记者表示,“有30万还没来得及给对方就搬走了,最后不了了之。而且为什么不是投资而是借款?因为借款是无息的,还款期长达一年,而且不会获取散爆的股份,这对于他们而言是更合适的,这个他想不明白,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了。”但也许羽中从来就没有想过“追加投资”会对应“追加股份”。
《少女前线》显然在之前的测试上获得了成功,但双方都认为这归功于自己,“如果是一款其他的游戏,用同样的宣传套路,是绝对做不到这个效果的,就是因为我们游戏的品质过硬……而且我们也用了自己的一些资源。”羽中对触乐记者说。双方甚至认为对方拖了自己的后腿。
阵面网络曾经频繁对外寻求融资,但羽中感觉他们在投资中“不提研发方,对外的感觉是《少女前线》是他们研发和运营的”。羽中还得到了一份投资计划书,里面提到阵面网络“对包括云母组在内的三个公司是控股的”。这让云母组感到“有点生气”。羽中找到姚蒙沟通后觉得“也可以理解,为了撑门面。”而姚蒙对此的解释是“在投资书里多次强调了云母组是研发,还介绍了个人,而且三个公司写的是占股而不是控股。”他后来向触乐记者表示投资计划书曾被修改过,“跟我们给出去的那份并不一样。”
姚蒙认为资本造成了羽中的偏见,“我多次跟他解释,通过各种手段印证,包括提供投资书原件,跟聊过的投资人对峙,但他最后还是没有相信我。”
羽中向触乐记者回忆了当时双方签署的代理合同,“100万投入,5%股份,大陆地区及港澳台,以及日本,安卓IOS网页归他们,如果做和版权有关的衍生品,需要分成。我们觉得非常不公平。”
“签的时候你们会觉得不太公平吗?”触乐记者问他。
“签的时候我觉得他不会太坑我们,所以就没太看。”羽中回答。”那时候连律师都没有,都觉得这只是一个过程,只要大家合作愉快就行。”
“这个合同,五五分成。”姚蒙对触乐记者说,对于真正的研发-运营结构而言,这的确是一个相当宽松的分成协议。
但双方似乎更多的关注于自己的委屈,一切即将引爆,在爆炸之前,摩擦体现为无效沟通,无效沟通在阵面一方看起来体现为更多的不配合和提防。双方曾经试图解决过问题,有的时候羽中也认为“相互骂对方也没有什么卵用,是不是找一个什么解决办法”。但看起来所有的解决办法都遭遇失败,双方总是在过程中开始指责,然后在第二天又重归于好。“很多次了,我们两边吵得很厉害,第二天他们(云母组)又找到我们,说我们还是一起干吧。”一位曾经涉入此事的受访者对触乐记者说。
每一个问题看起来都像是解决了,但实际上它们从未被真正解决过。第三次测试之后,双方的矛盾点已经激化到难以调和。2016年2月,按羽中的说法,因为失望,他觉得应该寻找“相对靠谱一些的发行”,风际网络适时出现了。
羽中向触乐记者表示,在风际网络出现在他们的联合办公区之前,姚蒙已经获知此事,而姚蒙否认此点。姚蒙的说法是,风际网络忽然出现在办公室里,这让他“很愣”。
“如果我要偷偷交谈,为什么要让他们来办公室?”羽中这样反驳,他也解释了风际网络出现的意义:“风际到了我们公司这边,说了他们的想法,我们就在一起讨论。帐号系统是阵面的,风际负责投放,阵面负责品宣,负责面对玩家,负责制订运营方案。然后我们找一个分成比例,大家一起分。”而姚蒙则觉得受到了侮辱,“当着我的面,给他(羽中)讲他们的市场方案和用人计划,这不是当着面撬吗?”
羽中很认可风际网络的能力,但阵面则认为对方的计划非常荒唐。“那个讲PPT的人,不说具体的市场方案,就开始说这个游戏是怎么样的,前面大概有七八页都是说这是一款赚钱的游戏,你要相信自己,你努力就能成功,你能够赚大钱,那个slogan(宣传口号)叫什么来着?燃烧你的荷尔蒙?”
