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之中,此花独仙……冰玉其质,水月其神”……文人笔下的水仙,衣袂飘飘,光艳随波,展示出千种缱绻,万种风流,让人在简单中瞥见红尘繁华,在浮想中窥见世界真相。

王充道送水仙花五十枝,欣然会心,为之作咏

宋·黄庭坚

凌波仙子生尘袜,水上轻盈步微月。

是谁招此断肠魂,种作寒花寄愁绝。

含香体素欲倾城,山礬是弟梅是兄。

坐对真成被花恼,出门一笑大江横。

此诗开篇引用曹植《洛神赋》中“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的洛神形象,把种在盆中的水仙写成步履轻盈的仙子。加入“微月”的时间概念,使得画面更加幽静神秘。洛神之美也唤起了诗人的愁绪:是谁招引来了断肠的惊魂?变成了素洁的寒花,在水中月下满怀愁思。由洛神转到水仙,进一步把水仙人格化。下面四句由花及人。诗人用倾城的美人比拟水仙的素雅清香、美妙多姿,而这样的国色天香,只有同样高雅清香的山矾和梅花才能与它称兄道弟。意境和笔调忽然转折,把山矾、水仙、梅三种花都男性化了,体现了诗人写作自在随意的风格。诗人睹花思人,看花却忽然“被花恼”。“恼”字是撩拨、触动之意,诗人被花撩拨起了情思,便起身出门,浩瀚的大江横跨眼前,意境陡然开阔。陈长方《步里客谈》说:“古人作诗断句,辄旁入他意,最为警策……黄鲁直作水仙花诗,亦用此体。”这后一句,即“旁入他意”,这就是诗歌形象的“蒙太奇”。前面的婉约柔情与后面的明朗豪迈强烈对比耐人寻味,形成了全新的更为深远的意境。

金人捧露盘·水仙花

宋·高观国

梦湘云,吟湘月,吊湘灵。有谁见、罗袜尘生。凌波步弱,背人羞整六铢轻。娉娉袅袅,晕娇黄、玉色轻明。

香心静,波心冷,琴心怨,客心惊。怕佩解、却返瑶京。杯擎清露,醉春兰友与梅兄。苍烟万顷,断肠是、雪冷江清。

此词上片连用三个“湘”字,借湘水女神比拟水仙。“湘灵”即湘水女神,传说舜的二妃娥皇、女英死后化为湘水女神,用在这里既为此词增加了神话色彩,又唤起读者美的联想。“云”“月”为水仙的出现烘托出朦胧美的境界;“梦”“吟”“吊”则表现了作者对水仙的爱慕。

“有谁见、罗袜尘生?”提出疑问,是说罗袜无尘,一个纤尘不染的美女形象跃然纸上。“凌波步弱”指水仙宛如凌波仙子步履轻盈。“背人”句刻画神女的娇羞情态。“六铢”指六铢衣,是一种极薄极轻的衣服,表现水仙体态之美。“娉娉”两句,从姿态、颜色、质地等方面写水仙花的美,极见作者观察的真切和用笔的工细。

词的下片由刻画水仙的外在形态深入其精神世界。“香心静”写花香而静,“波心冷”写水仙所处环境,“琴心怨”寄怨心于琴声,“客心惊”写作者的羁旅情怀。“怕佩解、却返瑶京”,用刘向《列仙传》里郑交甫遇江妃二神女之典故,写出作者之“惊”:担心水仙花衰败零落,像江妃二女那样在人间打个照面便返回仙宫。“杯擎清露”两句,杯(水仙状如高脚酒杯,故又别名“金盏银台”)中盛满了醇酒般的清露,高高擎起,使那挚友春兰和梅兄也要为之酣醉。梅、水仙和春兰次第而开,故有“友”“兄”之说。“苍烟万顷”“雪冷江青”再次点染水仙所处环境,构成一片迷茫冷清的境界,无怪乎娇弱的水仙要“断肠”于此。此诗以众多水仙神女喻花,亦花亦人,虚实相生,意境朦胧空灵,写出了水仙花幽雅孤洁的品格、凄清朦胧的姿态,营造出幽怨婉转的美感境界。

