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又做报纸编辑。1995年,他写出了长篇小说《饥饿百年》,但一直没有发表机会(直到2004年才在《小说界》首次全文发表,2008年首次出单行本),他也没太在意。但他的内心深处,隐隐有一种时间的荒废感。

促使一个人以写作为职业,契机往往不需要很宏大,有时候一个声音就足够了。

1978年4月1日下午1点半前后,还是一家爵士小酒馆老板的29岁的村上春树,在神宫球场的外场观众席上,一个人躺在草地上,一边喝着啤酒并不时仰望天空,一边观看棒球比赛。棒球发出悦耳声响的那一刻,突然一个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仿佛有什么东西静静地从天空中翩然落下:“我可以写篇小说试试。”虽然此时他连写小说的具体构思都没有,但被这个念头击中的村上春树,开始认真写作,把小酒馆卖掉,走上职业小说家的人生道路,直到今天。多年后,罗伟章在书中读到村上春树这样的“棒球时刻”,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因为我有过类似的经验。”

罗伟章的人生转折点发生在2000年8月。一个平常的工作日中午,单位同事们都回家吃饭了,天很热,只有罗伟章一个人在办公室,“盛夏的阳光照进室内,照在桌子上,那个斑点显得非常寂寞。突然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罗伟章,再不写作,你就老了!”这个声音如此清晰,以至于像命令一样,吓了罗伟章一跳。“我马上就写了辞职报告,下午交给领导,第二天就走人了。”

这一年,罗伟章33岁,当过中学教师、报纸编辑,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好好写小说了。为换个环境,他全家搬到了成都,爱人也因此辞去在达州的教师工作。“当时在成都没有工作,没有收入,儿子才5岁,没有户口,连幼儿园都难找。”

20多年前,严肃文学创作没有此前那般火热了。一个已是而立之年的人辞掉工作,全职写作,这不是人人都有勇气做到的事情。罗伟章能如此坚定,理由很简单:“我真是太想写了。那个催促我的声音,我不能无视,也不想再给自己找借口不写。”

他也不是没有自我怀疑过,“到大街上看,什么都不真实。觉得大街不是大街,只是大街的影子。”没有固定收入,家里实在缺钱,他在成都又找了个工作。工资不低,但上了半天后,他又觉得不对劲,心里一直在讨伐自己:“你来成都不就是为了好好写作的吗?为什么又来上班了?这里上班比在达州还忙呢,与其这样,不如不辞职。”半天后,他把自己骂回了家,继续写作。

就这样,罗伟章把自己变成了“专业作家”。几年后,他的作品在《人民文学》《十月》《当代》等多处发表、广为转载。有一年,《小说选刊》就转了他的4个中篇小说。2005年,达州市作协创作办公室将他收入编制,成了真正的专业作家。一年后,他被调入四川省作协,成为巴金文学院的专业作家。后来,他被调入《四川文学》杂志社,现任社长、主编。

【对话】

罗伟章:文学大于文学奖

罗伟章著有小说《饥饿百年》《大河之舞》《太阳底下》《世事如常》《谁在敲门》《声音史》《寂静史》《隐秘史》等,散文随笔集《把时光揭开》《路边书》,长篇非虚构《凉山叙事》《下庄村的道路》。

他的作品多次进入全国小说排行榜,入选新时期中国文学大系、全球华语小说大系。曾获人民文学奖、凤凰文学奖、万松浦文学奖、梁晓声青年文学奖、《当代》长篇小说五佳、《长篇小说选刊》金榜领衔作品、《亚洲周刊》全球华语十大好书等。他是四川省天府文化领军人才,中宣部全国文化名家暨“四个一批”人才。

封面新闻:英国当代著名作家朱利安·巴恩斯在他的文学随笔集《透过窗户》中写道:“比起任何其他形式的写作,小说更能阐释并拓展生活。当然,生物学也能解释生活。传记、生物化学、生物物理、生物力学和生物心理学也能解释生活。但所有的生命科学都没有小说来得高超。小说告诉我们生活的终极真理:什么是生活,我们如何生活,生活何为,我们怎样享受和珍视生活,生活是如何走入歧途的,我们又是如何失去它的。”对您来说,小说意味着什么?

罗伟章:巴恩斯说得非常好。我曾在一篇文章里说:“小说是最具张力的文体。”这里的“张力”,不是就文体本身而论,是指小说能够呈现的宽度。生命科学是给出唯一解释,是消除可能性,小说正好相反,是挖掘和发现可能性:我们有怎样的可能,又是怎样丧失了那些可能,走上了一条逼仄的路;我们遭遇过怎样的生存和精神困境,又是怎样在克服困境中奉献了我们爱、勇气和牺牲精神,或者怎样在臣服于困境中显露出我们的脆弱与无奈;我们怎样被实用主义深深捆绑,又是怎样超越实用主义看见了美与大义;我们经历过痛苦,承受着痛苦,因而我们有理由呻吟或歌唱……这些,既是小说存在的理由,也是我们热爱小说的原因。

封面新闻:您在读大学时的文学氛围很浓厚,能否谈谈您的亲身体验呢?

罗伟章:那真是一个热火朝天的文学年代。我们年级两个班,百来号人,大部分同学不是在写诗就是在写小说,仿佛不这样,就不配读中文系。别的系从事文学创作的也非常多。

每到周末晚上,我们五六个特别能谈得来的(其中不只是同年级的,还有高年级和低年级的),就拎着水壶,去学校草坪上,就着路灯,把自己的新作念给大家,念了就听批评。批评得毫不留情。当然也可以辩解。一批评,一辩解,就形成争论,这样往往就是一个通宵。

封面新闻:除想象文学那种外,就算是在现实主义题材领域,也似乎存在两种类型的作家( 这两种都出了很好的作家):一种是比较多的依靠自己的人生、生命经验写作,会写一个故事,让人一看就能知道,这件事离他的生活很近;另外一种是不太依靠自身的实际生存经验,而是靠一个想法,虚构一个跟自己的现实生活离得比较远的人和事件,把自己的观念、想法包裹起来。我觉得您属于后者。您觉得呢?

罗伟章:倒不那么泾渭分明,某些时候经验的成分重些,某些时候想象的成分重些。但不管怎样,作家的生命体验都会成为文学最独特和最光彩的部分。生命体验具有轻和重的两种特质,重的是人生,轻的是想象。也就是说,提到生命体验,就自带想象。如果只有经验,文学少了翅膀;只有想象,文学没有根。所以我们不谈经验,谈体验。体验能力和感受能力,是最重要的。许多时候,深入生活之所以无效,原因就在于只是“看见”了,缺失了体验和感受,更没有把看见的与自身命运联系起来。

封面新闻:您得了不少文学奖,也入围了一些文学奖,怎么看待文学奖?

罗伟章:文学大于文学奖。但我们的具体现实是,文学界关心文学奖,远远大于关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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