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家门口看花〗系列第 14 期
“秋色老梧桐”,“金井梧桐秋叶黄”,“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在古诗词中,梧桐多与秋思、悲秋等意境相系连,似乎唯有“一叶知秋”的时节,才是欣赏梧桐的正季。其实,只要你有心,从春日开始,梧桐便时时有可赏之处。
梧桐(Firmiana platanifolia)又名青桐,梧桐科梧桐属成员,也是《庄子·秋水》中“鵷鶵(yuān chú)(即凤凰)非梧桐不止”钦点的名木。
名木有名木的气节。三四月间,草花、灌木、乔木,都赶着趟儿争春,梧桐不动声色地在路边肃立,直至暮春,才不紧不慢地拱开芽苞,舒展叶片。
梧桐的叶柄,悠长得如它的历史。清风穿林,掌状的叶子优雅摆动,看呆了路人,只觉岁月静好,四季有这满树绿叶也该知足了。
6月初,枝顶忽地变魔术似的掌起了“灯”。“灯”是圆锥状的,若倒过来必是模样别致的吊灯。密密麻麻的小灯泡,便是黄中带绿的花蕾。
梧桐的花序如它的叶片般,宽展从容。花蕾上的絮状物,为梧桐木虱分泌的蜡质分泌物。小区里好几棵梧桐因这坏家伙的危害,今年都没开花。2018-6-6拍摄
生得这般密集,花儿怎么个开法儿?得多小啊?!
着不得急。夏日的气温,一日日蹿高,你看花的心须是静的。辨识一番栾树的雌雄花,如小蜜蜂般在珍珠梅花丛中穿梭几遭,顶多再集齐紫薇的花色九宫格,梧桐的“花瓣”便翻卷出迷人的弧线了。
初见梧桐花,还是四五年前在世界公园。当时先是着迷于树皮的色泽,惊叹世上竟有树干能美如斯,忍不住围着几棵树来来回回打量、摩挲。有一株树干上挂了“青桐”的牌子,当即赞叹名字起得贴切,配得上它的树干和气质,却并不知青桐=梧桐。
不记得是遇到了矮枝还是在树下捡拾了落花,彼时看到花的模样是有些失望的,那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嗯,就好比陈晓旭饰演的林妹妹虽无可指摘,但看书时脑补的虚幻、无可比拟之美,给个怎样天仙般的真人都会有心理落差。
那时对植物的认识懵懂,只顾着心里那点儿小情结,并未关注到花的结构和色彩之类的“死理性细节”。这几年在小区里陆续发现了不少梧桐树,对我们的“老破小”小区认同感倍增。只是每年花期,也只能捡拾落花拍拍看看。
上周末遛娃儿,被娃儿给遛到了一条不常走的路上,偶遇了梧桐的友好枝。当即激动得不知是应该感激懵懂的娃儿,还是感激伸出“橄榄枝”的梧桐,我知道的是,我跟梧桐的缘分真的到了。
那棵树,刚刚进入花期,圆圆的花蕾跟翻卷的小花数量相当。花蕾淡黄,形状若手电筒的小灯珠,那模样那色泽,我总觉得有柠檬或者柚子的影子。
梧桐花没有花瓣,那妖娆卷折的是瓣状的花萼。有没有不反折的花萼呢?我盯着硕大的圆锥花序寻觅良久,未果。倒是发现了其他“秘密”:花萼基部,初开时淡黄色,之后便转为红色。变色是成年的标志吗?可是细看脑袋顶上的花粉,并未看出明显的区别啊?
花萼变色前后的花药对比
翻看《中国植物志》也没找到相关线索,倒是让我想起了梧桐是雌雄异花。赶紧又回到树下踅摸,确实是除了花萼颜色有别外,花也有两种不同的结构:一种是花中央抽出一根长长的“柱子”,柱顶顶着个蘑菇盖似的帽子,这种花数量较多;还有一种数量稀少的花,“柱子”的腰间围着“花边”——花边明显是花药,难道这后一种结构复杂的是雄花?
