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于《三联生活周刊》 2019年第50期,原文题目《广州地铁塌陷:难以预料的地质风险》号,严禁偷偷转载,侵权必须调查
12月1日,广州地铁11号线沙河站工程导致附近十字路口坍塌,三人掉进巨大的坑里,至今未能获救。
悲剧背后,是在有“地质博物馆”之称的广州修建地下铁路的安全风险。
记者 | 刘畅
摄影 | 汉密尔顿
格外快,格外深
这起惊心动魄的塌陷发生在广州天河区的广州大道北与禺东西路交界处的十字路口。事发后第三天,本刊记者看到,挖掘机、钻地机燃起轰鸣,翻斗车掀起尘土,被旁边的水枪压灭,混凝土泵车的长臂收拢,如蜷缩的巨型蜘蛛。四周两重围栏,一重围栏外有救护车和消防车,另一重外面由数十名警察和安保人员把守。
向宁的丈夫和公公12月1日掉进坑中,始终被埋在500多米外的地下。20多岁的向宁一袭黑衣,眼神被满脸的焦急和痛苦冲散。她不能靠近围栏,又得不到救援队情况,除了给刚满月的孩子喂奶,没有别的事能做。但12月1日的惊魂时刻,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当天上午11点多,我接到老乡电话,说禺东西路有路塌了,我们家的车陷进去了。”在房间里无人打扰的间隙,向宁向媒体回忆,她起初听成了“昨天9点”,又以为“只是轮胎卡住了”。她把孩子交给朋友照顾,邻居把她拉到大坑西边的高架桥下。现场已经封路,椭圆形的大坑横在她眼前。向宁心头一惊,上前看到坑里周围不断掉落黄土,却不见人的踪影。
当向宁从朋友的手机上看到两个小时前的道路监控视频和照片,她知道厄运降临到了自家身上。上午9点28分,监控视频显示,广州大道北满满一列车,7吨重的清污车走在路口最前面,毫无征兆,一启动就“蹿”进了地面上突然闪现的坑里。紧随在清污车后面的电瓶车及时停住了,但据现场工作人员对其它媒体称,电瓶车主刚准备离开,就发生了第二次坍塌,他就陷进去了。直到事发三天后,警方确认车主为53岁的湖南耒阳人罗某。而向宁则从目击者拍摄的照片中看到,当时坑只有不到一个车道宽时,一部分车尚在黄土外,她的家人扒着车身往外爬,头上有血,双手戴着手套。
30多万元的清污车是向宁在2015年来广州后多方借钱买的,既是她家的全部家当,也是她家的生计。车上的人是她27岁的丈夫和51岁的公公,丈夫是司机,公公跟车。向宁告诉本刊,她的公公做清污工作十余年,2013年开了一家清洁公司,专接清理粪水或是疏通下水管道的活儿。那时没有车,公公自己接散活儿,或是借朋友的车一起做。自打家里买了清污车,他们开着它,到天河区一带的学校和社区里搭建管道,把化粪池内的污水转运到污水处理中心,“如果不是我刚出月子,坐在车上的该是我”。
每念及此,向宁口中就带起哭腔。出事时,路边的目击者称他们看到车陷进去后,打算救援,却因坑越陷越大不敢上前,除清污车外,另有一辆电瓶车被坑困住,车主刚要挣脱,又被更大的垮塌卷入地下。向宁到达现场后两次跑到坑边,发现坑洞仍在扩大,发展至高架桥下。地面像饼干一样被掰开,沥青塌陷,白色的管道裸露,斑马线似难以弯曲的纸条,坑下流水上涌。救援车辆已于9点46分赶到,一分钟后就见不到坑中的车辆和人影,安保人员将向宁转移到人行道上。
向宁在路边等待数小时,却等到15点左右陆续而来的水泥罐车和混凝土泵车。混凝土泵车拉起长臂,混凝土从一头喷入坑中。“不能填,先把人救出来啊!”向宁的呼喊并没有奏效,她眼见着混凝土泵车由一辆增加到三辆,在三条车道一般宽的巨坑旁回填罐车输送的混凝土。每隔约20分钟,罐车就会轮替一辆。
“坑下全是流沙,人都站不稳,掉下去的车辆也不见踪影。”中铁集团的工作人员告诉本刊坑下的场景。在之后的新闻发布会上,官方披露,事发路段位于广州地铁11号线沙河站施工区域的掌子面上,即一个由北向南挖掘中不断向前推进的工作面。坑中最深处达38米,相当于一座大楼的地下十余层。因塌陷面积不断扩大,恐威胁到西侧的高架桥,坑中也没有救援人员下脚之处,于是回填混凝土加固塌陷区的边坡。车辆掉落的位置留出缺口,从次日凌晨开始安装直径两三米的钢护筒,形成救援通道,救援人员深入筒中探挖、搜寻被困人员。