三、水仙之气节:不随群卉争葳蕤

自古以来人们将水仙与兰花、菊花、菖蒲并列为花中“四雅”;与梅花、茶花、迎春花并列为雪中“四友”;与松、柏、竹、梅合称“五君子”……水仙卓然独立、坚贞乐观的气节,唤醒了文人心中那些执着的坚守和倔强的骄傲。清代民族英雄邓廷桢“惟有水仙羞自献,不随群卉争葳蕤”、清末民主革命志士秋瑾“嫩白应欺雪,清香不让梅”……这些经历大浪淘沙后的传世之作,往往都蓄积了很多古代文人的心灵、智慧、品格、抱负和修养,千载以后,仍然会对现代人有一种感发生命的感动和召唤,也见证着我们去战胜一个又一个生活的挫折,然后一点点,变成更好的自己。

水仙花

刘克庄

岁华摇落物萧然,一种清风绝可怜。

不俱淤泥侵皓素,全凭风露发幽妍。

骚魂洒落沉湘客,玉色依稀捉月仙。

却笑涪翁太脂粉,误将高雅匹婵娟。

寒冬已至,万物飘零,一片清寂世界中,惟有水仙适时绽放,“清风”形容水仙的暗香四溢和疏影幽姿。“绝可怜”极言水仙的可爱。不像其他草木,依赖于沃土养料,水仙朝食几缕微光、暮饮一点风露便可凌寒而开。素心清简而纤尘不染,安于苦寒而怡然自得,如此洁身自好又泰然自若,流露出超凡出尘、逍遥隐逸的情怀。“沉湘客”指屈原,“捉月仙”指李白,诗人在这里将借水而生、风露滋养的素雅水仙,与幽洁的屈原与洒脱的李白相比,突出水仙的高贵品质。最后诗人笑黄庭坚将水仙比作美女过于脂粉气,认为水仙的文静高雅绝非一般婵娟女子可比。此诗看似歌颂水仙,实际上作者是在寻觅一种理想人格、一种峥嵘傲骨和一种高尚品质。

赋水仙花

朱熹

隆冬凋百卉,江梅历孤芳。如何蓬艾底,亦有春风香。

纷敷翠羽帔,温艳白玉相。黄冠表独立,淡然水仙装。

弱植愧兰荪,高标摧冰霜。湘君谢遗褋,汉水羞捐珰。

嗟彼世俗人,欲火焚衷肠。徒知慕佳冶,讵识怀贞刚?

凄凉柏舟誓,恻怆终风章。卓哉有遗烈,千载不可忘。

诗的开头四句起“兴”,以咏江梅引出水仙。诗人感叹严冬季节,百卉凋残,除却梅花以孤芳高格供人们清赏以外,又有水仙花开放在茅屋蓬窗之下,为冬风送来春天的信息,足见水仙之品格和气节。次四句用“比”的手法,写水仙之俊俏容色:纷披敷荣的花叶,仿佛仙子用翠羽制成的披风;花朵温馨倩好,仿佛丽质天生的佳丽;仙子戴着黄色的花冠,亭亭玉立,淡雅天然。再四句兼用“赋”“比”手法,写水仙的高尚情操:“弱植”句说水仙的本茎稍比兰花、荪草柔弱,加一“愧”字便反弱为强,使水仙又增谦恭美德。“高操”句盛赞其高洁操守。“湘君”“汉水”两句以两个典故反衬水仙的贞洁和端庄:不像湘夫人送衣传情,也羞于像汉水游女一样解佩赠珠以媚人,言水仙之坚贞自守。

后面八句由花及人,写由水仙引发的感慨:世俗人情偏重情欲。因其欲火如焚,故多好色而不好德,只知艳羡妖冶佳丽,岂能顾念贞刚节操?《柏舟》《终风》中洁身自守、贞洁刚烈的女子,是令人千载难忘的不朽典范。?

此诗虽借题发挥,以花论理,却毫无枯淡乏味之感。诗人感慨议论衔接自然,咏花言理紧密结合,确是一首富有哲理趣味的咏花杰作。

“欲问江南近消息,喜君贻我一枝春”。大自然是无言的,但它早已将每一株花草树木的使命,书写在季节的河流中。没有肥沃的土壤又如何?赶不上如锦似绣的花事又如何?荒凉孤寂的日子里,始终有俯仰无愧的坚守;狭小逼仄的天地里,始终有展翅高飞的热望。像恬静坚强的水仙一样,在名缰利锁中做一名脱巾独步的逸士,在仓皇岁月里做一个誓死无悔的轻骑。也许会有一些积雪始终难以融化,也许还有一些枷锁不能完全打开,但是,我们至少可以平静、反省和沉淀,哪怕枯萎凋零,仍然有满腔热泪,可以祭奠逝去的美与岁月、铭记永远的爱与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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