猜一猜,到底谁是小女生
可是,把花放在跟前,比照着植物志里的描述又对不上。难道刚好猜反了?哦,好像确实如此:模样简洁、轻装上阵的,是男士(雄花)——只一人(雌雄蕊柄)一帽(花药);女生(雌花)就比较臭美——不光穿了花边裙(退化雄蕊),还戴了顶精巧的小帽(柱头)。这样想想,性别和外形的对应关系还挺合理。
男左女右:花萼之外,雄花简洁,仅有雌雄蕊柄+花药;雌花略繁复:雌雄蕊柄+退化雄蕊+子房和柱头↑
再来个雌花的特写:下部丝缕分明的是退化雄蕊,顶部毛茸茸的是柱头↑
雌花与一枚退化雄蕊的花药↑
过了三天,我去回访那个花序,发现花期已进入一个新篇章:雄花授粉完成,纷纷谢幕。微风过处,残花簌簌飘落。雌花成为花序上的主力军,有初开,通体还是淡黄色的;有花萼转红,花药发黄,子房也微微隆起的;还有的花萼、花药已干枯,子房明显裂为五枚蓇葖果的……
花序上有不少花梗的断茬儿,那是雄花曾经繁茂的证据;当然,也有不少是凋落的雌花留下的痕迹
树下的落花,雌雄都有↑
雌花的不同成长阶段↑最左边的一个,蓇葖果模样初现
五枚蓇葖果,初时如蒜瓣般紧密抱团,密不可分。表面毛茸茸的,脑袋顶上还插着不愿谢幕的柱头。
退化雄蕊变为黄色,像花萼一般托住蓇葖果
再长几日,五位小家伙都往心宽体胖方向发展,抱在一起过于拥挤,于是,果柄增长,五兄弟逐渐分家,像攥紧的拳头缓缓炸开。
这小拳头,不同的人看可能会有不同的想象。也有人说,像抓娃娃机的抓子
果柄心急,不几日就完成了生长指标,将“手指头”分得根根分明。额,也许是过于分明了,五个兄弟不再像一只手上的五根指头,倒像是着生在同一个总果梗上的几枚小尖椒。
梧桐的子房为5心皮,应当是5枚蓇葖果,这位四指儿的有点儿特别↑
蓇葖果的变身过程↑
小尖椒吸收日月精华,身体不断横纵双向发展。直到有一天,外套无情地被崩裂,我们才有机会窥得它丰富的内心世界——蓇葖果里藏着2~4枚球形的种子,种子着生的位置很讲究,都选在了果实开裂的这条线,即腹缝线的两侧。而且,人家远离小尖椒的尾巴尖儿,长在靠果柄近的那端。什么原因呢?是为了在飞翔时,便于保持重心吗?
你质疑这小尖椒真能会飞翔的能力?嘿嘿,往后看呗。
小尖椒完全开裂后,如五个披挂斗篷的大将在开秘密碰头会。经过秋阳炙烤,“斗篷”逐渐由绿转红,待尾巴尖儿晒得反折起来,整个儿又变身为一盏别致的宫灯。
待宫灯的外壳被秋风秋雨晕染成褐色,离它们分道扬镳、起航远行的日子就不远了。
临行前,同胞五兄弟间不知有没有道别的话语,忽起的秋风就扯断了果柄。此时的蓇葖果,果皮和种子都干枯轻盈,应会如滑翔机般乘风飞舞。只是我从未有机会偶遇这有趣又神奇的瞬间。
果皮如勺子,又有些像落叶,捡拾到它的人可能会好奇:叶子边缘怎么会长种子呢?↑
秋冬时节,赶在勤劳的环卫工人清扫之前,在梧桐树下捡蓇葖果也是很有意思的事儿。可以试着给自己定个小目标:找到分别长有0~4颗种子的果皮。若能找到有5颗种子的,记得一定要去买张彩票~
找到后怎么玩儿怎么收藏,你可以自己发挥想象力。我是装到一个小盒子里,作为季节的礼物,送给了能懂它的朋友。
如果你还愿意继续寻找,可以在草丛里踅摸一下“网纹书签”——那是微生物处理掉了蓇葖果果皮里的“肉质部分”,只剩下线条致密的网状脉络。
实在找不到也不用灰心,你完全可以捡一片完好的回家DIY:跟做叶脉标本一样,把蓇葖果泡在水里,然后把工作交给水里的微生物以及时间。等微生物分解掉比较柔软的细胞,留下输导组织时,将网状结构取出来,放在干燥处晾干,你就可以收获“惊艳了时光”的自然馈赠了。
这些有意思的事啊,你不要着急,先记在心里。因为梧桐雄花正渐次谢幕,雌花呢,才伸出它的小拳头。
夏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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