12月2日清晨,除了铜护筒在地表露出一截,巨坑已基本与道路齐平,看上去是一片尚未整饬的灰色地面,其中的水也被抽干。地面上可见,钢护筒不断运来,一节一节深入洞中。围栏里,救援队、勘探队、消防员、警察、保安乃至清洁工,上千人戴着各色的帽子,穿着各色的制服;又有戴着袖标的当地公务员把守围栏外。
12月2日晚上7:42,事故发生30余小时后,出现路面塌陷的位置已被回填,现场救援人员搭建起钢护筒继续对3名失联人员进行救援
从地面上看,这场景在出事的一周里几乎被定格。每日从围栏边经过的人群被现场的轰鸣“叫”住,停下朝筒边的挖掘机观望一眼,也只有疑惑。本刊记者在现场边的一周里,高架桥于事发次日恢复通车,现场周边停水、停气的紧急措施在事故发生后三日陆续解除。但在高架桥两侧,西自先烈路,东至禺东西路,北自广园东路,南至高架桥起始处仍被封锁。而在禺东西路一侧,围栏由一重变为两重,钻地机在远离大坑的地方钻破公路。
事故发生第二天,广州大道的高架桥已通车
截至本刊发稿,12月7日关于事故的发布会上,救援专家间接解答了地面的种种迹象与地下的关联。钻地机的钻探是为避免跌落的车辆已被流沙带走,而扩大搜寻范围的手段。“砂层较厚,地下水丰富;塌陷深度大,影响范围广,塌落物成分复杂;塌陷处毗邻高架桥桥台,探寻施工环境狭窄;为保护失联者的尊严和探寻人员及周边环境安全,要做到万无一失。”广东省勘察设计大师、广州市规划勘测设计研究院总岩土师彭卫平解释迟迟没能寻到人的原因。而目前救援人员已初步确定失联车辆的地下区域,准备从地面向下施工连续的钢筋混凝土墙,形成挡土止水的结构后,再进一步搜寻。同时,将影响搜寻的地下高压电缆、供水管、燃气管等管线迁至搜寻范围以外。
熙攘沙河站
事发地很快形成了新的秩序。大坑所在的位置属于广州的中心区,大坑以南的广州大道两侧,医院、学校林立,而大坑东侧,沙河涌蜿蜒穿过禺东西路,将禺东西路南面分来两条小路,老旧的小区分布路旁,墙上贴着防止群租、注意防火的通知。大坑四周的公交站关停,清晨七八点,人群或骑车或步行前往南边的路口换车。唯有数百位拉着板车的人,在高架桥西侧的路口之间来来回回。他们的车上摞满由黑色塑料袋包着的衣服,有些披着背心,是专门的搬运工,有些则是做服装批发生意的小贩。
事故发生后,广州大道北高架桥四周的道路被封锁
收货人又是拉货人的数倍,拉货人摩肩接踵,一路小跑,在拥挤的商铺间从不停歇。围绕出事的高架桥两侧,恰是广州第二大服装批发商圈的沙河服装市场。商圈中主要的市场把高架桥西侧的先烈路两旁几乎占满,最早的市场于1980年前后就已兴起,凌晨三四点就开市,人员往来数千人,川流不息。在先烈路北面的物流中心是商贩们搬运服装的起点,他们或把成包的服装运到旁边市场的摊位上再批发,或以此为中转,再用快递寄往全国各地,或直接运回广州市内的服装店里。
“广州大道北边就是广园快速路,可以到达东莞、深圳。禺东西路向东就是广州东站。运来衣服的大货车在出事前可以纵横通行。”40多岁的搬运工老王一身腱子肉,在此干了五六年,他告诉我货物的流向,路口的事故令大货车绕路,也加重了他的工作量。“我们原先只需将货卸到十字路口旁边,商家拉货的小车也能停靠,如今只能把货放在高架桥以南的公交站旁,等拉货的车从高架桥上绕下来。”
出现路面塌陷的广州大道与禺东西路交界处,汇集了广州众多的服装批发市场。在发生路面塌陷后,仍有大量拖着货物的工人和进货的市民在现场附近经过
依照广州地铁11号的施工图纸,高架桥两侧都是沙河站的施工区域。先烈路地面之下是沙河站11号线的站厅。但问及出事当日的情形,老王警惕地表示不知道。对他而言,向宁被埋的丈夫和公公,乃至重重的路障,是与天气类似的无以名状、难以改变的东西。而相比这些搬运工和商贩,向宁一家也只能算是这个路口匆匆的过客。
出事第二天一早,向宁的婆婆李虹和一众亲戚从湖南邵阳老家赶来,在路口边哭天抢地一上午。丈夫与儿子双双遇险,她一袭黑衣,整日不吃饭,脸看上去有些浮肿。酒店外熙熙攘攘,她在房间里帮儿媳妇给孙女喂奶,或是坐着发呆。