双方在是否引入风际网络的问题上不欢而散,他们仍然在同一个办公室里“联合办公”,但气氛已经“非常诡异”。“他(羽中)想接很多渠道,他就觉得你不接四五十个渠道,这个游戏就会死。”姚蒙对触乐记者说,“他(羽中)想要抱大腿,觉得抱大腿之后你这家公司才会飞黄腾达。”
在阵面的形容中,散爆似乎患上了被害妄想症。“他们总觉得我要把游戏卖到哪一家去了,特别恐怖,他就觉得别人会无条件给他好处,而我们做什么都是害他们,别人做什么都是帮他们。我上次看到过一个(散爆和其他公司)的合同,对方的那个条款真是把这个游戏公司吃了,就卖身契。然后他居然觉得对方的那个好。”一位当事人对触乐记者说,“我们给他的合同,他们每个人都要逐字逐句地看,看得特别仔细,别人给他的合同,他看得都很粗浅,都觉得人家的没问题。”
因为双方未在此事上达成共识,风际网络本次的介入无疾而终。
■ 漩涡
2016年3月8日,羽中得到了一份合同,合同显示,2016年3月7日,阵面将《少女前线》安卓渠道授权给了另一家厂商。
触乐记者调查得知,该厂商为胡莱游戏。触乐记者得到了阵面网络同胡莱就《少女前线》安卓渠道代理合同的照片,照片上仅有阵面网络的公章。姚蒙否认此份合同生效,他对触乐记者表示:“我最终并未把合同交给对方”。
胡莱游戏相关人士向触乐记者否认双方开始代理合作,“我们(胡莱游戏)没有盖章,这个合同没有生效过。”
“在我们根本不知道的时候,这个章都已经敲下去了。”羽中对触乐记者说,“我们核心团队真的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直接炸了……沮丧也好……反正就是各种心情混在一起,没有一种单独的心情。”
次日,云母组试图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当时追了一晚上,有点像堵着他,问他怎么解决,非常强烈地要解决,没法信任了,这个没法信任的。”
3月9日晚,阵面和散爆试图签署解除代理权合同,触乐记者看到了解约合同最后一页的照片,解约合同上有姚蒙的签字和阵面的公章,但这份合同目前不在羽中的手里。
”当天晚上比较晚,所以我们就先拍了一个照,(把合同)放在了柜子里,但是后来再去的时候,发现这份合同不见了。”羽中对触乐记者说,“当时对他们……连锁都没有,就是一个宜家的柜子,因为觉得……我不相信有人会做这种事情。”
姚蒙的说法则完全不同,“羽中对旧合同有非常大的不满情绪,要气我,逼我表现出诚意,才把早就准备好的终止合同拿了出来,我为了表现诚意,当面签字盖章,并讨论了一晚上新合同的细节。羽中提出了很多要求,我写在一张纸上,他还在纸上签了字,我拍下了,也传给了他一份,但没有给他终止协议。”
“这个事情(同胡莱游戏签约)他觉得是对的,他就坚决觉得对自己是对的,我们坚决觉得这个不行。本来我们就说我们两方一起把这个游戏做好,就忽然这样……”羽中对触乐记者说,“本来大家应该相互信任嘛,你也不用猜忌我,我也不用猜忌你,把事情做好就行了,我们也算是比较有梦想的,想要做一个由自己意志去决定的游戏,有点像实现自己梦想……但到那个时候,整个……就……觉得自己陷入了像漩涡一样的情况……”
经历了此事的散爆开始认为情况“非常危险”,觉得“没办法相信他们了”,因此觉得必须要找一个能发行游戏的新公司。
一则流传甚广的截图,各种消息与传言始终以截图的形式在玩家群中流传
散爆重新和风际网络进行联系,2016年3月15日,散爆同风际网络重新签署代理合同。
但在阵面一方看来,事情又截然不同,“我们将分成款(第三次付费测试的收入,据触乐了解,金额约为200万人民币)分给他们之后,他们就开始消极怠工,同时频繁接触外面的一些公司。那时候我们就感觉很不对。”一位阵面员工对触乐记者透露,“三测之后宣布了跳票,跳票之后,玩家舆论肯定是在的,也不知道羽中是不是顶不住压力,在跳票宣布后不久,(散爆)就把发行代理权重复授权给成都风际网络,而且条款非常苛刻,我们拿到合同看的时候,那个条款……不知道比当时我们的那个合同苛刻多少,但他们就觉得对方的好。”
