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衣柜

每到年末都是婚礼高发季节。在被礼炮和嘘声掩盖的那一天,婚车同样是特别的存在。(莎士比亚)。

面子功夫,对每个中国人来说多少算是一点“刚需”,尤其在婚礼这天。只是碍于并非每个人都有个叫李嘉诚或者马云的爸爸,所以便有了婚车租赁这门生意。

印象中,曾经在婚庆界最受宠的,是那款“加长林肯”。受香港电影影响,小时候的我深信,后座上的那位新郎官,一定是一位大富豪,而他每天晚上的落脚点,也一定是那些灯红酒绿的“大富豪”。

那是99%国人对林肯二字的第一印象,另外1%的第一印象是美国总统。

后来才知道,原来这台一身贵气的车,有个叫Town Car这样接地气的原名。即便是一台全新的林肯Town Car加长版,在04年时裸车也“只要”138万。敢这么说,是因为基于它近九米的车长,造价按每米平均下来的话,水平也就大致等于当年一台四座顶配的12代皇冠。

再后来,随着第三产业兴起,科技股疯涨,互联网巨头一个比一个能忽悠,这台房地产和工厂老板的心头肉,才逐渐退出大家的视野。取而代之的,是贵族血缘正统的劳斯莱斯或者宾利。因为这个时候,中国人已经弄明白,美国那都是些假贵族,论骄傲,还是英国人来得更有底蕴。

正如以前的老板们,多富都是去王府井买梦特娇和金利来,而现在连00后都知道,没有Chanel,不配谈爱情。

时代就这样抛弃了一台车和一代人,看看那些当年坐在“加长林肯”大富豪们,当中的大多数,如今若尚能买得起一台大“富豪”(沃尔沃的香港读法),就已经是弥足幸运的了。

我的父母是在1987年结的婚,听他们说,当年有幸做了回镇上的主角,是因为他们的婚礼凑齐了“三架车”——衣车(缝纫机),单车,婚车。

衣车和单车是我妈的嫁妆,另外配套的还有沙发和大皮箱。至于婚车,是我爸到学车教练场租回来的,据他说一口气租了三台,具体款式名字早已想不起来,只是依稀记得是两台丰田的面包车和一台用来拉嫁妆的解放牌货车。

而这些车毫无疑问,都是从走私来的多。整个80和90年代,走私商品撑起了半个广东的零售业,广州番禺的走私电器,黄江的走私车,在那个时候看来,样样都是精品。

结婚半年后,我家在广州买了第一台车,也是一台解放牌的货车。和老家的结婚场面不同,当时在广州,已经有一些更先富起来的人,将自家的小轿车用于结婚。最常见的,大约是广州标致了。

上世纪80年代初,中国的汽车行业基本处于一片空白,尤其在家用轿车这一块,中北地区还有上海大众撑一撑场面,广东沿海一带,作为改革开放的排头兵,若是依靠正规渠道,却只有东风和解放可选,对于刚从贫农跃升到万元户的那一辈人来说,显然是不能满足的。

于是在1985年,法国标致顺势在广州落户,成立了广州标致。当时市面上,上海大众只有一款桑塔纳,北京JEEP也就一款6420,但广州标致足足有505SW8和505SX以及504三款车可选,想不火都难。

只不过大家都知道,安逸使人懒惰,懒惰使人不思进取,法国人的性格是“吃饱了为什么不歇一歇”。所以后来的故事,是广州标致躺着过了几年的舒服日子,没有任何技术研发,再加上可靠性低和零配件贵等诸多问题,广州标致从1985年进入中国市场开始,才过了9年,就从顶峰跌倒了谷底,不久后便顺理成章地倒闭了。

前几天,是我自己的婚礼。

而我的婚车,是自家的一台13年车龄的老S级,在奔驰公司里它叫W220,而在国内大家都愿意叫它蝴蝶奔。

它是我婚车的首选吗?我想不一定。论感情,我对那台跟了我家二十多年,后来被迫报废的皇冠更有共鸣。论归属,我那台二手买回来,被我翻新得闪闪发亮的六代雅阁,更像是我的亲孩子。

之所以选这台蝴蝶奔做婚车,莫不是因为它车头有个三星叉的立标,车尾有个奔驰最引以为傲的“S”。就算是我这种又穷又开心的人,在结婚这天都变得不将就了起来。

它是老而弥坚的吗?那绝对是抬举了,反倒是用苟延残喘来形容更合适。这台地盘代号为W220的奔驰S级,号称是奔驰史上最多小问题的车。电子仪表盘永远都是亮着故障提示,不是气囊灯,就是不知哪个小灯泡烧了。自买回来那天起,至今气动避震已经换了不下8条,若不是有陈田这片净土罩着我,估计房子我都卖好几回了。

因而正如我一开头所说,坐在这台车里的我,大约也算是被时代抛弃的一份子吧——用一台表面光鲜,实则千苍百孔的S级娶老婆,平时开着台比这更老的雅阁,随时被国六踢进报废行列。

好在我还是幸运的,遇上了一位丝毫不嫌弃我这堆老车的太太。很久以前,她曾经跟我说:“婚礼那天,你自己开车好不好,我想坐你的副驾。”

于是我照做了。我想无论是作为一位汽车编辑,还是一位丈夫,这都是最和谐且幸福的。

被时代抛弃了又如何,总有一些人,一些车陪你走完全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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