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椒花语是)辣椒的花语和寓意…

通过某种自然事物表示相应的信息，在西方有“花语”，玫瑰、郁金香、康乃馨、向日葵、雏菊、风信子等不同的花卉都具有不同的象征意义。在中国，也很早就赋予自然事物以内涵，使其能够表达人的语言、感情和愿望，如岁寒三友、四君子，文人常以之比德。

与“花语”和“比德”不同的是，国内还有一些地区、一些民族，确确实实是用各种植物的叶子、花瓣、根茎和种子等等作为“密码”来传递信息的。景颇语叫这种方式为“莱嘎仲胡”， “莱嘎”是信，“仲胡”即“给亲友”， 传信的方法是把表达一定含义的各类植物捆扎好或包在树叶里，面交或放置在双方约定的地点。因此云南民族博物馆称之为“物件传言”或“实物信语”，还有一些学者称之为“植物信”。

这种“实物信语”生命力颇顽强。王连芳自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起到云南工作，他在《云南民族工作回忆》中谈到，这种“树叶传情”的方式是景颇族青年男女恋爱方式的一大特色，不同的树叶捆法有不同的意思。当年民族社会历史调查组还曾收集后送去北京民族文化宫展出。大约三十年前，有的学者在云南调研时还曾目睹这样的场景：

邦瓦山寨有一个精明强干的猎手洛桑，爱上了年轻美丽的木果姑娘，便给姑娘捎去一片大青树叶和一朵山牡丹花，表示：我希望见到你，我们都应该打扮好。木果姑娘采了一枚有深裂的蕨叶，回赠给洛桑，表明愿意和他一同出去玩。于是，这一对恋人在树林里幽会。 (《民俗》(画刊)1989年5期：《云南景颇族的“树叶信”》)

是不是很浪漫？那么大家可以猜猜，如果木果姑娘收到的是下面这几种植物，又代表了什么意思呢？

拍摄于云南民族博物馆

（一）植物信：特殊情境下的特殊表达

在文字出现之前或文字能发挥的作用有限时，通过物件来传达信息，在世界各古代民族中都不少见。文字流行之后，以物为载体来表达情意的做法仍然沿用了很长时间，比如《诗经》中“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其中的木瓜和琼琚就是暗示情意的信物。以才子佳人为主题的各类中国传统爱情戏曲中往往存在爱情信物，它是推动情节发展的“主题道具”，明传奇之《玉环记》、《玉合记》、《异香记》、《锦笺记》，一眼就能从题目看出贯穿戏剧中的信物。各类军事系统、商业系统中也存在大量印符等物，它们承载有传达信息的功能，但这都不是本文将要谈到“实物信语”（或者说“植物信”）。

作为水陆交通凭证的鄂君启节

广州西汉南越王墓出土的错金铜虎节

我所要谈到的“实物信语”，指的是在文字尚不发达时，在一定族别或地域范围内约定俗成的一种以常见物件（比如植物）来传情达意、交流思想的方式。它的特征在于：

首先，直到近现代时期，一些不属于核心文化区域的地方还在频繁使用“实物信语”， “实物信语”是在文字未广泛使用时，对于口传叙述的一种补充。云南民族博物馆介绍说，在云南的景颇族、傈傈族、布朗族、基诺族等民族中，还保存着类似的传信方式。熊永忠曾在一篇发表于1990年的文章中提到，他曾亲眼目睹景颇族小伙子把植物根、叶、果实排列起来送与姑娘。向姑娘求爱（《景颇族DE植物信》）。

常见的植物信：左侧叶面相合的两片树叶，表示建立和睦家庭，右侧叶面相背的两片树叶，表示不能建立家庭

其次，信物常常只需要表现“是”或者“否”，“实物信语”表达的意义仍然比较简单，但容量稍微大一些，它可以表达出相当明确的信息，相当于信件或“小纸条”，因此称它为“植物信”是相当准确的。比如下图中的一小束草和两根火柴，表示要烧掉仇家的房子。

拍摄于云南民族博物馆

如果这封“植物信”所包含的物品种类比较多，就能传达更丰富的内容：

拍摄于云南民族博物馆

这是一封男子给姑娘的求婚信。按照云南民族博物馆的展牌解释，

黑白纽扣各一粒——双方都要讲真话，不要讲假话；

叶子——有好多话要对你说；

树根——思念；

大蒜——请你考虑我们的事；

辣椒——爱得强烈；

生姜——永远陪伴着你走；

火柴丝——我的态度很坚决。姑娘若同意，就原物寄回。不同意则附上火炭寄回。

再次，在文字发达以后，信物仅仅作为执照，它常常具有模糊性、不确定性。对爱情信物来说，可以表达“爱”的物体不可谓不多，枕、鞋、锦等有私密性的个人日用品，镜子、钗、钏等材质坚硬的金属类器物，金银珠宝等价值高昂的财货，书、诗帕、扇子、文房四宝等文艺气息浓厚的文化用品，都可以用来表达情意。