2016年4月1日,散爆认为“阵面背后有大势力,我们就非常害怕(程序)包被偷走。”因此决定偷偷搬走。羽中这样形容他们的决定:”我们在双方共同的QQ群里发了条消息,说我们把门锁了,明天开始休息,等这个事情解决了以后我们再回来上班。”
“4月1号,我记得特别清楚。”一位亲涉此事的前阵面员工对触乐记者说,“我到了一看,他们莫名其妙就把门锁了,我们那个门是电子锁,他们是用物理方式把门锁上了。我们就觉得很慌,以为是失窃了。”由于双方在同一个办公室联合办公,无法进入办公室的阵面员工试图在物业的证明下找开锁公司把门打开。
“后来我们过去,发现门锁被撬了,我们的员工和他们的员工吵成一团。”羽中说,“当时吵得非常凶,我当时想得还是先把办公场所封锁,避免有更坏的事情发生。”当天晚上,散爆报警。
触乐记者询问羽中为什么不在3月8日后立刻搬走。羽中的回答是:“那个时候,很多商务都来找我,你不可能说不接待,那些商务软磨硬泡的能力非常强的,所以当中各种回绝。”
4月11日,散爆搬离联合办公室,进驻另一家办公场所。散爆搬离之后,双方仍然希望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羽中的想法是”你先把合同还给我,然后我们签个正常的合作协议。”而姚蒙认为“他就是想要拿到解约合同。”
5月20日不删档测试公告
姚蒙开始寻找羽中,但他觉得羽中对他视而不见,“我约他几次见面,他都答应了,但他都没有在。”“4月18号,我记得特别清楚。”另一位涉及此事的受访者对触乐记者说,“我们过去对一些重新开启合作的事情,过去之后看到元气资本的人也在,我们就特别尴尬,然后他就说有事让我们等一下,人就带走了。我们从中午坐到晚上9点。然后各种联系未果,那天我记忆特别深刻,我觉得真的没有办法再跟这种事情。”
“我那天带着几个运营,我们在那里很惆怅地坐了一个下午。”姚蒙对触乐记者回忆那次经历,“后来出来我就对他们说,不管生活怎么样,我们要对自己好一点……但想了想,好累啊,正好有个麦当劳,我们就吃了麦当劳。”
当天正好是数字天空相关人士前往上海接洽散爆的那一天,“我们当时过去那边,看到他们(散爆)的办公室里有一些像社会人士一样的人坐在那儿,有些人翻他们的东西,有人就坐在羽中旁边,他干什么都有人跟着。”数字天空相关人士对触乐记者说,“我们当时也觉得很奇怪,后来羽中把我们拉出去,才能正经谈事。”
姚蒙后来回忆,“(数字天空和元气和羽中)谈的时候就在办公室阳台的咖啡厅里,我就想,这他妈什么事儿啊,然后我们就坐在旁边的桌子上,后来他们就出去了,我们等到9点。”
如果你能设想一下当时的场景,应该会觉得非常诡异和尴尬,而这只是双方无数次尴尬会面中的一次,3月9日之后,双方曾经多次试图解决问题,但此时两方都已经完全无法信任对方,他们开始随身携带录音笔对每一次谈话录音。双方都向触乐出示了各种录音文件,羽中曾出示了“姚蒙承认自己把合同拿走”的录音,在录音中,羽中质问对方(大意)“所以你就把合同拿走了?”对方回答:“我要保护自己的利益。”
在一次“巨大的争吵”之后,双方精疲力竭,觉得”应该坐下来重新解决问题。”双方达成协议,散爆取消同风际网络的合同,阵面取消同胡莱游戏的合同。羽中向触乐记者出示了同风际网络合同作废的照片,但他说“阵面那边始终没有撤销。”
阵面则认为“他们完全意识不到重复授权是非常严重的违约,后来他们意识到了这一点,然后也请了律师专门签字盖章。我们听到这个事情之后很气愤,一直跟他们协商,最后还是让他们解除了和风际的合同。”