李虹不是第一次来广州,她与丈夫在家乡的村里相识、结婚,早早便与丈夫一起来此打工。据她丈夫石齐的发小刘辉讲,上世纪80年代末,初中毕业的石齐来广东谋生路,当搬运工、李虹则做洗碗工,二人后来也自己做过小买卖,什么有机会就干什么,在广州、深圳都待过。李虹曾对媒体讲,与她丈夫掉进坑里的石宏,是她的大儿子。早先她与丈夫在广州打工时,大儿子在老家念书。石宏毕业后在老家开了家店,2013年经朋友介绍,与向宁相识,确立了恋爱关系。两个人在老家花销大,石宏在父母的劝说下,第二年投奔父亲,一年后向宁也来到广州。
“广州大部分的清污工作都是邵阳人来做。十几年前,石齐也加入这个行列,一直做到现在。”刘辉也是清污工人,知道好友出事,他第一时间到现场看望,接下来的一周,他每天都抽空到酒店当面问候情况。他不像石家有自己的清污车,只能做散活儿。石宏投奔父亲前,石齐没有驾照,开不了车,也像刘辉一样。而如今在刘辉看来,这一行里的老乡有百万富翁,石齐一家远不及此,不过有自己的车,在老家能盖得起房,老乡里也算混得中等。
向宁告诉本刊,那是他们起早贪黑换来的。她来广州后,李虹为照顾小儿子上学,回到了老家。起初向宁在附近的网吧打工,又帮着贴广告,为自家的公司拉活儿。买了清污车后,向宁毅然加入清污行业,成了老乡里最年轻的女孩子,“其他女性一般只做家务,只有我又做清污,又做家务”。积攒下的口碑让她家几乎每天都有活儿干。向宁和丈夫开着清污车,每天在天河区各处的化粪池和处理中心之间来回多次,经常一天只吃一顿饭,去年她累得动过手术,“平时换季的衣服会买一些,看电影是两年前的事了”。
出事前一天,石齐父子曾走过这个路口。向宁说,今年她怀孕生子,回老家坐月子,11月28日刚出月子第四天,她带着孩子从老家回来。公公为照顾她,让她在家里带孩子,自己跟车。从那天开始,父子俩每天早上六七点出门,晚上六七点回家吃顿饭,抱一抱小婴儿,又出门接着干,直到凌晨。
“幸亏出事是在上午。”大坑南面服装网批市场中的商贩李平告诉我。石齐父子此前与塌陷路口的交集只有数分钟,清早的搬运工也多在高架桥西侧活动,但过了中午,大坑南面顿时拥挤起来,驮着黑塑料袋的板车在各条小路间穿梭,那些是服装网店的店员。与马路对面的节奏不同,李平每天中午来到市场,把从杭州、东莞运来的货,批发给网店。“沙河服装市场的商圈有分区,先烈路北侧主要是女装,斜对面的这里是童装、孕妇装区,开网店的人从不同区域拿货,会从高架桥下斜传过来,正好经过塌陷的区域。”
李平明白路口地面坍塌的损失,如果对于是遇险的三个人是偶然,对他们则是必然。路面坍塌后,旁边的网批市场关停,物流无法送货,出事后第三天,他接到通知,有一个小时时间可以把货从市场里的档口运出来。于是,当本刊记者见到他时,他站在沙河涌边,身后是成堆的衣服。他一手拿着计算器,一手捧着手机,等待网店的人来取存货。“在市场的大楼里,车停在楼下,网店的人直接从各个档口拿完货,坐电梯下楼就可以了。一两个小时就能都拉走。分散到外面后,网店的人需要各处找,光孕妇装的货就得找多半天。把货都拿好就只能暂时堆在公交站旁边的花园等车来,等的人太多又会被城管轰。”
“地质博物馆”的风险
30多岁的李平是湖北人,原本在武汉做服装网店,因服装生意不景气,两年前随老乡才来到这个已存在了10年的网批市场,做起“上游”的生意。他每天坐40多分钟的公交车来到这里,他已觉得并不遥远。禺东西路南面的旧小区里虽然都是租户,但一个月2000元左右的租金,相比目前每月只需花几百元用在住上,对他而言还是有些贵。
网店商贩的情况与他类似,甚至有些人拿货少,一只胳膊挎上塑料袋就够了,兴建地铁沙河站对他们的生活是很大的便利。根据广州地铁的规划,沙河站是已经建好的6号线、正在修建的11号线和规划中的26号线的三线换乘站。若按照此前的规划,11号线在2022年能够顺利通车,沙河站周围的人们既能通过6号线从中心城区前往东、西两个方向的区域,又乘坐11号线的大环线,前往中心城区四周任何一个重要的地点。
广州大道北与禺东西路交界处拉货的网店商贩