而“实物信语”在表达信息上比较确定，约定俗成地形成了一些通用、固定的规范。比如槟榔、草烟都是含在嘴里嚼的，用来表示真情，树根代表思念，大蒜表示和合等等。由于相似的自然环境、生产生活方式，这些信语在周边不同民族之间甚至也可以通用。比如下面这封就是求爱信的“标准版”：

拍摄于云南民族博物馆

这是一封傈傈族的实物情书。同样长短的茅草表示我俩相配很合适，捆扎的红线表示我俩的爱情会红红火火，完整的大蒜表示我们今后相亲相爱永不分离，槟榔和草烟表示我爱你想把你含在嘴里，两片相合的树叶表示希望我俩结为夫妻。

最后，这些“植物信”所利用的物件往往价值比较低下，不像《玉环记》中的玉环、《西湖记》中的珊瑚一样稀有价高，因此并不是财富的转赠。镜钗金珠等信物可以长期保存，反复体会，而“实物信语”多为一次性的，它的着眼点在于物件中所蕴含的事件信息，不是物件本身。

（二）花叶信语：一枝一叶皆传情

在云南民族博物馆中展出了景颇族、傈傈族、布朗族、基诺族等民族的“实物信语”，如果没有经过长期的农家生活，恐怕看它们会感到眼花缭乱——这都是些什么树叶、什么花啊？是不是不认识这些植物的根、叶、籽，连恋爱都谈不了了？

拍摄于云南民族博物馆

拍摄于云南民族博物馆

目前，全国的景颇族大约有15万人，大多数生活在云南省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在解放前夕，他们还处于原始社会解体和阶级社会刚开始萌芽的阶段，聚居于气候温和、森林茂密的山区，他们的经济生活与自然环境密切相关。自然界中的事物由此成为景颇族最亲密、最重视的“伙伴”，他们借用花草枝叶来传递情感，是与其社会形态、生活方式相适应的。

对景颇族来说，这些植物的叶子、花瓣、根茎和种子等等都是生活常识，并不构成交流的障碍。一方面，植物是这些南方民族的重要生活资料，以他们对植物性状的普遍了解，发信方借植物信所传达的意义能够大体不差地被接信方领悟。比如：

笋叶的含义是“做了坏事不说，就像笋叶包不住火，迟早要暴露”，；

花卉常被解读为“爱情美如花”；

木炭的含义“你的心太黑了”（也有解释为强硬，要求断绝关系）；

有一种景颇语称为“胆夺”的植物，要寄生到其他植物上才能生长，因此在植物信中表示今生互为依存，永不分离；

有一种名叫“吾皮油本”的草叶植物，秋天开出白色球形花团，状如白头，可以表示“白头偕老”。

表示迟早暴露的笋叶与表示爱情之美的花卉，拍摄于云南民族博物馆

另一方面，这些植物所传达的信息，有很多借用其在景颇语中的谐音。熊永忠认为，“寄信人是将景颇语植物名称中的某个音节或读音，引申为一个完整概念的词汇，再由这个词汇引申为一个完整的句子，以代表寄信人所讲的语言。”（《景颇族DE植物信》）他举了个例子：树根在景颇语中称为“省”，与景颇语中“思”、“想”发音相似，因此可以代表“思念”或“想念”，引申为“我思念着你”或“我想念着你”。

此说可信，目前所见的文献多持此观点。《云南景颇族的“树叶信”》记载，一位景颇族“么托”(“主持族务和宗教活动的长者)老人说：

茅草根在景颇语中称“载民”，而“民”字又与景颇语中“思念”同音，因此茅草根在植物信中表示思念对方；

车前草在景颇语中称“吉错”， “错”就是心连在一起的意思，因此车前草表示两人之心要紧紧相连；

景颇语称一种有深裂的蕨叶为“得拉姆”，“拉姆”含有“外出”之意，因此蕨叶表示“出去玩”或“不要先走掉”。

表示“不要先走掉”的蕨叶和“可以公开地到处走走”的芒萁（蕨类的一种）

在云南民族博物馆中，展出了一些有代表性的“花叶情话”。比如在景颇族中，七叶莲表示“互相尊敬”，五倍子树叶表示“莫说气话”，茶树叶表示“男女双方互相监督”，棕叶芦表示“举行婚礼”，金竹叶表示“苦苦地求你”，而在南方很常见的菠萝蜜叶则表示“请双方父母一起吃一顿饭”。

按从左到右、从上到下分别为七叶莲、五倍子树叶、茶树叶、棕叶芦、金竹叶和菠萝蜜叶

布朗族也利用花叶来传达情意。在云南民族博物馆展出了布朗族实物信语中的红豆叶，表示“长久相爱，永不分离”，松针表示“希望经常见面”，芭蕉叶糍粑如果用红线扎表示“婚事已成”， 白线扎的则表示“婚事不成，白费精神”。 扫帚叶表示“耐心地等待着你”，至于橄榄叶就比较凶残了，表示“恨不得把你剁成肉末”