而在阵面出示的另一份录音文件中,双方的声音听起来都像是精疲力竭。“我们想让这款游戏在5月之内上线,上海阵面网络和上海散爆网络的合作协议,在4月5日到4月8日之间,把主要条款沟通完毕并进行合同的制作。”姚蒙说,“在双方都认可的前提下,进行公证签署。这是一份新的协议,这份协议的出台导致之前协议的无效,这份新协议也会意味着之前两方公司和其他第三方公司签署的协议同样失效——当然我不知道法律上是否允许,这要问一下律师。阵面网络要保证游戏的发行计划和运营计划在双方的努力下共同完成,散爆网络对《少女前线》的研发也要在双方的努力下共同完成。当一方有困难的时候,另一方在能力范围之内,有责任和义务向对方提供协助。”
长时间的沉默。
“《少女前线》的著作权归属散爆网络所有,”姚蒙说,“仅以授权的方式让阵面网络进行游戏外衍生品的制作和贩卖,将利润按协议比例提供给散爆网络。”
长时间的沉默。
“双方严格禁止在私下诋毁对方的任何行为。”姚蒙说,“诋毁行为都属于对对方的背叛。两家公司在研发运营和发行《少女前线》这款产品时,应作为一个命运共同体来为这款产品竭尽自己的全力。”
双方接下来报上了自己的公司和名称,“这里是上海散爆网络法人羽中(化名)”羽中说。
“这里是上海阵面网络法人姚蒙。”姚蒙说,“在此与上海散爆网络法人羽中立誓。”
羽中说,“行,那就先这样吧。”
但这份协议和其他协议一样,最终也没有得到签署。
■ 舆论
截至目前为止,移动游戏行业里两次声势最为浩大的冲突事件都同“二次元游戏”有关,它们是2015年始,至今仍余波未了的《战舰少女》,和自2016年初始见苗头,目前正在走向高潮的《少女前线》。在两次冲突事件中,游戏的玩家群体都是最为引人注目的力量,玩家们在微博,官网和百度贴吧里互相争论,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巨量精力寻找线索,积极地把事件影响力扩大化。
在冲突开始前,有无数人羡慕这种影响力。“《少女前线》毫无破绽,真的,你看他们的传播能力,几乎无可挑剔,它是同类所有竞品的天敌。”一个同为“二次元游戏”制作者的受访者对触乐记者说,“但他们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少女前线》当然有广泛的群众基础,在我看来,获得玩家的认可,这并非事先规划,而是一种生活习惯,制作者们本来就是微博的重度使用者,一直在贴吧和相关论坛里混迹,他们从小就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因此自然而然地和他们的目标用户走在了一起。也正因为此,当他们面对问题时,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始调动舆论力量,对他们来说,网络世界的支持几乎就是一切。
充值返还公告下,玩家们纷纷要求退款
哪怕是在双方争端最激烈的时候,他们仍然没有第一时间寻求更成熟的解决方式,比如报警,或双方在律师的协助下解决争端。这种行事风格曾经是他们成功的重要因素,但现在却带来了无限的麻烦。“这些人遇到什么事情首先想到的不是报警,而是先掏出手机,发条微博,婊一下对方。”一位评论者对触乐记者说。
“一般来说,有什么问题,双方都会私下解决,但他们就会直接公开。”阵面向触乐记者表示,“而且每次吵架之后,他们就会把官方微博没收掉,2周不给我们。”
双方都不认为自己在这次规模浩大的冲突事件中“先开了第一枪”,同时觉得自己隐忍,觉得“闹大对谁都没好处”。但从舆论看来,《少女前线》的冲突的确闹得很大。自3月开始,关于《少女前线》的“内幕”就频繁地出现在各处,微博上偶尔会出现语焉不详却又让人浮想联翩的文字,舅舅党在贴吧里出没,QQ聊天群里充满了知情人士,每一条断章取义的信息都有自己的目的。
用户们当然热衷于此,冲突和刺激本就让观众兴奋,而阵营的归属感则让他们更加投入其中。二次元玩家对游戏投入了自己的爱和情感,这些爱和情感已经超越了玩家对游戏的情感,他们认为游戏和自己是一体的,自己有责任维护这个游戏,这种情感可以成就一个游戏,这种情感可以让也可以毁掉一个游戏和与这个游戏有关的人。
谁能控制舆论,谁能在控制舆论的同时不被舆论推动?谁又能说自己的决定没有受到舆论的任何影响呢?