沙河站6号线的月台早已建设完毕,位于先烈路北侧,因为高架桥西侧与先烈路北侧老旧小区的拆迁问题,无法建设站台,自2013年6号线通车后,沙河站始终是一个“飞站”。而资料显示,今年4月兴建11号线的过程中,拆迁问题终于得到解决。如今先烈路北侧,靠近高架桥的地方是一个竖井,在广州地铁的施工图上被称为“2号竖井”,那里将地面整体挖开,建设沙河站的站厅。先烈路直至禺东西路则是月台和11号线的轨道。除了2号竖井,高架桥东侧的禺东西路北面有一个1号竖井,为保证路上的交通、避开拆迁问题,两个竖井采取暗挖的方式建设月台。
据相关专家讲,暗挖的方式无可厚非,不过在广州建地铁从来都不是件容易事。11号线面临的修建情况十分复杂。广州地铁公司曾介绍,挖掘11号线需侧穿及下穿建筑群基础107处,其中57处区间隧道与楼房桩基冲突,同时9次穿越铁路,12次下穿高架桥,3次穿越珠江,8次穿越既有地铁线路。
更大的挑战则源于地下。“广州有‘地质博物馆’之称,地质种类多、地质环境复杂。”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地质专家向本刊介绍,广州地质的复杂体现在地层的性质与分布不均匀,“修建一条地铁线路,隧道有可能会穿过软土、砂层、坚硬的花岗岩,乃至有很多空洞的喀斯特岩石层,或是很破碎的岩石断裂带。这些地层的性质大不相同,风险和应对措施也不一样。”检索过往的历史可以发现,2013年1月28日,当时正在施工的广州地铁8号线,就曾因勘探不精确,开挖时遭遇了地质勘察报告中未揭示的拱顶薄弱岩层,导致岩层失稳,造成荔湾区康王南路与杉木栏路交界处地表塌陷,塌陷面积约690平方米,街边的四座房屋也随之坍塌。
沙河站所在的地质又恰恰处在地质的高风险区域。该专家告诉本刊,依据施工图,11号线比6号线更深,施工岩层应更牢固。但11号线在穿越广州大道高架桥前,首先要穿过瘦狗岭断裂带。这是一条接近东西走向,分布在广州市的中北部,横穿广州市中部的骨干性断裂带。因为岩性变化大、岩石强度的差别也大,岩石的稳定性差,很容易坍塌。而他翻看地铁6号线的建设资料发现,断裂带的倾角大于80°,几乎接近于直立,隧道通过后,断裂带的压力几乎全部施加在隧道衬砌之上。更为危险的是,富水砂层位于断裂带之上,断裂带自身也可能是富水状态,“如果隧道穿越断裂带时,发生涌水破坏,上伏的砂层也会在压力下塌落,从而造成地面大面积塌方”。
直到12月1日清晨,路面上熙熙攘攘,地下的工程按部就班,2号竖井已经自北向南挖好为建设月台开辟工作空间的横通面。横通面位于先烈路下方,沿横通道两侧挖掘,工程机械及工程师在那里开始建造月台层的空间。1号竖井还在施工横通道,工人在30多米深、坚固的微风化含砾砂岩内,自北向南挖掘。而据相关专家说,横通面隧道上面10米左右,便饱含地下水,地层被破坏时,由粉砂、细砂、亚黏土组成土层便会流动的流沙层。
彼时石宏像往常一样早早起床,为向宁买好早点,嘱咐她吃完再睡一觉后,和父亲从位于海珠区一个城中村内20多平方米的小房子出来,从停车场开上车,准备在这一天将之前繁忙的工作收尾。那是一个像九龙城寨一样的村落,四五层高的小楼之间的小道仅容一人通过,二层以上伸出的阳台便将两栋楼贴在一起,阳光洒下来仅有一线宽。一层随处可见晾晒的清洁服,那都是石宏的同行,甚至老乡。
向宁在这个住了5年的地方等待丈夫归来。为了不把工作中的异味带进屋里,家中有个小小的卫生间,他们回到家就洗澡,向宁每天都会洗工作服,一件洗两遍,用手搓掉最脏的部分,又放进洗衣机转一回,再交给体贴的丈夫晾在外面。她说:“这几年的积蓄都用来换买清污车的钱,终于已基本还清。我们准备来年年初办婚礼,预订酒席都刷的信用卡。有了孩子,老家的房建起地基,这里租的房子潮湿、阴暗,也想之后换个地方。”
或是由于广州大道北与禺东西路下面的地质条件不如预期,挖掘遭遇了不是微风化岩的地层;或是由于遭遇岩石破碎带,使得岩石破碎带塌陷,12月1日9点28分左右,监控路面情况的人员发现情况不对,为时已晚。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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