左三：红豆叶，松针，芭蕉叶糍粑；右二：扫帚叶，橄榄叶。图片拍摄于云南民族博物馆

（三）信来信往：说不尽的你侬我侬

一封植物信，你我两心知。但恋爱中的年轻人并不是“一信定终身”，他们也许会反复“写信”、反复确认，从初步联系到确定结婚，这些信常常形成层层递进的关系。

韦绍翔在《非言语交际：标志语——景颇族的树叶信》一文中曾经介绍了景颇族男女青年恋爱期间可能用到的十封信，这能让我们了解到一场爱情在植物信的帮助下，循序渐进地发展。早期的信可能非常简单，比如用树根和一片树叶用竹丝扎在一起，表示我无时无刻都在想念您，或者把槟榔、三角形的撒挤，用树叶包好，表示“我向您示爱”。此时得到的回应可能是用树叶包上一块炭，表示断绝恋爱关系；或者树叶包上辣椒，表示愤怒；或者树叶包上大蒜，表示打算考虑做您的情人，或者树叶包上盐，表示非常喜欢。

景颇族实物书信：红线扎的烟叶、槟榔、树苋、竹篾丝，表示对你有好感，钱币表示我有足够的钱来维持生活。

一旦双方互相得到回应之后，可能就要写一封诚意满满的“长信”了。韦绍翔列出了“长信”中可能用到的23种不同的叶、根、种子等等，照录如下：

1.两瓣大蒜：“我打算来说您做我的妻子”。

2.树根一块：意为“我深深地爱着您”。

3.姜：景颇语读“唱”，音似景颇语“跟您”。意为：“我现在跟您谈谈”。

4.青岗树叶一片：景颇语读“娃苗”;“苗”为急、紧的意思。意为：“我急切地要想尽一切办法和您谈”。

5.白花树叶一片：景颇语读“班色”; “色”为心上热呼。意为：“我心上只想着您，感到温暖。”

6.红饭豆两颗：景颇语读“使将”; 景颇语中“将”为“不理”。意为：“您不要不理不睬，冷冰冰地对我。

7.黄豆两颗或几颗：读为“奴”，音似“细致，耐心”。意为：“我们还是好好地谈吧。”

8.数珠果几颗：景颇语读“克铎”;“铎”即“来”。意为：“我们亲自谈谈吧，您来吧!”

9.茅草和根：意为：“我想您”。

10.小黑果树叶：景颇语读“丁日歪”;“丁丁”即“唯一”。意为：“我一心想着您”。

11竹子一小段：读为“瓦”， 音似“抬起”，引伸为开始。意为：“让我们进一步谈谈吧”。

12.竹叶：读为“瓦哈”;“哈”即“悄悄地”。

13.冬草：读为“一衬”;意为：“您心里知道就是了(示意姑娘跟着来)”。

14.蕨叶：读为“得兰”;“兰” 即“串逛”。意思是：“您来玩吧”。

15.酸团叶：景颇语读“普日歪”：“旧歪” 即“到了”。意为：“来吧，我来了。”

16.化桃叶：读为“吻”，音似“承担”。意为：“一定来，不变了，让我的想法实现吧!”

17.椎栗树：景颇语读“则”， 音似“肯定”，意为：“成婚了，成家了，不再分离了”。

18.野元荽：景颇语读“半嫁”;意为“这不是开玩笑”。

19.黄花：景颇语为“门斋”;“斋” 即“赔”。意为：“我们有什么开支，我都负责承担”。

20.麻艾：景颇语 为“正”，逼的意思。意为：“恳求您一定同意”。

21.爬蔓菜：景颇语为“扑蔓”;“曼”即正确。意为：“这是确实的”。

22.螃蟹果：读为“堪”，音似景颇语“保证”。意为：“一言为定吧”。

23.疙瘩树：景颇语为“给稻”;“稻”即“回”。意为：“行不行，您回信”。

当这几十种植物组合成一封信时，它可能是这样的，一封信就像一个百宝箱：

另外，除了青年们表达恋情以外，实物信语还能够行使报丧、备战等各类通知功能。它的表达方式颇多，此处不再详述。

带毛皮的肉、火炭、辣椒、冬青叶、白绒——这里发生战祸，速带武器、食品来参战，拍摄于云南民族博物馆

“实物信语”是本民族生产生活方式的折射，反映出景颇族、布朗族等“依生”于自然的生存状态。他们在森林山地生息，熟悉、依赖于自然，也下意识地使这些花草枝叶参与到部族、家庭的重大事件之中，多多少少具有一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比较朴素的生态意识。

这些实物信语或者说植物信，是在文字作为信息传递的主要工具之前，众人所认同的一种原始交际手段，自然界中的常见事物在实物信语中获得了特定的含义，成为联络的的载体。它把具体的物象和所要表达的观念结合起来，以其象征性体现出比较简朴的思维方式。作为一种在漫长历史中所形成的比较稳定的民族、民间习俗，它们对民族精神的形成、民族审美的培养有着极特殊、极重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