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3日,5000多万美元诈骗案在成都市武侯区人民法院审理。
随着23名被告人被法警带入法庭,数十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从座位上起身,当年被骗的往事一涌而上……
红星新闻记者从检察院获悉,这群以李莉为首的“年轻组织”,以老年人为主要销售对象,向他们销售“盛世绝钞”“绝版金钞”“翰墨丹青”等60余种收藏品、纪念币。在金钱利益的驱使下,进货价1000多元的产品被翻10倍,以一两万的价格售出,销售员月收入甚至可以高达十余万元。据统计,500余位受害人受骗金额从几万到几十万不等,涉案金额高达5000余万元。
在受骗老人中,不乏退休教师等高知分子,有老人因此“妻离子散”,晚年生活苦不堪言。他们是如何设计陷阱,一步步骗到老年人的?红星新闻通过个案,复盘整个受骗过程。
以藏品有价值、升值快为诱饵
老人钻入收藏圈套
7月13日一大早,来自成都各地的老年人早早地等候在武侯区法院门前。他们行动缓慢,直到开庭,还有老人陆续被家人搀扶入场。
法庭外,一位原本心情平静的老人被问及当年被骗一事,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从被骗到现在,六七年过去了,她没要回一分钱,儿子让她坐在一旁休息,但想起母亲的遭遇,他也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
庭审现场
与其他人不同,坐在法庭内的彭大爷显得冷静许多,面对红星新闻记者,他慢慢道出自己的受骗经历。他说,自己原本可以安享退休生活,但因为受骗,他“妻离子散”,与家人关系降到冰点,还背负了十多万的债务。
2015年6月,他在银石广场被一年轻小伙拦住,对方递给他一张宣传单,“说上面有文化宣传,让我们上(楼)去。”上到银石广场14楼,一家收藏品公司内已有许多老人,工作人员正在向他们展示藏品。
受害者之一的彭大爷
为了证明这些藏品的“真资格”,还出示了公证书、合同,以及“红头文件”。但彭大爷回忆,当时现场并无人购买。
为骗取信任,公司向受害者出示的文件
第二日,一名李姓业务经理再次邀请他前去,在多次游说后,他又来到写字楼。彭大爷说,当时李某拿出一份名为“绝版金钞”的收藏品推荐他购买收藏,在他对收藏品提出质疑时,李某向他保证,“叔叔你放心,我是一个大学生,爹妈辛苦把我培养出来,我不可能卖假的,虽然现在(这些钱)不流通了,但你把它收藏起来,了解中华文化,留给子孙,都是非常好的……”想着自己有两个孙子,彭大爷便买了两套,一套13800元。
为骗取信任,公司向受害者出示的文件
而后,“圈套”接踵而至。一段时间后,李某再次邀请彭大爷参加一场收藏品拍卖会。在拍卖会现场,彭大爷亲眼见到自己曾经花13800元买的“绝版金钞”被拍卖到两三万,想到这么快就升值了,他欣喜不已。但他也是多年后才知道,现场的竞拍者,全都是假冒的。
受害者购买的藏品
拍卖会结束后,另一位业务经理刘某某小声告诉他,公司规定自己员工不能买,希望以他的名义悄悄帮忙买10套,彭大爷欣然答应。
刘某某转账给彭大爷,彭大爷现场代为付款后,便拖着10套藏品进电梯,在地下停车场“秘密”交给对方,刘某某还再三叮嘱,“千万不能让老板、同事晓得,要不然工作就没了。”
“真的有收藏价值吗?”参加完拍卖会后,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彭大爷心上。一周后,正当他犹豫之时,刘某某的电话又打了进来,“藏品不多了哦,要不要买几套收藏起来?”当即,彭大爷便花了十多万下单买了9套,购买金额达20万后,彭大爷成为了拥有3颗星的“省级会员”,据他说普通会员参与拍卖后要缴20%的税,而省级会员拍卖后只需缴纳8%。
受害者购买的藏品
这笔钱几乎花光了彭大爷的毕生积蓄。“想成为国家级会员吗?”刘某某又告诉他,成为国家级会员后,全国各地的拍卖会都可以参加,新藏品还可以优先购买,并且不收任何税费,“但需要买上30万。”想着藏品价值这么大,彭大爷再次动心,在朋友处借了13万买了售价分别为14800元、19800元的“世界财富”“世界纸币”数套。
“这怎么会有假呢?”