■ 因爱之名
从旁观者的角度而言,两个人过高的估计了许多东西,比如友情,沟通能力,甚至包括商业能力。他们在一开始也选择相信对方,他们曾经真诚地相信对方和自己,但在现实、金钱和资本面前,这一切显得非常可笑。
羽中已经和成都数字天空签署了代理协议,双方希望游戏能够在5月20日进行安卓不删档测试。羽中和云母组的其他核心成员已经前往成都,双方共同为即将到来的工作进行准备。
“由于我们无法获取三测期间的注册数据以及最后两天的充值数据(2016年2月17日、2016年2月18日),为了最大限度保证指挥官们的利益不受影响,我们在数据缺失的情况下将采取人工收集、统计的方式,以保证5月20日不删档测试开启后能把补偿奖励及时、准确地发放给您。”少女前线制作组在公告中称,对于没有在三测最后两天(2月17及18日)进行过充值的付费玩家,需要使用三测时的充值支付宝账号购买1元充值选项,通过人工核实后予以返还。
这引发了玩家的强烈抗议。
“官方(据我所知是阵面&云母共同)既然做出了承诺,那么实现它,是官方的义务。至于其中的困难——拿不到用户数据,我不知道双方打算如何解决,但是这个显然不是用户应该承担的责任,也不是我该考虑的问题,但很显然这是现有的制作组必须去解决的问题。”《少女前线》贴吧中一篇名为《写在这个时刻》的文章指出,“如果阵面的朋友看到这个帖子,我恳请你们以对玩家最大的善意,积极的去和现有的开发团队进行沟通……我也恳请现有的开发,就算是要牺牲很大的财力,舍弃自己的“面子”,也尽力去和前运营做好协商,把数据拿到手,因为这是你应有的义务。”
数字天空认为他们手中持有的证据(双方解约合同最后一页的照片,阵面同胡莱游戏签署代理合同的照片及一些录音文件)能够在法律层面上支持代理行为的有效性。对待即将到来的安卓不删档测试,他们正在努力进行包括调动更多的客服人员在内的准备。
而阵面网络则坚持认为散爆和数字天空的代理合同不应得到法律支持,他们认为目前阵面同散爆的合同仍然有效。阵面网络相关人士向触乐记者表示,他们不会交出玩家充值数据,除非对方给予合理的补偿。“我现在完全不想赚钱什么的了,但至少把我的成本给我,别让我亏钱。”
双方现在偶尔仍有接触,两边都宣称”想要把这个事情解决掉“,但在包括补偿金额在内的很多细节上,双方仍然争执不休,而且双方都表示对方在5月后没有积极接触。姚蒙的说法是”每次谈到这个,他(羽中)就让我提方案,我无论提什么方案,他就说“你没诚意。”而羽中的说法是,“我说我个人账上的钱都给你,但他说那不够。我说那我先给你我账上的钱,然后等代理有收入再说,但也没下文。”姚蒙对触乐记者表示,5月8日时,羽中曾和他“谈过条件”,此外再也没有找过他,因此“官方表示积极与我方沟通是不实的。”而羽中则对触乐记者表示,5月8日后,姚蒙就再也没有和他接触。
一周之后,《少女前线》的安卓不删档测试即将开始,而对于曾经亲手造就这一切的漩涡中的两人而言,他们的心情却格外沉重。甚至在采访时他们仍然试图相信对方,试图希望把问题的关键归因到外力影响。
“他仿佛一切都在奔向自我毁灭,说实话,我觉得元气对他的影响很大。”姚蒙对触乐记者说,“我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不仅仅是商业上的失败,我们相识8年了,现在被这样打击了一下,就是这种双重的……打击。”
“我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我们认识了很长时间……”羽中对触乐记者说,“我始终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我之前也和他合作过很多次……我觉得可能是有人在背后影响了他吧。”
这也许是是中国游戏行业高速发展浪潮中的一片浪花,是一个优秀游戏历经的磨难。这也许是又一个二次元的故事,一个资本冲垮游戏开发者的故事,一个玩家利益受到伤害的故事,一个混乱而又难分对错的故事。
随便你们怎么理解,但在我看来,这是一群小伙伴想要战胜世界,却被世界战胜了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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