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跑着。一个个上尖下圆的青草垛蓦地闯入我的眼帘。远处,乡民们挥舞着长把钐镰打草。真想钻进那些青草垛,然后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青草,仿佛回到了童年,与小伙伴在草地上相互追逐做游戏。最好是倚在草垛旁,眯缝着眼睛睡上一一会儿觉。

欢贵从小便热爱美术。成年后,曾在郊区文化馆学过画。他曾经让我们欣赏过他的画,人物素描、水粉风景画等等,有许多幅描绘的是他老家的农舍、泉子、树林子,以及为大型商场绘制的商品招贴画小型样稿。好像还为村里绘制过大型影壁画。更重要的是,在欢贵的身上,仿佛天生就禀赋了艺术家气质,浪漫、超脱,以及不懂得赚钱之道,或者说,对人生,持一种非功利的态度。

某年春节,我们一帮人驱车探望欢贵。欢贵媳妇忙乎着给我们做饭。大炕上,一桌丰盛的农家宴席排开了。油汪汪的炒鸡蛋、香喷喷的猪肉粉条豆腐大烩菜、黄澄澄的油炸糕等等,逐一摆上炕桌。吃饭间,人们闲聊起来。这些年,村里许多后生都去外边打工去了。种地养奶牛这些营生,许多人家要靠老人来做。欢贵家也不例外。他的大儿子在城里打工,连过年也顾不上回家。这两年,村南滩上建起了牧场。但他家养的奶牛少,只好在家散养,赚不了几个钱……

时近黄昏,欢贵全家把我们送到大门外。我朝村子南边望去,想看到那片大草滩。但眼前,除了农舍,就是笼罩在田野上的茫茫雾气了。欢贵告诉我,大草滩的大部分早变成了庄稼地。这两年,滩上还建起了牧场。大柳树还在,但泉子早已干了。我兀然愣住,一时语塞。——我可是想再在大草滩上疯跑上一气,捉几只蛐蛐(蟋蟀),摘几朵马蔺花呢。

几年后在一家艺术瓷砖加工厂,欢贵过上了工人兼艺术指导的生活。去年夏天,我们去西黑炭板村,见村里道路整洁,农舍墙壁雪白,广场宽敞漂亮,等等。这天欢贵休息。他兴冲冲地领我们去看他的马蔺。它们栽在他家的新院子中。打开院门,欢贵顿时傻了——原来院子只盖了一半,他却早早地在里边栽了马蔺。他不在家时,亲戚将土垫在院子里,把马蔺埋在了土里。自是出于好意。但是,他们不知道,这些马蔺,对于欢贵,究竟意味着什么。——那可是一颗热爱自然的心,以及对曾经的大草滩的缅怀之情哬。

而我,那天,跑了很远很远的路,在一条乡村的林荫小路旁,终于见到了盛开的马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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