复盘被骗经历:红头文件迷惑了他
2016年6月,在成为国家级会员后,业务经理给了彭大爷一张黄色印有祥龙的“4星VIP卡”,但对方口头承诺的全国拍卖会,在这之后他没有接到过一次通知。他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想着只要活在这世上,东西在我这里,就没问题。”
发现自己被骗是在2017年8月,刚从云南旅游回来的彭大爷,收到和他一起在该店购买收藏品的群友消息,“你晓不晓得出事了,老板被抓了。”他慌了,立即打电话给业务经理,“他说‘你放心,只要我在,就可以处理好’,但话一说完,他就关机了,联系不上了。”他随即赶到公司,发现早已人去楼空。他统计过,从2015年开始,他先后买了四次,花费34万余元。
受害者购买的藏品
在此后的几年间,彭大爷都在为此事奔波,与被骗的100多人来回出入派出所、公安局、法院,希望能追回自己的“养老钱”。对于为何受骗?他认为,除了自己没有提高警惕意识外,他们出示的文件太具迷惑性。
今年69岁的彭大爷在此之前每月有3700多元的退休金,日子还算过得舒坦,而此事之后,妻子与他分开,女儿也觉得他“靠不住”,因此产生了嫌隙。除了几十年的积蓄打了水漂外,现在他还背上了十多万的债务,他每月要从退休金里抽出两千元还账,只留一千多元自用。他从未想过自己的老年生活会如此凄凉,现在他说出自己的受骗经历,也是希望不再有老年人上当受骗。
受害者购买的藏品
涉案人员几乎全为“90后”
受害者556名,涉案金额达5000多万
庭审现场,在武侯区检察院出具的补充起诉决定书中提到,2016年2月至7月,被告人李莉雇佣22人在四川中金博雅收藏品有限公司、四川印象蓉城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等多家公司,低价收购包括《中华纪念银钞大全套》在内的60余种收藏品、纪念币,组织各级销售人员高价对外销售。要求以中老年人为主要销售对象,鼓吹纪念币、收藏品有极高升值潜力和收藏价值,允诺公司会对收藏品高价拍卖,还与被害人签订《西南片区预拍审核表》,宣称可以高价在香港亮宝楼拍卖公司进行拍卖。同时销售人员还从公司借款帮被害人代买,以营造产品供不应求的假象。为了提高销量,李某等人向客户宣称银钞都是由中国人民银行发行的“真钞”,在成功售卖后,销售人员则按实际卖出金额,每套提成1500元。据李莉在庭审现场表示,进货价1000多元的产品最终被以一两万元售出,销售人员底薪2千左右,加上提成及奖金,业绩好的销售员月收入可达十余万元。
为骗取信任,公司向受害者出示的文件
在庭审现场,李莉辩称,他们并非诈骗,只是公司经营不善,且在销售票据中就已告知客户有风险。红星新闻记者在现场看到,听到这些言论后,原本平静的彭大爷与其他老人一样,情绪也有些失控,站在门外,他向大家大声说道:“她就是在说谎!”
红星新闻记者了解到,在这起诈骗案中,除老板李莉为1978年出生以外,其余涉案人员几乎全为“90后”,有的甚至出生于1997年,若以此倒推,他们参与诈骗时甚至不足20岁。红星新闻记者还注意到,他们的文化程度普遍不高。
经司法审计认定,李莉旗下的多个公司涉及该诈骗案,共计有556名被害人通过中金博雅、聚雅阁等公司购买收藏品、纪念币,合计5100余万元,而据彭大爷介绍,目前没有一位受害人得到退款。
据了解,目前该案还在进一步审理中,将于近日宣判。
红星新闻记者 章玲 摄影报道
编辑 成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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